死神之灰烬挥尽

　　待到那晚砍了个痛快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宿舍时，已近深夜。室友虎彻清音早已埋进枕头呼呼大睡，乔轻手轻脚地缩进自己的床里，简单用回道处理了一下刚才切磋时的瘀伤，把软绵绵的被子盖到身上。

　　洗漱什么的等明天好了。

　　“不过，那个家伙还是强得变态啊……”她后怕地摸着伤处。

　　侧过脸，就能看到窗外一轮明月晕染开淡黄色的雾气，今晚似乎没有星星。她闭上眼，很快倦意便袭上心头。

　　或许是和海晴之间的激烈交手让她想起了一些模糊的记忆，沉睡之中，她做了一个梦。

　　那曾停留于孩童时期的梦。那个淡草色的、有些纤细、温暖甜美的梦。

　　那是一个薰风微拂的春日，梦里的季子小姐还是当初温柔可亲的模样。青上居酒屋还伫立在它原来所在的地方，就像那场劫难只是她的错觉。

　　季子面带微笑，坐在居酒屋后院的廊下，身后是一棵高大古老的樱花树，那棵樱花树已经不知道多少岁了，季子总说，它比村里长老的年纪还要大。

　　“季子小姐……”

　　乔慢慢走近她。

　　脚下的木地板光滑而冰冷，有种春日特有的新鲜的味道。

　　“要来尝一点吗？春天果然还是要吃樱花味的果子嘛。”季子从小桌上端起一盘粉白色的和果子，示意她走近一些，“形状很好看吧？”

　　她曾经以为那样单纯的快乐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眼前的一切并不是现实，只是个甜蜜的梦境。

　　仅此而已。

　　“季子小姐，对不起，那时我没能救得了你。”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在和果子上，将原本的粉白色浸成了深红，十分诱人。

　　“不是你的错喔。”

　　季子依旧像她还活着时那样轻柔地微笑着。

　　“可是，可是如果我不做点什么的话，我做死神根本没有意义。”乔抬起头，说。

　　“嗯……意义啊，那才是世界上最玄妙的东西，连我也不清楚究竟什么才算有意义……不过，我和你的重逢一定是有意义的。”

　　“重逢？”她眨了眨眼，“为什么是重逢？不是相遇？我们以前就遇见过吗？”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是家人了。”

　　“家人？”

　　“白哉就拜托你了。你们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两个学生。你们的命运都和静灵廷的未来相连。我相信你，能摆脱束缚住你的一切。”

　　“等等！季子小姐！我不明白！”

　　直到后来的后来，她才隐隐约约地察觉到，那也是季子心中最孤独的一隅。那个单薄的角落被人们的有意和无意掩饰起来，不为人知地削弱，却始终扎根在灵魂深处。

　　在逐渐阒黑的梦里，一直向着远方行去，却一直无法抵达遥远的归处，记忆中她令人怀念的面容渐渐模糊，那些时光却始终未曾褪色半分。梦中所见的永远，一直禁锢在自责里，将错过深深地隐藏。

　　季子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得快要融化。

　　“志波家的那孩子，和你似乎也有特殊的联系。要和她继续做好朋友哦。”

　　“你是指海晴？为什么？”

　　“我该走了，乔。”

　　“不！请你不要走！”她抬起头，“哪怕只是在梦里，偶尔来安慰一下我，我也很开心。求求你，不要走……”

　　她翘起嘴角等待着，直到泪水模糊了全部的视线。

　　然而回答她的，只是一片纯白的寂静。

　　刚刚还能看见的，披着白色道行的温柔地笑着的季子，已突然消失不见。

　　仿若穿越布满迷雾的森林一般，她独自前行，却迷失了方向。前方空无一人，后方也是一片白茫茫。什么也没有。气味，声音，光线，都被毫不留情地夺走了。一个人存在的痕迹要消失只需要短暂的几年，而对于远离了流魂街的乔来说，就更是快得难以捉摸。

　　她再度睁开眼，眼中闪烁的泪光也逐渐淡去。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走完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会找到真相。就这么定了。季子小姐。”

　　醒来时，尚是无人回应的凌晨二时。

　　。。。。。。。。。。。。

　　翌日，静灵廷，十一番队队舍。

　　一大清早就被叫醒的斑目一角憋了一肚子火，踹开大门，踩着大步穿过在门里等候的一众队员，来到最里边席官集结的地方。他用脚踩着快节奏的拍子，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早，一角。”

　　绫濑川弓亲看上去已经起床很久了，还仔仔细细地梳理好了头发。他像往常一样和一角打了招呼，然后继续研究眼角上的长睫毛。他们站在队员的最前方，一个是三席，一个是五席，除开正副队长之外就是十一番队最强的存在。

　　一角不满地把鬼灯丸架到脖子上：“早。真是麻烦，明明不是每年通常的毕业生入队期，还要我们全员集合来欢迎他……胆子不小嘛，臭新人。”

　　弓亲瞥了他一眼：“一角你没资格说这句话哦，我们也都不是从灵术院毕业来的十一番队，这一点可别忘了。”

　　“是是。”一角不耐烦地应着。

　　“而且，要求我们都来集合的人是队长。”弓亲接着说。

　　一角目瞪口呆：“诶？！队长吗？”

　　“就是他本人。”

　　弓亲倒像是完全不意外于这一消息。只是对于十一番队全员来说，这种事都很不寻常。

　　新人就会被揍，这是常识，但列队欢迎一个新人还真是相当罕见。

　　“哦哦哦……看来这次的新人应该很有名吧。”一角对那个无所谓的新人来了兴趣。

　　“你是想说很能打吧。”

　　“都一样。”

　　弓亲回忆着自己偶尔听到的情报：“听说他花了一年多就从灵术院提前毕业，是天才中的天才喔。”

　　一角倒不在意这点。

　　“只要他不是讨人厌的贵族大少爷就好。”

　　“贵族大少爷怎么可能会来我们十一番队呢。”

　　“这可不一定，毕竟我们队有队长嘛！”

　　“虽然我同意队长很有人格魅力，不过在他们看来，大概这只能说是一种偏执狂的病态爱好吧。”

　　“会吗？”

　　两人正说到兴头上，门口“咚”地传来巨大的脚步声，更木剑八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入口百分之八十的光线，不同于众队员毕恭毕敬的态度，一角和弓亲默契地露出了了然于心的微笑。

　　“——早上好，更木队长！！”

　　“哦！什么嘛，你们都到齐了？”

　　“小剑剑，新来的呢？”副队长·草鹿八千流趴在更木剑八的背上，用尖细的声音叫道。

　　“嗯，大概是睡过头了吧。”剑八直接的推测让弓亲有点黑线。

　　真的会有这么脱线的新人吗……

　　“对不起！我迟到了！！”

　　就在弓亲这么暗自吐槽的时候，一个慌慌张张的人影从外面跑进来，头发还是一团乱，貌似真是睡过头了。

　　“哟，新人。来得正好，快做自我介绍。”

　　剑八也没追究对方的迟到行为，只关注这家伙身上的灵压，稍微有点不满意。

　　“我是今年从真央灵术院毕业的志波海晴，请多多关照！”

　　她的声音中气十足，唯有敏锐的弓亲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一角……”

　　一角完全没有在意：“怎么了？”

　　“你不觉得哪里奇怪？”

　　“哪里？”

　　“……”

　　弓亲默默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向海晴投去了疑问的视线。

　　“志波。”

　　海晴挺直了后背，大声道：“是！”

　　“你是女孩子吗？”

　　弓亲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一众队员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海晴摸不着头脑地眨了眨眼：“……从性别上来说，大概算是吧。”

　　她好像听到了一群下巴砸地的声音。

　　“诶？！！！！！！！！！！！”

　　是的，这几日，十一番队周边颇不宁静。

　　自从海晴在入队的欢迎仪式上被队长更木剑八暴打一顿以来，她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听到有人在议论她的性别了。哪怕只是出去吃个拉面，也能碰见邻座的几个男人边喝着小酒边感叹的声音。

　　“你们听说了吗？！十一番队新晋队员竟然是个女人！”

　　一人很配合地露出了惊愕的神色：“诶？真的假的？像草鹿副队长那样吗？”

　　大概在他们眼里十一番队能容许草鹿八千流这样的生物存在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

　　另一人张大嘴吐槽道：“白痴，怎么可能，就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啦！”

　　“女人？带胸的那种吗？”

　　“这倒不一定。总之就算是，也应该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美人。要不她早该出名了。”

　　“可是，诶——”

　　那边的闲谈尚未结束，她实在觉得有点不爽，便飞快地吃完了面跑出店门外。

　　“到底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啊，就这种程度而已嘛。”

　　她纳闷于众人的意外反应，不过说实话，她也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女人来看，所以压根不会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以恐怖的队长为首，十一番队全员都是战斗专项爆表的男子汉，能打架，也好相处，关键时刻很讲义气，这样的同僚真是再好不过，唯一可惜的是他们成群结队地跑去泡露天温泉时，身为女性的自己没办法一起瞎搀和。

　　不以为意地抠着鼻尖，她在队舍前停下了脚步。

　　“早，志波。”

　　迎面走来的是前几日打过照面的队员。像他这样有礼貌的人在十一番队倒真不常见。

　　“哦！你好！”

　　“被队长砍的伤想必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吧？那今年的席位赛，你会参加吗？”

　　海晴一脸茫然：“席位赛？啊，我还真没想过。”

　　常识性地说，席位赛就是护廷十三队为了更换席官的新鲜血液而提供的便利手段——只要在队长面前打败现任某席位的席官，并且具有队长认同的工作能力，就能获得晋升。除开上级直接提拔的方式以外，这往往是队员们向上爬的最快捷方法。

　　残酷，但也很公平。

　　如果能被分到点有意思的工作的话就再好不过了。比起呆在静灵廷里呼吸灵子浓厚的空气，她更愿意去现实砍砍虚，哪怕没其他人看得见自己，孤独地驻守几年也没关系。所谓未来，一定就只是类似这样的计划罢了。她如是想。

　　但未来真会如此平静吗？

　　沉默的空气里，似乎有什么阴谋正在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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