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她很讨厌一成不变的日子，尤其是，在这样压抑的微妙氛围之下还保持毫无变化的状态继续僵持下去的日子。

　　“你要买下青上居酒屋？”

　　隔日，她拜访朽木白哉时，他对她的提案表示了不解。

　　“嗯。”

　　她的坐姿不像死神时期那样端正，衣着也十分朴素，所以这样打扮的人随意敲开朽木家的门曾经让门房的大爷怒斥为“有损朽木家的颜面”。不过如今她可懒得做出让步。

　　规则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很无聊的存在——对于一个破面来说。

　　“现在那儿已经不叫青上了。不过层林家的长老拿那块地也没做出什么像样的产业，我想值不了太多钱。”里尤说。

　　她去过那间流魂街的酒馆的旧址，季子过世后，在那里新修起来的建筑现在也变得黯淡无光。时间过得太快了，一眨眼，就是数十年。

　　“不过，你居然会找我提出借款的请求，说实话，不太像你的风格。”白哉一边填写文件里的表格，一边对她说。

　　他不论过去还是当下都是个大忙人。

　　大贵族的家主，静灵廷的队长，还有若干书道协会的管理工作……这些活儿加起来的工作量大得常常让人纳闷他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里尤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但是没办法，我能好意思开口借钱的有钱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她如此直接的表述让白哉暗自觉得似曾相识。当年远山辰也搬去流魂街住了一年之后，考进灵术院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语气。

　　略显粗鲁，却十分有效。

　　他却停下了手中的笔：“不，我是说，你即使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也要搬回那里的执念，让我有些惊讶。”

　　“嗯？”

　　“只是需要住处的话，朽木家大可为你留一间客房。”白哉并未在开玩笑，“你走之后，那里也没有其他人住过。”

　　“是啊……但是，我都记起来以前的事了，再把自己当成绯真的妹妹赖着不走是不是太厚颜无耻了些？”里尤摆了摆手，笑道。

　　她看开了一些事，不过，这笑容完全算不上开朗。

　　“……”白哉想了想，只能说出他认为最客观的评价，“露琪亚很喜欢你。”

　　“露琪亚对谁都友善得要命，我可没有那么特别。等我升到一护和恋次的等级，再来自称她姐姐可能会更好。”里尤一口否决了他的辩解。

　　“好吧。”白哉从另一摞书页中抽出一张，唰唰地写完了几行字，字迹工整而清秀，“这是借贷书，签上名字拿去给账房的伊藤，他会替你支付余款。”

　　“喔，多谢！”

　　里尤对他点了点头，带着那页纸张准备告辞了。就在她开门的那一瞬间，白哉突然叫住了她。

　　“——辰也。”

　　她有点意外：“嗯？还有事么？”

　　“听说你现在在为九番队工作。”白哉说。

　　“啊，那是因为，九番队的管理层还愿意给我一口饭吃嘛！”里尤往回走了一步，“你应该记得的，我和你说过，我变成小孩之后被久南白副队长捡走的事。”

　　白哉很认真地纠正了她话里的漏洞：“她现在不是正式的副队长。”

　　“这话让她听见可是会闹翻天的喔！”里尤也觉得这一点特别好笑，不过她现在不想笑得太过分，“在我最落魄的那段时间，六车队长也给了我很多关照……所以就想着趁现在回报他们一下，能帮上一点忙是一点吧。现任的桧佐木副队长也是我的同期，不用担心，他们不会亏待我的。”

　　“……”

　　“你好像还想说什么。”里尤马上看穿了白哉的沉默。

　　他只好承认了她的猜测：“是关于那只破面的事。”

　　“啊，你是说葛力姆乔吗？”里尤一提到他就无可奈何，“唉，那家伙确实是个大麻烦……我当初就不该一时冲动做他的担保人。你能想象吗？他居然在一天之内就可以找五个以上的队长打架！五个！连灵压都没有亏他们都打得起来！光是医药费我都不知道要赔进去多少了！就这样，还不能放任他不管……”

　　她正说到慷慨激昂处，谁知门外突然响起了膝盖撞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抱怨。

　　“——朽木队长！四番队队长虎彻勇音大人求见！”

　　是护廷十三队的传信员，他的嗓子清晰又有力，就像一遍遍敲打着木鱼的“锵锵”的节奏。

　　“知道了，这就去。”

　　白哉合起手中的文件，平静地回答道。

　　“那我也就告辞了。”里尤拉开门，让白哉先走出去，然后才跟上他的脚步，“下次来，和你切磋一下剑道怎么样？”

　　白哉回头看了她一眼，似是而非地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径直向前走去。

　　“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他说。

　　里尤松了口气。

　　要是被拒绝，她一定会很失望。从现在开始还为时不晚，她曾经说过要做朽木白哉的对手，那么，就算失去了灵力她也没打算就此放弃剑道的修行。

　　“那当然。我也一样。”她说。

　　。。。。。。。。。。。。。

　　不久后，时节迈入初夏。

　　青上居酒屋的整修在白哉的援助下得以顺利完成。

　　房间的格局建成了季子小姐还未过世时的样子，一层是食堂和厨房，二层是三间和式卧室，走廊尽头的那间是里尤的房间。

　　新铺的榻榻米散发出迷人的竹子的香味，浓烈得略显焦躁，庭院里那株凋谢的樱花，还有一角尚未开放的百日红，也都和从前一样，被安置在原来的角落。

　　她想重新找回遗失的自己。

　　还有那段遗失的过去。

　　住在这个房间里，她觉得稍微能安心入睡一点了。不过这似乎也只是她的错觉。

　　睡眠中她醒了一次，一看，还是在夜里。她一定是在讲梦话，她的嘴唇还在动，而且有些肿，脑袋里似乎还有回音。她抬起手摸了摸脸，脸是湿的。她的肋骨在痛，喉咙灼热，很不舒服。她轻轻地清了清嗓子。

　　黑暗之中，有个人在隔壁呼吸，仿佛正在窃听她的一举一动。

　　她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个地方曾经伫立着的建筑里发生过的那些事。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啊……

　　她迷迷糊糊的，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的影子。

　　在早晨的阳光下，遮挡了温暖的空白，振翅掠过窗外。

　　洁白的光线中出现的间歇黑暗像染略的烟灰碎屑，又像滴落的眼药水的湿润。窗玻璃熠熠生辉，外面的温度几乎和室内一样温暖。

　　睁开双眼，她肩上的衣带惺忪地滑落，推开蓬松的绒被，将软乎乎的堆积物覆于双腿之上。

　　好舒服。

　　她的手贪恋着织物上的体温，久久不愿离开。

　　真不想就这么起床啊……

　　一偏过头，窗外的黑影就无可救药地跃入视线。

　　这意味不明的警戒仿佛与生俱来。她伸手提起因熟睡而变得宽松的睡袍，重新系好腰带，然后打开纸门走到房间外。

　　但还好，地狱蝶给她带来的不是什么坏消息，而是惯例的每周新闻。

　　不知为何，虽然灵子的运作规律已经不适用了，但地狱蝶的传信技能还能像以前一样正常使用。如果是涅局长的话，大概很快就能以此为原型发明出新的通讯手段吧，不是虫子就是八爪鱼之类的，她对此充满信心。

　　不过，听说死神使用的地狱蝶都是在地狱之门附近捕获的……如今尸魂界和地狱的连接已断，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有足够的货源。

　　现在投资地狱蝶养殖业是不是能赚大钱啊？

　　“早。”

　　她赤脚踏入起居室的时候，短促地道了句晨间问候，坐在中央的葛力姆乔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他很快失去了对她的兴趣。

　　“哦。”

　　“吃过早饭了没。”

　　里尤弯腰给屋子中央的火坑加上柴，一头杂乱的长发随之滑到胸前，变成了阻碍她行动的包袱。不耐烦地啧了声嘴，她顺手把它们盘起来随意安置到脑后。

　　自始至终她都感觉有人在看着她。

　　她转过身。

　　“……我问你话呢，回答呢？”

　　葛力姆乔长时间的沉默让她不满地敲开手中的鸡蛋。

　　这一行为在葛力姆乔看来像是在示威。他一见满碗粘糊糊的蛋清就皱了皱眉。

　　“你们人类的食物我才不吃！有股腥味！你们每天都是靠那种东西过活的吗？难道就不觉得恶心吗？”

　　“哼……”出乎意料地，里尤没有反驳他，“是吗，那你开心就好，饿死更好。”

　　她摆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姿态，继续忙她自己的工作，这反而让葛力姆乔浑身不自在。他翘起二郎腿，双手枕在头下，凶神恶煞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在他无言的过程中，里尤麻利地装好了一盒便当，换上灰色的和服，走到门口，脚趾钻进一双旧木屐里。

　　突然，她想起自己还没交代一件事。

　　“我中午不会回来。清扫就麻烦你了。”

　　葛力姆乔一回头，只看见她扶着门框探出脑袋，发型还是刚才乱七八糟的模样。

　　“——你在开玩笑吗？让堂堂十刃替你打扫房间？！”

　　她挑眉更正他话语里的错误：“是前十刃。我收留你可不是想养一个好吃懒做的废物！不想动手干活的话就给我乖乖付房租和伙食费！你以为现在是什么世道，这里可不是虚夜宫！”

　　“这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吗？！你以为我是托谁的福才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啊？你这是应该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你以为我很喜欢容忍你那无可救药的破脾气吗？稍微有点自知之明！”

　　“混蛋——”

　　“要打架吗，好啊，让你知道谁才是这个房子的统治者——”

　　“唰——”

　　粗暴的开门声强行插入了他们的对话。里尤和葛力姆乔齐齐扭头，发现来者是穿着睡衣的紫红色双马尾少女毒蜂莉露卡。

　　“啊。”里尤下意识地堵上了自己的耳朵。

　　她的预感很有效。

　　“你们关系真好啊，看得我都羡慕了，啊？可是能不能别一大早上的就扰人清梦？！这都是第几回了！再把我吵醒一次，我就把你们都关进我的小房子里禁闭一周！！喂豹子，今天店里有货到了，你既然在就过来帮忙搭把手。”

　　莉露卡看上去火气不轻。

　　她在流魂街开了一家服装定做的商店，里尤很喜欢她对衣服的品味，也时常拜托她给自己做几件常服。织姬有空的时候也会去她的店里打工。

　　“怎么又是你？”葛力姆乔翻了个白眼。

　　莉露卡的睡衣上印着整齐的兔子图案，她高举的手套上也有一对白花花的兔子。但她生起气来和兔子的形象相去甚远。

　　“你有资格抱怨自己的雇主吗。”

　　“雇主？什么时候……”葛力姆乔的表情像吃了颗苍蝇。

　　“反正你暂时也找不到别的工作吧。别磨磨唧唧的了，快去干活！”里尤走出门外，对莉露卡挥了挥手，“尽量压榨他吧！我先出去了！”

　　“喔！交给我吧！”

　　“你丫，里尤——”

　　。。。。。。。。。。

　　西流魂街第一区，润林安。某条繁华的街道上。

　　“请问，赤井先生在吗。”

　　里尤来到了她每天都会经过的、静灵廷最外沿的一座三层办公建筑内，这是赤井泽夜休养的地方，也是他经营的投资公司驻扎的总部。

　　零番队的成员对他不理不睬，他们都不打算干涉尸魂界的运作，也没有能力再将坠毁的灵王宫固定在天顶。

　　赤井声称，新的时代需要依靠“钱”的力量来组织，而他在现世学过的金融知识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最早进入这个市场的人，往往能得到更多的收益，再利用他的资本间接地统治这个世界——但里尤只当他在胡说八道。

　　她来到这里的原因，简单得不能更简单。

　　就是因为在灵王宫上她承诺过要给赤井做十年的饭而已。

　　“是，老板在会议室。”

　　在这家小小的企业里，就连跑腿的小哥衣着也不似凡人，里尤对赤井的工作感到有点好奇，但她从来不过问更多。她不想参与到靠赚别人的钱来滚雪球这种活动里去。

　　“什么时候能结束？”她只关心她做的饭菜都要凉了。

　　“这……”

　　仿佛算准了她会这个时候到，赤井的声音从房间里飘了出来。

　　“啊，是久南！进来吧，正好是休息时间！”

　　里尤不置可否地压下门把手：“那就打扰了。”

　　她进门后，原本聚集在赤井周围的工作人员们也对她点点头离开了房间。一会儿，空旷的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今天的赤井穿着花哨的红色和服，还系了现世的领巾，一双皮鞋锃亮无比，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

　　里尤看见了对面墙上的照片，那是他们在现世生活时赤井强行给他们拍的一些纪念品，没想到他居然在灵子消失之前就把他们打包带回了尸魂界。

　　这人，该不会是一开始就预料到她会动用八重垣的卍解吧？

　　“怎么了？”赤井笑眯眯地问。

　　他面前的杯子半满，咖啡已经凉了，她觉得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天色仍然是一片晴朗，现在还是夏天，一股热风从窗户的缝隙钻进了屋里。

　　“你还没扔掉它们。”里尤说。

　　“我认为是个不错的留恋。”

　　“你不正常。”

　　“谢谢夸奖。”赤井笑了，“那么，今天的料理是什么？”

　　“你猜猜看？猜对也没奖。”她漫不经心地回答，“是砒霜混合□□的过滤液泡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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