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灰烬挥尽

　　闻言，我心中的危机感又增加了几分。

　　“哪有一上来就对客人亮刀子的邀请方式啊。”我的刀尖始终对准他的脖子，以免他突然发动攻击，“你的主人想带我去哪？”

　　他绕着我慢节奏地迈着步子，仿佛在描画一个完美无缺的圆。

　　“无可奉告。”

　　他的络腮胡子和咕噜转动着的玻璃球一般的眼珠好像在宣示着他的轻松，而实际上是否如此，我便不得而知了。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不怀好意么？”我最后一次质问。

　　“随你的便，不管你怎么理解，都不能改变你会被我带走的命运。”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然后，他停下了脚下的步子。

　　时机已至，我继续用左手握住刀柄的末端，右手抬到护手之上，趁他还没注意到我的小动作集中灵力发出一个刚学习的鬼道。

　　“缚道之二十一，赤烟盾！！”

　　爆炸声中，红色的烟雾隔离了我和他之间的空余，我快步向后撤去，希望能尽早将他甩掉。

　　可惜，他的瞬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优秀，不过数秒，我便得出了判断——这个人具有的实力一定在护廷队的上游，起码是第四席。

　　“划破吧，弧星！”

　　拖延时间的战略也化为乌有，他只消片刻便追了上来，并且同时解放了他的斩魄刀。

　　我没见过他的始解，自然不知如何防御，当他控制的弯刀像回旋镖一样逼向我的喉咙时，我勉强向后翻了个跟头，躲过了第一击。

　　“可恶——”

　　我的脚后跟上次受了伤还没痊愈，如今又是一阵猛烈的撞击，自然散发出阵阵抽痛。

　　运气真背，我暗自懊恼了一会儿，马上又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的举动。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是哪个队里的席官？听从谁的命令前来袭击我？！我可不记得我有招惹过什么大人物！难道是越智家派你来的吗？！”

　　“喝！”

　　然而，他却丝毫不为我的疑问所动，继续挥动着刀柄，使他的弯刀以更快的速度绕向我的背后。

　　“呜——”

　　这次我没来得及躲开，身后也多了一道十公分深的伤口，那把弯刀似乎不能进行连续攻击，它飞了一圈，又回到了那个男人的手中。

　　我得到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然而这点时间并不够用，光是从伤口的刺激里恢复神智都花费了好大一会儿。

　　“痛死了……”

　　和这十成十的力气相比，灵术院里的那些对战都是小儿科的把戏。我可不是那种丧失痛觉的怪物，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光是防守就差不多焦头烂额了。

　　再这样下去……要是没人来救我的话……

　　“副队长说了尽量要带活人回去，看来是做不到了……”他收回弯刀后，朝我一步步走来，“小丫头，我数到三，你若还不肯松开刀，便要了你的性命。一……”

　　副队长？哪一个副队长？

　　我后退了一步，却猛不丁拉扯到了后背的伤口，痛得我眉头一皱。

　　“嘶——”

　　怎么办，该怎么办，快点想，如果没有什么办法能创造奇迹，我也许真的会被这个男人杀死！！

　　“二……”

　　他念完了第二个数字。

　　我的大脑此时完全是一片混乱，面对绝对的实力差距，就是再高明的战略，也显得那么单薄无力。

　　白哉……快来帮帮我……

　　一瞬我冒出了绝望的念头。可是我还不想死——不，我绝对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也绝不打算乖乖跟着他走。

　　既然他都到了用死来威胁我听话的地步，就算跟着他走，也未必能完好无损地活下来。

　　鬼知道他在图谋些什么？！

　　“三——”

　　我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现在只有我的直觉在支持我行动。外界的一切好像都在离我远去，再无声息。

　　心脏里的血液似乎在某个隙间，冰凉而沉重，好似来自于遥远的冰原，从沉眠的大地深处取出的冻土一样，坚硬却毫无生机。而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弯刀再一次向我飞来。

　　我已经做好了承受窒息疼痛的准备，然而，他的手好像停了下来，停在了我的面前。

　　是他回心转意不打算杀我了吗？

　　不，不是，看他的眼神，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性命。

　　可是，为什么……

　　我惊慌地望向自己的手中紧握的斩魄刀，刀片是纯粹的钢铁的颜色，可是此时它却发出了淡蓝色的光芒，在我注意到这一点后，它的嗡鸣愈加尖锐，刀身也止不住地抖动起来。

　　我差点松开了刀柄，但求生的本能使我强行握牢了它，刀身的颤动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连带着我的手臂都在发麻。

　　“哗啦——哗啦——”

　　类似于若干铜片缠在细绳上晃动的金属碰撞声，又很像是悦动的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我的视觉为第一突破点，紧接着，眼前的景象都一同发生了转变。

　　我……站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

　　奇怪的是，这片海面并不是蓝色的。橙色之中带点红，似乎是血腥的颜色。而海水之下，还藏着更深的世界。

　　简直就像是地狱。

　　“咦……？”

　　我的脚下空无一物，可是我没有摔下去，也没有飞翔的漂浮感。

　　这是斩魄刀的世界吗？！

　　难道我能够从这里找到始解的方法？

　　想到这个可能性，我被突如其来的喜悦一下子冲昏了头脑，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甚至于自己灵压上怪异的变化都完全没有察觉。

　　刀魂站在海水中，与我的倒影重合，所以我看不太清他的脸，只是，得以与他相见这件事本身给我带来的冲击已经是戏剧性的转折了。

　　我恢复意识之时，手里的刀已然变换了形态。

　　这是一把细长的，长得有些离谱的斩魄刀，线条十分漂亮，也十分凶险，刀身正中有一道黑色的分界线，嵌在白色的利刃里显得高贵而神秘。

　　刀柄上有温暖的体温一样的热度，和我的手十分合适，握起来也非常舒服，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

　　不，也许本来就是根据我的体型和习惯生成的形态吧。

　　唯一有点惊异的是，它的重量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

　　只是一柄钢刃，竟然使我单手难以支撑。

　　“那是……什么？！”

　　站在我对面的那个大胡子男人早已吓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如此吃惊的表情，但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还没有正式地呼唤它的名字。

　　我压低了眉心。

　　“要和我一起战斗么？你是离我最近的存在，所以我无比迫切地想要得到你的认可……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我全身上下爆发出巨大的灵压，波动过甚，使我的头发和袖口在空中飞扬呼啸，我觉得脸有点发热，于是那名字也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溶尽昼夜吧，八重垣！！”

　　我的高声呼唤就像点燃了炸药的导火索一样，使它更加疯狂地吞噬着我的灵力，而我们之间的契合度也逐渐上升，终于，我将它一把挥下，虽然离对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光是刀上散发出的余波就足以触碰到他的身体。

　　“轰——”

　　无尽的高温将我团团包围。

　　我几乎难以呼吸。

　　第一次承受这么高的灵压，果然还是为时过早了。

　　好痛苦……

　　“呜——”

　　我勉强维持着意识，不让自己倒下，那把刀也渐渐调整了灵压的形态，不再对我造成逆向伤害。

　　看来它是通人性的。

　　这是……在与我互相试探的过程吗？

　　“八重……垣……”

　　八重垣，这是我的斩魄刀的名字，我知道这个名字，那是传说里诞生于护廷十三队成立前的神器，属于灵王的管辖范畴，具备突破生死边界的禁忌之力……可那毕竟只是传说。

　　谁都没告诉过我，传说会是真的。

　　而它甚至来到了我手里！

　　它无比恐怖的力量就像虚伪的过去一般令我感到无法触及，但又确确实实地存在于我的双手之中。

　　极度的欢喜和极度的难受融合在一起，倒叫我有些分辨不出现在的我真正抱有的心情。

　　等我醒过神来，对面那个男人已经在可怕的惨叫声中消失不见了。

　　是完完全全的消失不见，甚至连一点渣都没剩。

　　我试图找到一点他的灵子，却一无所获。

　　怎么回事……？

　　“咳——”

　　由于我失去了斗志的支持，身体就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顽强。我一下子跪倒在地，右手下意识地将刀插入泥土之中，为我寻得一点平衡。

　　背后的伤口被方才灵压的冲击止住了血，不知怎的，竟也一点不痛了。

　　“是我……赢了……？”

　　我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几个字，好像不说出来就不能让自己相信似的。

　　难以置信……

　　这把刀绝对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是鬼道系的斩魄刀吗？不，灵压的运作方式和通常的鬼道系完全不一样。但也不算是直接攻击系，更不是风火水土一类的元素属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是八重垣的始解？”

　　我还沉浸在不久前的灵力盛宴中，无法自拔，直到过了不知多长的时间，我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那灵压，显然不是白哉。

　　惊惧使我一下子抬起头来。

　　刚才那个对我图谋不轨的男人，应该已经消失在空气里了。

　　那么，这个正在接近我的人又是谁？

　　。。。。。。。。。。。。。。。

　　片刻之前。

　　灵王宫之上，与下界世俗彻底隔绝的世界里，一位端坐在庙堂内的和尚突然睁开了一只眼。

　　静。唯有一词支配的这个空间，却被某种微弱的振动扰乱了秩序，使空间的主人感受到了这丝微妙的不和谐。

　　“下头出现了奇怪的动静。”他像是在对门外的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和上次远山事件的灵压波动几乎一致。”

　　听到他的断言，门外之人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哀悯的神色。

　　“就算主人已死，这鬼刀的传承还是会延续吗……”

　　他在等待，等待和尚的最终决定。

　　半晌，那和尚才从鼻子里蹭出一句话来。

　　“带那孩子回来。”他说，“她是最后一滴血了，也是时候该让悲剧结束了。”

　　“……是。”

　　得到命令的门外之人似乎已有预料，不再多言，只是潇洒地转身离去了。

　　然后，他落在了我的面前。

　　我没有看错，那是一个衣着古怪的死神。

　　又是一个死神。

　　在这偏远的地区同一天遇到三个死神，还个个都跟我有关系，也真是没谁了。

　　我的身体还在适应斩魄刀的灵压，肌肉有些酸痛，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休息。

　　面前的这个青年有一头整齐细腻的齐耳银发，身上是队长才会有的白色羽织，但是，又和队长们的那种款式略有不同，说到底，护廷十三队的队长我都认得，并没有这样一个人物。他的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似乎想以此降低我的警惕心。

　　我可不会那么简单就被骗！

　　“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了吧……”他走出第一步的时候，方圆数百米内升起一道金色的结界，但是这壁障又和我印象里的结界有所不同，他抬起头环顾了一圈自己的成果，用接近于抱怨的语气感叹道，“真是好久没用这个能力了……身手生疏了呐。”

　　“……”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但他一点儿也不被我的敌意影响，依旧浅浅地笑着。

　　“哟，远山家的小姑娘。”

　　他知道我的身份。

　　这结界的表面涌动着某种特别的灵压，像被流水冲刷的器物表面一样，水的波纹蔓延其上。我从没见过这样形状的灵子波动。

　　“你又是谁？”我提高声音，问。

　　“具体情况等会儿再说。”他向我伸出了一只手，那是一只典型的青年男性的手，他的皮肤很白，但肌肉的发达程度和我预想的完全相反，“不好意思，我不想在流魂街留太久，你的朋友正在朝这边赶来。能站起来吗？”

　　我还处于一片迷糊之中。

　　朋友……是指白哉？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你和刚才那人是同伙吗？！”于是我问。

　　“刚才那人？”

　　他疑惑地向周边望了望，并未寻得刚才那个死神的尸身——那是当然，那具灵体已经完全被我消除了，唯一能证明他曾经存在于此的只有我们打斗的痕迹而已。

　　“别装傻！”我怒斥道，“你们如果不是一路人，怎么会如此恰好地赶到？！”

　　“你误会了，远山小姐。”他明白了我的困惑，随即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好像在责备我苦恼于毫无根据的怀疑，“我供职于零番队。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王族特务。”

　　王族特务——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说自己是王族特务……

　　也就是说，长姐确实是被他们带走的。

　　我需要和他走一趟，来得知长姐的下落，而且看样子就算我想逃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这道结界并非通常意义上的那种结界，我习得的解除方法根本无法化解，蛮力突破只怕也很难。

　　“……我明白了。正好我也有话想问你。”

　　我无视了他向我伸出的援手，用刀撑着地自己站了起来。

　　我就是不想依赖来路不明的家伙。

　　他的眼中划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很快，这道光又变回了最初的友善。

　　“那么，请你抓牢我的手臂。”

　　“手臂？”

　　“我们要前去的是灵王宫哦。”他对我的防备表示理解，但言语间有些无奈的意味，“你打算走着去吗？”

　　“所以？”我反问，“难道要飞着去吗？”

　　“正解。”

　　我有点错愕。

　　“诶？稍等，我说……”

　　“出发咯。预备，发射——”

　　他按照自己的节奏向我高兴地宣布，说完，他便双手握住我的肩膀，纵身一跃，以可怕的速度飞上高空。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开、开玩笑的吧！

　　就算是练过瞬步也实践过空中作战的我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以火箭的速度往天顶的方向垂直上升，脚下的景色刹那间便被云朵覆盖，再也看不见了，而我们还在一直一直往高处冲去。

　　狂躁的风“噼里啪啦”地拍打着我的脸颊，我感到刺骨的疼痛，这些刺痛竟然来源于我四处乱飞的头发。

　　真是疯了！

　　“我们很快就要到了，准备好着陆哦。”

　　是我的错觉吗，我居然觉得他的笑容里有点坏心眼的味道。

　　不过他没有骗我，他用刚才的那种方法建立了一个结界降低风速给我们带来的冲击，并且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初次以如此恐怖的高速飞驰于天空的我差点被自己胃里的恶心感逼得吐他一身——

　　好在，赶在我真的这么做之前，我们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

　　我目瞪口呆地仰望着眼中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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