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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吧，反正也没有别的路
皇上把勤王搁置在家里，也不处罚也不放人，像条咸鱼一样晾着他。
而转机发生在五月末六月出头的时候。
承恩公世子夫人，吴兰的嫂子也递了折子想要请安，这是吴兰不得不见的人，尽管其实不见都能猜到她想要说什么，吴兰也得打起精神宣她。
世子夫人一身要奔丧似的素服，眼睛仿佛解开了封印，从跨进慈恩宫宫门那一刻就开始哭，情绪丰富充沛之极，毕竟现在是一个姓氏里的人，吴兰怕她哭坏了，叫人再拿条手绢。
把她现在这条浸泡了洋葱生姜的换下来。
被没收了作案工具，世子夫人的眼泪终于开始显得后劲不足，只得捂着帕子干嚎，试图以音量走另一条路线。
可惜这对体力消耗太大，世子夫人没坚持多久，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收手。
没能先声夺人，也没能得到太后的亲切慰问，世子夫人这时候的委屈终于真情实感，“太后娘娘，咱们家里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到底咱们是一家人，求您给做个主，咱们家里可一直是忠心耿耿，对皇上对娘娘那可是掏心掏肺，娘娘进宫，侯爷每每在家中都担心娘娘吃不吃得好，睡不睡得香……”
“如今娘娘做了太后，皇上顺应天命，咱们阖府上下都觉得熬出头了，谁承想……反倒要受些以前没受过的委屈。”
吴兰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她出生时，家中长子吴芹已经十六岁，不到两年就娶了亲，生母早亡，家中一应事务都由长媳也就是这个嫂子打理。
平心而论，嫂子对她说不上多么关怀体贴吧，但该有的东西从没少给过她，后来进了宫，家里也按时送银子给她打点花销。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虽然时过境迁，但吴兰也不好翻脸不认人，所以这时候得耐着性子听她说完。
承恩公世子夫人所说的委屈她知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她那个不懂事的小儿子吴洗，前几天出去和别人喝酒，兴起给个花魁赎身，或许当晚两个人在床上关于人类出生的实践活动配合得十分默契？
酒醒了也没舍得离开花魁，悄悄拿着体己银子给她置成外室，这事可大可小。
能说是年幼无知，也能说是私德败坏，不堪大用，不过在皇上一念之间。
原本承恩公世子夫人听说这事捅到皇上跟前儿的时候，主要是觉得又羞又恼，丢了人，毕竟皇上是谁？太后又是谁？那是自家人!这点事皇上作为表哥意思意思训斥两句也就过去了。
虽然知道最近皇上和太后闹别扭不当人，但是他们家不一样啊，那是皇上最忠实的队友。
结果皇上痛击了我方队友，并跃跃欲试要推自家的塔。
就真?我疯起来连自己都砍。
人干事？承恩公懵了，承恩公世子懵了，承恩公世子夫人也懵了。
但世子夫人懵完就赶紧要救儿子，直接呼唤金手指吴兰。
吴兰知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皇上攻击范围越来越大，她也无动于衷，于是皇上不再追求广度，开始精准打击。
吴兰毫不怀疑，这波攻击她扛过去了，下一回皇上就能对承恩公世子，承恩公磨刀霍霍再由远及近到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极致的权利可以让人不讲道理。
太后是伞，要给别人遮风挡雨。
“去请皇上来吧。”吴兰送走世子夫人后，吩咐落星。
——
皇上来慈恩宫时的动静很大，浩浩荡荡，煊赫威扬，就差拿着大喇叭绕着皇宫跑一圈喊“太后娘娘叫皇上回家吃饭啦！”
算算日子，两个人的矛盾持续了一个多月，受皇上这股冷空气影响，宫中人人对屏息静气自学成才，争取和空气融为一体。
这一个多月，皇上折腾别人也折腾自己，他进门吴兰一打眼就看出来，“你瘦了好多。”
皇上皮笑肉不笑，“母后倒是圆润不少，可见并无什么烦心事。”
“能让母后颐养天年，儿子十分欣慰。”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吴兰叹口气，“旁人都先下去吧。”
皇上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然后默许了。
吴兰又叹口气，“别站着了，坐下吧。”
皇上又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然后坐下了。
……
皇上明显在等吴兰说什么，于是他不肯说话。
但吴兰又说不好哪句话就会戳到皇上神经，不怎么想说话。
这种安静很诡异。
皇上重重的放下手里的茶杯，“母后若无事，儿子便走了。”
说着走了，身子却没动一下，还用眼睛斜斜地瞄着吴兰。
这仪态差劲得很，身上的龙袍扭扭歪歪的。
就像吴兰刚入宫的时候，皇上不肯自己一个人吃饭，要吴兰陪，也是这样，在椅子上捱捱蹭蹭，把衣服拧成麻花，又不肯让别人看见。
怎么说呢？
吴兰心里的那口气突然就泄了，甚至还有点想笑，然后她也真的笑了。
皇上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蹦起来，“你笑什么？”
吴兰清清嗓子，“最近胃口不好？”
皇上满脸不乐意，“刘太监也是做饭坐老了的人，最近手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油盐酱醋放的都不对，我咽不下去。”
他说话说得极快，“我”这个字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脱口而出。
这当然是很不利于赌气的，不过吴兰并没有抓着这个话柄不放，怕他个狗脾气恼羞成怒。
那刘太监十岁进宫，在宫里干了五十年了，吃他的手艺从来没有不满意的，就皇上最近找茬，原来做过的菜说吃絮了没新意，给他琢磨新样式又说吃不惯，一天三顿，按时按点的折腾。
逼得刘太监要去上吊向祖师爷赔罪，被一大帮徒子徒孙哭天抹泪的给拦下了。
“咽不下去就在我这里吃，看张嬷嬷这段日子厨艺长进了没有。”
皇上乖乖应下，“好。”
然后沉默半晌，“母后就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
吴兰摇头，“没有。”
“我没有什么要为其他人说的话。”
吴兰想，这应该就是她给皇上的答卷了吧？
皇上进门这么久，终于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
张嬷嬷很懂，知道母子破冰，有些话不好直接说，可以以酒之名，假托酒意，于是送来的是极浓厚的女儿红。
母子二人都有些不想说的话想说，于是对着几壶热热的女儿红下肚，皇上先开口了，“其实我最开始，我修建这里的时候，我只是想，这是给你住的地方，要好好修，我没想要和你交换什么，我就是想看见你高兴。”
他有点喝多了，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我真的是想让你在这里安静清闲的度日。”
“但是你说，你会放权的时候，我没拒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拒绝。”
皇上红着眼睛在笑，“我把珍妃送到你面前，借你的名义抬举她，我是觉得你们会相处很好，可是知道你为此和皇后不和，牵制皇后，我也很高兴，我知道自己为什么高兴。”
“其实我不该高兴的，我对不起你，你为了我付出那么多，我知道你偷偷喝药的事，我知道的……”
皇上说的是吴兰做皇后的时候，每每侍寝回来自己喝避孕药，这其实是吴兰自己不想要孩子，她对这个时代总是没有归属感，也不愿再多个嫡子引起风波，而皇上看到的明显是第二点。
“妻子，儿子，他们都对我有所图谋，唯独你是一直站在我身后的，我信任你，我真的信任你，但我……”
但你也是真的会利用我，吴兰默默的想。
或许皇上自己也是割裂的，理智和情感在他心底，谁都不能完全占上风，所以，他既以皇帝的身份要求她，又想用家人的身份来爱她。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只能这样了。
纯粹的感情太难了，尤其在这样的世道就更难了，可人毕竟不是机器，总会产生情感，对过去，对未来，对山川草木，对来来往往的过客。
这样看把情感寄托到皇上身上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们密不可分，同舟共济。
他们互相利用，互相搀扶。
他们都想保留人的本性，又没有其他选择。
——
笼罩在紫禁城上的乌云终于徐徐散开，皇宫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刘太监做的饭也好吃了，小宫女戴的花也好看了，太监们喘气也不重了，朝臣们办事也合心意了。
吴洗的事最终是高高抬起轻轻放过，在家闭门思过一个月。
勤王的事也有了着落，皇上在先帝陵寝外给他圈了块地，让他给先帝尽孝道，手底下也管着几个老太监，添个香烛，扫扫香灰什么的。
皇上一高兴，又开始有心情搞事业，在朝上提出个新想法，另开恩科，在皇室勋贵子弟中选拔人才。
然后还乐呵呵的问赵宰相：“爱卿以为如何？”
赵宰相：爱卿以为不怎么样。
朝中素来有荫官一说，便是给这些贵族子弟的闲差，领个俸禄，说出去好听，装饰意义大于实际作用。
官场上更崇尚的自然是科考出来的举子们，比起尸位素餐的公子哥，这才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但皇上来这么一出，对贵族子弟进行精准分流，挑出有本事，下一步呢？
委以重任，挤压清流的生存空间？
赵宰相门下弟子众多，于清流中地位尊崇，这个提议，是实实在在的动了他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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