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裹着云

　　天渐渐暗下，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初夏的夜逐渐在热起来，疲惫一天的人儿倒进真丝薄被中，慢慢放松下来。

　　怕惊起轰动，公司没有安排祁雾去学校，倒是柏林，被塞进了尚齐。

　　一声叹息，像是吐出一口浊气。
　　白日里祁雾攥着的文件，散落在一旁，被踩得不堪入目。

　　祁雾拿起手边的长笛，眼角下垂，安安静静地抚摸着不说话。

　　夜深人静，没有闹市喧嚣，这一时刻是属于关于回归的想像的永恒闲置，属于稀见的长笛和□□的双足，五月的卧室，绞结的床单和摊满床脚的试卷。

　　耳畔是导演恶毒的话。

　　“我们不招木头演员，自己看清楚，这棚子里来过试镜几万人，百分之一的录取率。”最后他瞪了全部人一眼，那双突出的眼睛如同河岸里的□□，讽刺地开口，“热度和演技边儿都不沾。”
　　导演恶狠狠地眼神如同利剑，摄影棚空气凝固，祁雾甚至听见了轻微地嗤笑。

　　他挥挥手，摸出火机转身离开，路过自己扔下的文件的瞬间，顿了顿。毫不客气地踩着那本纯白的文件封面。

　　一下又一下碾烂。身旁没有随行的工作人员，不少素人都拿出手机，祁雾很快感受到抬头，不偏不倚与摄像头对视几秒，那个大哥感受到人顺着祁雾的目光看他，灰溜溜地退后离开。

　　直到身边空无一人，祁雾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手掌心被指甲穿破但他没有任何知觉。有时候，明明很累了，但却没办法停止脚步，因为有太多的责任，太多的梦想。

　　十八岁的出头，少年的自尊心和那份文件一样，被踩在地板上。

　　……

　　房间里音响音乐调到最小，微微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依旧清晰。“忘了是怎么开始…”

　　无缝衔接的个人外务，告诉他，自己的选择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有一种感觉，忽然间发现自己，已深深爱上你。”

　　苟延残喘，祁雾起身唾弃自己，他讨厌被按住，拼命抬起头，如同许愿池里被顽童嬉戏着按住壳的王八。曾对媒体说：“永远保持对生活的爱和热忱。”他，没做到。

　　无形的桎梏，高三这年依旧丝来线去。
　　——

　　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叮——”床下的手机响起，祁雾悠悠拿起。

　　是陈信屹。“信…信屹哥？”

　　轰的一声，脑袋里嗡嗡作响。大手微微颤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迎来的确实长久的沉默。电话那头先开口：“考虑的怎么样了。”

　　卧室安静地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祁雾强迫自己笑起来，声音异常僵硬，“哈哈信屹哥是指…”

　　“小祁啊，早和你说过了，不要操之过急，到头来……还不是待在这个小公司。虽说对你不是非常友善，但你不是还是得到好处了吗？不是吗？”

　　“……”祁雾差点爆粗，呼吸不稳，很快恢复冷静，深呼吸着。
　　“是，您说的是……”那他妈是他争取的。

　　“明天来趟公司吧，直接我办公司。”陈信屹声音粗犷，慢悠悠地开口。

　　“不了，我需要复习。”祁雾起身下床，太久没活动，腿软了一瞬。

　　“……”电话对面安静数秒，粗犷难听的声音嘎嘎，“小祁，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吧？”

　　……谜语人，谜语人滚出我的生活。祁雾单手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真他妈恶心。

　　“就待一会儿，我帮你联系高校，复旦级别达不到，那种水平一下的任你挑……再说了凭你自己考说不定都没有选择。”
　　别怪我说的难听，这不是往年留下的经验吗？”

　　“——够了。”祁雾唇边的杯子一下子砸在桌上，耳边传来陈信屹的笑声，玻璃杯裂纹慢慢清晰，他挂下电话。

　　“呼——”男人忍着恶心长呼一口气。
　　周围安静得好像时间停滞了一样.仿佛一个动作就能将这平静击破。

　　*
　　“祁雾？”俞果推开别墅虚掩的门，这破小孩，居然不关门。

　　俞果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进来，这进来的未免太娴熟了。猛地，祁雾的手机响了。

　　夜静得像一潭水，似乎所有的生灵都已经睡了，一切显得那么安谧。

　　背对着玄关的沙发，昏暗的房间，祁雾没有独自在家开灯的习惯，俞果回想起来，好像真的只有她闯入后祁雾才会开灯。

　　她宁愿相信祁雾是为了省电——

　　想太多了，她轻手轻脚走过去。

　　“喂——咳咳。”沙发上的男人直起身来，身上的真丝蓝睡袍有些滑落，近视加持俞果好似看见了他白皙的颈窝，这种若隐若现的神秘直击心灵。

　　俞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她这才发现一旁桌子上的酒瓶。

　　“……曾旭哥啊，怎么了么。”男人声音里有与往常不同的慵懒，看来是酒没醒。
　　“刚刚……咳咳，对的……我不想去。”祁雾像个小孩子一样，蹭着沙发上的抱枕。草，他在撒娇？

　　“你喝酒了？！”俞果站在原地都听到曾旭尖锐的嗓音。

　　“就……没，没喝多少。”祁雾直起身来，将手机，放在一旁。
　　回首，迷蒙中看见了来人，黑暗中只有窗外透进来立体的月光。

　　按照穿越玄幻小说剧情，此时此刻祁雾应该拿起一把靓丽长剑，伸直剑梢质问何等妖孽。可现实不是这样。

　　祁雾迷蒙地睁大眼睛，近视加持眼前一片迷糊，他往前一步，却被瓶子绊倒。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跪下。“……”俞果一整个无语。

　　俞果上去立即搀扶，招来祁雾的眼神刽杀，“，祁雨……你，你也觉得我很弱吗？”接着打了个酒嗝。俞果来不及思考，看见了祁雾红红的眼角。
　　说句实话，俞果觉得自己又要流鼻血了，这谁他妈顶得住。

　　等等……祁雨？

　　回忆是件很累的事情，就像失眠时怎么躺都不对的样子。想起她第一天来到这里，即使有争执，还是把她留下来了。原来……她不是第一个“穿越”到此异世界的人。俞果莫名有些堵得慌，莫名的烦躁不知从何而来。

　　着急想询问祁雨的身份，又被祁雾此刻的状态噎住，他像个流浪的可怜小狗。

　　再回想，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出现在海陵别墅的大门外边——的灌木丛里，自己身穿单薄睡衣，只有脖子上的配饰。想着，俞果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带了三年的了，这么一想，好像是祁雾同款，那些年也不太记得get同款的原因和心理，追星盲目她又何尝不是……

　　再到后来写空瓶的小纸条，估计是放在睡裙兜兜里的。

　　俞果低头，回过身来。祁雾低着脑袋，耳朵红红的，睡得极其不安稳。她拍了拍他肩膀，试图叫醒这位西南特困生，网上传闻一睡就“昏迷”了一样。

　　“你先起来…”俞果有些失措，她将祁雾摇醒。祁雾皱着眉暗道：这小姑娘力气怎么这么大。
　　“祁雾。”
　　“——嗯？”他呆呆睁开眼，困到不行，仍旧回应。

　　救命，呜呜呜可爱！这也太犯规了。

　　啊啊啊啊我不活了，俞果站直后小心翼翼地，谨慎地，抬手摸了摸祁雾浓密的黑发。

　　一瞬间，被祁雾抓住手腕。

　　祁雾停顿十几秒，像是卡壳了，俞果耐心等待，只是站着腿有些酸，学校里坐了一天。可现在近距离看着宝贝这张帅脸，带着点红晕，像是害羞一般。她要喷鼻血了——爹咪变儿子，只需要名叫酒精的东西。
　　祁雾缓过来了没看俞果，而是低着头，发出了个气音，“哼。”

　　俞果：？？？

　　“为什么摸我？”祁雾又回到了以往生人勿近的气质，俞果对于这一变脸过程简直想拍手叫好。
　　“当然是因为可爱啊，你先把我手松了。”

　　祁雾立马放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喜欢抓住手腕，以前不自觉抓他姐的手腕，祁雨那家伙只会追着他打…
　　“……姐姐，再摸摸。”祁雾又眯上眼。

　　俞果：“……”她反应过来，祁雨？祁雾？这不就是网上流传的他姐。

　　完犊子，怎么跟他说自己不是祁雨，说句实话，她不想拆穿，这种感觉真的还不错，良心在作祟。
　　没办法，自己的孩子，宠着呗，要知道看着自家爹咪变成小孩儿，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祁雾看着她的小手在自己头上落下，缓缓移动，带来的触感如同电流，通到了全身各处。
　　“哇，祁小狗。”俞果没忍住感叹，网上说这是犬系男友，还不假。

　　被祁雾抓了个正着，“你说什么”看样子，祁小狗还不知道自己的“可爱小昵称”。
　　随后他头垂下，轻轻抵在俞果的肩膀上，如蜻蜓点水一瞬间就离开了。

　　俞果口边的那句道歉也硬生生塞了回去，他，他妈的。脑子里有一万匹羊驼奔过。

　　祁雾兴许也是站累了，又到沙发上坐着，抬头将剩下的酒灌入口腔。俞果抿了抿唇，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她撤步想要离开，太危险——

　　“你去哪？”
　　太危险——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抵挡不住对祁小狗的期许，还是过去了，俞果心里像在打着小鼓，砰砰砰，砰砰砰。
　　“你今天……是去试戏了吗。”眼看着祁雾fall asleep，又看了看地上的酒瓶，她心有点酸酸的疼。小姑娘急忙拍了拍他，“别睡别睡。”

　　祁雾抬眸，无语且迷离。
　　“是。”

　　那句“是。”如同晴天霹雳。救命，她真的穿到平行时空了，她如此期盼祁雾否定并说自己去了学校。

　　俞果盘腿坐好，组织一下语言，“就…那你今天有没有去学校？比如尚齐？”

　　“没有。”说着又趴在俞果肩上，像个大狗狗。过了会儿抬头看着俞果，现在看得清晰多了，“你心跳好快。”

　　俞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小伙——故意的吧。

　　“试戏结果怎么样？”俞果靠在沙发背上，好让祁雾舒服一点，她抬头看了眼钟，又八点了。

　　幸好作业写完了，一会儿复习下。
　　等了十几秒她都以为祁雾睡着了，想要挪开，被祁雾抓住手腕，“陪我一会儿，放假了我去给你找你那个配音男友…嗯，打一顿也可以。”

　　俞果瞪大了眼，这信息量忒大了，绷不住了还是坦白从严吧。

　　“我不走。”心，是个脆弱的东西；良心，也是个脆弱的东西。一瞬间看着祁小狗慢慢抬头，额头有硌出来的红印，俞果不愿意打破现在的氛围，或许等他发现了自己不是他亲密无间的姐姐，自己现在就已经在街上流浪了。

　　“和我说说遇到什么困难了。”小姑娘靠在沙发背上，垂头盯着面前的少年，一瞬间高大的男人变得易碎。
　　俞果轻柔的声音，与祁雨的声线极其相像，祁雾抬头看了她的脸。

　　空气凝固，祁雾觉得自己酒醒了一半，面前穿着睡衣的小姑娘——是小鱼。

　　他垂头，手抵着脑袋，片刻无言。

　　——

　　“给。”祁雾从房间里，拿出新的衣服。最近温度有些转凉，温差还是蛮大的。从家里搬出来几年，生活不仅能自理，还能将俞果安排的井井有条，祁雾中二地对自己竖起大拇指。

　　“谢谢谢谢，钱怎么给你。我应该可以放在口袋里传过来的。”俞果话变得多了许多，话语奇怪不已，两人都点头了然。

　　“不用了…”

　　“那怎么行，用粉丝的钱不用给我花的。”俞果脑海里浮现前辈被拍到塌房，给女方花钱的帖子，背后发凉，“要不这样，我回去帮你打投吧。”

　　虽然说已经定时打投了，并且已经几年了。

　　俞果紧紧盯着祁雾，他脸色已经恢复不少。祁雾叹了口气，清醒了不少。

　　“那也是打给‘那个世界’的‘祁雾’，不是吗？”他笑颜。

　　将‘那个世界’‘祁雾’加强重音。

　　眼里深不见底，俞果有一瞬间腿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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