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

　　自那天晚上一起看过“流星雨”之后，唐甜面对凌皓的时候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当然察觉得到那晚的暧昧程度已经超过了所谓的关系好的男女同学，这让她有点害羞；但凌皓同学向来又心肠很热，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他又一次别出心裁的助人为乐，而所谓的“暧昧”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看着乐滋滋地往回蹦的袁宵好奇地问了一句：“高天航吗？”

　　“啊？”袁宵原地给她表演了一个急刹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你怎么知道？刚刚叫我出去的也不是他呀。”

　　“虽然叫你出去的不是他，但是能让你笑得这么娇羞的咱们学校也就只有他了。”唐甜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袁宵有点不好意思，她红着脸笑骂道：“滚！老娘什么时候娇羞了！”

　　“对对对，你不娇羞，你最豪放了。”唐甜依然趴在桌子上，有点失神地说：“好羡慕你啊……”

　　“羡慕什么？”袁宵被她说得糊里糊涂的。

　　唐甜给了她一个“你不懂”的哀怨眼神，又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袁宵一脸莫名其妙地回了座位，一时没明白眼前这位粘在桌子上的人形贴纸又在发什么神经。

　　冬天是一个适合忧郁的季节。凛冽的冬风、凝结的寒气、漫长的黑夜，一起把那点热闹剥离，唐甜无精打采，整个人显得既慵懒又有些不太开心。

　　好在没过多久就迎来了寒假，这让唐甜终于喘顺了一口气。

　　高二的寒假只有15天，他们腊月二十六才放了假，大年初十，这群小可怜儿们就背着书包返校了。

　　但是一想到二十九才放假、初六就已经来上课的高三年级，他们这次倒没抱怨什么，乖乖地接受了。

　　不过学校还算是保留了一点人性，在元宵节的这一天取消了所有晚自习，破例给了他们一个晚上的自由活动时间，同学们想学习的可以留在班级上自习，想出去玩的也可以自己安排，只要在九点半的门禁之前回来就行。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假期，同学们感激涕零，连带着觉得大侠也不是那么讨人嫌了。

　　这座小城每年的元宵节都有庆祝活动，地点就在政府大楼门前的广场上。不仅有烟花表演，还有各个辖区的花车游行，烘托得节日气氛格外浓烈。

　　东北地区的夜生活并不丰富，特别是冬天一到，动辄就零下十几二十几度的晚间气温着实让人望而生畏。

　　这里的人们通常就是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看电视、嗑嗑瓜子就洗洗睡了。

　　因此每年的元宵节活动就成为了整个漫长冬天最色彩缤纷的点缀，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会在这个晚上忽略严寒，走出家门尽情地享受节日的热闹气氛。

　　唐甜和袁宵都是闲不住的人，相比于在教室里上自习或者回宿舍补觉，她们更愿意去广场上看看烟花、听听炮仗，和其他人一起去骗骗那个企图烧掉人间的天帝。

　　班上有这种想法的人也不少，最后撺掇撺掇十几个人就相约着一起去了广场。

　　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整个广场挂满了灯笼，张灯结彩十分喜庆。

　　花车都亮着，五彩缤纷的，形状也千差万别，有一个比较精致，把嫦娥奔月的造型做得栩栩如生；也有的比较朴实，做了丰收的粮仓之类的；还有一些就显得比较敷衍但是十分好笑了。

　　比如当那个抱着鲤鱼的年画娃娃从面前经过的时候，唐甜他们就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先不说那个花车的做工不够精细导致年画娃娃的面部异常扭曲，他手里抱着的那个玩意儿到底又是怎么回事？那颜色橙红、造型诡异的东西看着不像是鲤鱼，倒更像是一根巨大的胡萝卜。

　　唐甜笑得停不下来，袁宵也没好到哪里去。等她俩笑了一阵儿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一起来的同学已经走散了大半，这会儿就剩凌皓还跟在她俩身边。

　　三个人观赏着这些花车边走边吐槽，走了差不多半圈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诶，你们也出来了？”高天航虽然问出口的是你们，但是目光却自始至终只放在了袁宵一个人身上。

　　“对呀，待在学校里太无聊，我们就约着一起出来玩玩。”袁宵这话说的绵声细语，仿佛刚刚那个嗓门儿大到能喊破天的人不是她一样。

　　“哦，我刚刚在那边看到了几个初中同学，他们还提到你呢，要不要过去看看？”高天航朝袁宵问道。

　　我信你个鬼。唐甜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啊？这……”袁宵扭头看了看唐甜，眼神里有点期待、有点害羞、还有点犹豫不决。

　　“你去吧，应该也挺长时间没见了，上次你不还跟我说有点想那个谁了呢嘛。”唐甜就着手牵手的姿势捏了捏她的手掌。

　　“人这么多，他俩怎么找那些初中同学啊？”凌皓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不解地问道。

　　怎么可能找得到，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不然我也是初中同学怎么不叫我呢。唐甜看着袁宵羞羞答答的背影，悄悄地腹诽着，嘴上却振振有词地说：“不知道，可能高天航带了手机吧。”

　　俩人对视了一眼，唐甜突然反应过来袁宵这一走现在就只剩下她和凌皓两个人了，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眼睛，默默地感到了些微的尴尬。

　　凌皓倒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带着她走到了一个据说是观看烟花视野最好的地方。

　　晚上八点整，烟花表演正式开始。

　　伴随着“砰、砰”的爆炸声，一朵又一朵绚丽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夜晚的漆黑和寂静被彻底打破，整个天空变成一幅光怪陆离的多彩油画。

　　它绚烂又璀璨，像人们对这个世界诚挚又盛大的祝福。

　　这样的场景满足了一个少女对浪漫的所有想象，所以当表演结束，人潮渐渐散去的时候，唐甜有那么一瞬间的遗憾和不舍。

　　就像几米说的，这世界所有的美好，都有有效期限。当有效期结束，现实生活仍旧露出或平和或狰狞的面孔等待着人们去面对。

　　唐甜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却在这时感受到自己的右手腕被人攥住了。

　　“这会儿散场人太多了，我怕咱们两个被冲散。”凌皓没有回头，自顾自地拉着她往前走，在昏暗的夜色里，分辨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唐甜有一刹那的怔楞。现在室外气温零下二十多度，她虽然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觉得身体快被冻透了。

　　虽然此刻天寒地冻，但是她却感觉自己热血上涌，灌满了四肢百骸，那处被男孩儿握着的手腕火辣辣的，有种热量打破严寒透过羽绒服的袖子传过来，渐渐地漫上了她的脸颊。

　　一瞬间，吵闹的人群全部失声，整个世界空空荡荡，只剩下她的心脏在胸腔中兀自地胡乱捶打着，怎么也不肯回归原本的节奏。

　　她亦步亦趋地被凌皓拉着手腕往前走，他们穿过人群打算去人少一点更好打车的地方，周围越来越安静，人潮越来越远，又大又圆的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天上，显得高远又冷清。

　　其实走到这里人已经很少了，就算放开手也不会被冲散，但是凌皓却始终拉着唐甜的手腕。

　　如果说人多的时候怕被冲散这样拉着还说得过去，但是这会儿还不放开就超过了正常同学关系的程度了。

　　唐甜理智上告诉自己应该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腕，但她又贪恋内心某一处的温暖，最终没有抽手打破这样的气氛。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子略微僵硬的背影，莫名生出一个念头--至少在这一刻，这个人或许远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自信从容。

　　等到他们坐上出租车，凌皓才放开她。

　　上了车，凌皓跟司机报了学校地址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唐甜靠在座椅上，呆呆地看着前面，余光里凌皓侧着脸望着车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甜也转头望向窗外，明明心里小鹿乱撞个不停，却强迫自己表现出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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