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川

作者:爽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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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茗


      两千多年前,云朝丞相府。

      凉爽清明的秋夜里,安静笼罩着夜晚,漫天星辰璀璨。

      阿娈倚身半躺在台阶上,身上的宫装还未来得及退下,鬓上的朱钗斜插在发间。她揉了揉被朱钗压痛的脖子和肩膀,回府已是亥时,她屏退了侍女,独自坐在院里看星星。

      卸下的朱钗被她随意摆在阶上,乌黑柔软的发丝散落在脑后。星星铺满了夜空,她伸出右手,懒洋洋地将空中的星辰连成玉茗的图案。

      咦?怎么少了片花瓣?

      “哈哈哈。”斜侧方的围墙上传来少年爽朗的笑声。

      阿娈咬着牙冲来者吼道,“秦怀川!”随手拾起根金钗向少年掷去。

      秦怀川侧身,顺势接住砸来的金钗,一手撑着墙面,跳下围墙,落在院内。

      他已换下宫装,着黑色夜行衣,背着柄纯黑的剑。少年单膝跪地,飞扬的马尾融入夜色,他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金钗,一步一步向对面的少女走去。

      阿娈默认了秦怀川的行为,她双目含笑,一言不发地看向来者,少年身披星光,即使身着夜行衣也无法融入黑夜,星星都偏爱他。

      秦怀川出生在将军府,父亲是战功赫赫的柱国大将军,母亲是云朝有名的商贾之女,出生便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不过将军和夫人对这个儿子管教极严,从小就被父亲带在身边,几年来二人平定了边境大大小小的战乱,被圣上封为长风将军;秦怀川成年后,将军交还了手中兵权,圣上惜才,不舍放其归乡,让他担任了兵部尚书一职,秦怀川接手了母族产业,成了水云间掌柜,倒是逍遥自在。

      昔年的将军府落败,秦怀川依旧是人们口中的长风小将军。

      “这金钗并非凡物,怎得被你当石子似的扔?”秦怀川撩开衣摆坐在阿娈身旁,将金钗递至她面前。

      阿娈接过金钗,指了指台阶上的首饰,又指了指身上的宫装,委屈道:“这些都是太子哥哥送来的,我不喜,可父亲定要我今日穿着,我左右想了想,若是拂了太子殿下的好意,父亲日后在朝中只怕会艰难些。”

      阿娈心思敏感,做事周全,今日这身打扮的确取悦了太子。

      秦怀川双手向后撑地,漫不经心道:“唔,我看着也不赖嘛。”

      “哼,那还不是因为我穿戴着。”阿娈用金钗尖端在地上画着圈圈,余光瞄着秦怀川,颇期待地等待秦怀川下文,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哄自己开心。

      秦怀川看见地上的圈圈忍俊不禁,他握拳放在唇边止住笑意,哄着说:“阿娈颜色绝世,这些俗物自是沾了阿娈的光。”

      阿娈停了手中的动作,脸颊染了绯色,本是想戏谑一下他,这人竟说出这样不知羞的话,被调戏的反而是自己。

      秦怀川见少女脸颊的红一点点蔓延到耳尖,继续开口:“阿娈不需这些俗物修饰,已是人间绝色。”

      “不许再说了!”阿娈有些恼怒,试图将手中的金钗再次向秦怀川掷去。

      秦怀川坐在台阶上,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枝玉茗,正笑意盈盈地望向她。

      星辰,少年,玉茗,彼此尚未说出口的情意。

      金钗停在半空中,秦怀川眼睛里仿佛住了璀璨银河,近望却只存自己倒影,阿娈一时间不知所措。

      二人僵持了许久,秦怀川举着花朵,见少女迟迟没有动作,迅速将玉茗别在她耳后,触电般立即起身,不自在地抽出那柄黑剑,“我......我新学了剑法,舞......练给你看。”

      剑身玄铁而铸,月光下透着寒光,剑柄盘旋着一条银色蛟龙,剑刃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院落花瓣纷飞,阿娈先前的烦恼一扫而净。

      月色中,少年身姿如燕,掌中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四周寂静,唯有剑锋和衣抉纷飞的声音回荡在院落中。他点剑而起,落花纷飞,游刃有余地行走在天地间。

      少女纤细白皙的手指抚过玉茗花瓣,秋风微凉,亦如少年的剑气。

      昔年战场中的长风小将军又出现在她眼前,那个不可一世却又张弛有度的秦怀川。

      他是雄鹰,而非困绝于池内的金鱼。

      他理应翱翔于天际,绝非污秽不堪的池塘。

      ------------------------------------------

      仙桃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生长在碧落海千百年,见证了无数生灵的盛衰陨落。

      傅绥单手撑着下巴趴在桃枝上,百无聊赖地捻起一撮头发,置于上唇卷起,两截光滑细嫩的小腿曲起,暴露在夜色中。

      大魔头怎么还不走。傅绥心里犯嘀咕,大魔头已经在海面上耍了半个时辰的树枝,剑法倒是不错,只是她看不出这剑法出自哪个门派。

      也不知道屁猴见到他阿公阿娘没,他生得俊俏,想必父母也是极美的,不知他回了没有,若是发现她不在可就尴尬了。

      见秦怀川没有离开的意图,傅绥下定决心,趁他不备,偷偷从他眼皮底子下溜出去。

      “谁?”

      傅绥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坐起就被秦怀川发现了,她来不及下树,就被秦怀川的魔气扯入海中。

      下坠的失控感瞬间被海水淹没,傅绥拼命挣扎着,娘的,这魔头怎么下死手,好几次她的手已经触及到海面,又被法术弹回海面下。

      终于,秦怀川将桃枝悬于海面,傅绥一手触及桃枝,转而将另一只手也放上,双手紧紧抓住桃枝不放,秦怀川轻笑,将人带出海水。

      见傅绥上半身出了海面,秦怀川便扔了桃枝,傅绥双手撑地,一条腿跨上岸,这才将全身狼狈地送上了岸。

      “你......”母亲啊。

      桃粉色罗裙被海水浸染成红色,紧紧贴附在雪白的胴体上,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在土地中,转眼不见踪迹,傅绥双手撑在地上不停喘息。

      如今寄人篱下,一句难听的话也不敢说,她装作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硬生生将后半句憋了回去。

      秦怀川背身,随手变出一件披风将傅绥罩住。

      傅绥眼前一片漆黑,以为大魔头要杀自己灭口,连草席都提前罩在她身上了,一时连呼吸都吓住了,动也不敢动。

      过了许久,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傅绥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披风扯下,打量着秦怀川的背影,见他没有转身的意思,这才敢擦拭身上的水迹。

      傅绥不自在地开口:“谢谢......啊。”

      象牙白的披风浸染着淡淡花香,傅绥借着擦头发的动作将披风凑在鼻前仔细闻了闻,茉莉花的味道,原来那天昏迷后是大魔头将自己抱回来的。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衣裙被晚风吹干,傅绥却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将身体反反复复擦拭了几遍。她紧紧攥着披风,柔软的锦缎顿时生出许多褶皱。

      傅绥内心踌躇,亦如这些褶皱。

      啧,要不要对大魔头表示感谢呢?如果装作不知道会不会不太礼貌?但男女有别,要是说了又好像刻意提醒他一般,叫他误会。若是让大魔头的白月光知道了,逼他砍下双臂,不可不可,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秦怀川悄悄施了个速干诀,又等了许久不见身后人停下动作,这才不耐烦地转身,见她将自己的披风揉成一团,皱眉:“本君的披风被你揉皱了。”

      “啊?”傅绥回过神,既然他没提就是没当回事,如此甚好,就将这件事烂在肚里吧。

      傅绥将手中的披风工工整整地叠好,唯独那块褶皱,故意跟她作对般,如何都抚不平。

      完了完了,傅绥脖颈一凉,大魔头应该不会与她一般计较吧,“魔......魔君......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次吧,这披风我洗干净给您送过去。”

      今日是魔界成立两百年纪念日,秦怀川架不住众仙劝酒,多饮了些,趁着宴席间隙出来醒醒酒,走着走着就到了碧落海,想起千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时兴起舞了会剑。

      自他踏进碧落海的那一刻,就察觉到傅绥的存在了。他想知道这丫头是怎么从猴妖眼皮子底下溜出来的,又好奇她来碧落海的目的,这才没有戳穿她。

      从他的角度看去,便能看见那一双皎洁明亮的眼睛隐匿在树丛中,像一只躲在暗处准备偷袭的猫儿,不过应该是只蠢猫,秦怀川想。

      “猫儿”还挺沉得住气,他舞了这么久的剑楞是一点气息没漏,连秦怀川都没有想到:这丫头竟莫名激起了自己的好胜心,他想看看到底谁坚持得久些。

      于是一人在海上舞剑,一人在树上藏着。

      直到傅绥起身乱了气息,秦怀川这才露出胜利的微笑,在心里悄悄宣判:秦怀川赢了。

      他略施法术,将“猫儿”拖入水中。

      傅绥在水里扑腾的样子颇为狼狈,一点也没有方才的聪敏劲儿,秦怀川莫名地想欺负欺负她,便渡了些气息给她,又在海面上设了禁制。

      好在“猫儿”不蠢,不一会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秦怀川这才解了禁制将人捞出海面。

      上了岸的“猫儿”浑身湿透,秦怀川以为凭她昆仑派大小姐的脾气定会炸毛,没想到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看她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也不是咽也不是,他忍着笑背过身,将披风盖在她身上。

      秦怀川捏了捏紧皱的眉头,藏住笑意,装作冷酷地说:“罢了罢了,一件披风而已,扔了便是。”

      真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傅绥将披风捧在怀里准备离开,她哪敢真的扔了大魔头的披风,只能回去洗净再还给他了。

      “站住,本君让你走了吗?”

      傅绥伸出的右脚被迫收回,她退回大魔头面前,嘴角上扬,眼睛却不见一丝笑意,“魔君大人有何吩咐?”

      “你未经本君允许擅自......”

      大事不妙,傅绥自己都忘了私逃出来这茬,还是被大魔头想起来了,她直直跪下,双膝触地发出一声闷响。

      “魔君大人此事是小女的不对,小女年少贪玩,待在院子里实在憋屈,这才偷偷溜出来。小女出来后只到过碧落海,其他地方都没有去,更没有泄露魔族机密。”

      秦怀川把玩着手指,“本君何时说要罚你了?傅绥?”

      “此事小猴子一点也不知道,小女是趁他睡着了偷偷溜出来的,千错万错都是小女一人的错,魔君大人要罚只罚我一个人便是了......”

      傅绥顿住,方才着急撇清屁猴的责任,没有察觉到秦怀川话语中的漏洞。她抬头,见秦怀川依旧把玩着手指,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起身问道:“你知道了?”

      秦怀川停下手里的动作,好笑地问道:“如何?你还要杀了本君不成?也罢,本君就站在这里不动,看你有没有能力杀了本君。”说罢,展开双臂,作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傅绥冷笑,“魔君大人说笑了,如今小女的筋脉被封,就算使了全部力气也碰不到您的半根汗毛。”

      “倒是个识趣的。”秦怀川抱臂,若是她有一点动作,下一秒便是蜉蝣剑下亡魂。若是就这样死掉了,日后怕是少了只逗趣的“猫儿”。

      “本君好奇,那日你为何定要冲破那千斤绳?”秦怀川紧紧盯住傅绥的眼睛,不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傅绥疑惑地看向秦怀川,大魔头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却不杀自己,反倒问这些没头脑的问题?

      二人僵持了一回,傅绥见秦怀川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表情,这才开口:“与其等您收回千斤绳,不如试着冲破,尚有翻盘的机会。”

      -与其按兵不动,不如主动出击,尚有一线生机。

      体内枯死的记忆正一点点复苏,褪色泛黄的过往如潮水般在他体内咆哮。

      秦怀川起初只是低低地笑,笑声逐渐放大,最后仰头大笑,直到眼角湿润,才正色对傅绥说道:“两千多年前本君也曾见过一个似你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傅绥见他情绪起伏太大,斟酌了半晌开口:“那人最后如何了?”

      “死了。”秦怀川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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