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颈鸳鸯

　　第九章
　　若是今日真醉倒在这酒桌上，怕是明天圣上就能收到颐将军弹劾老头子的折子。

　　柳浇揉了揉肩膀，伸展了一圈身体，挂起笑脸，往聚集了狐朋狗友的酒桌走去。

　　最靠近喜堂的那一桌坐满了柳浇平日里的狐朋狗友，为首的便是户部侍郎的儿子赵柯。

　　满面酡红的赵柯晃着身子从座位上起身，举起酒杯对着这一群人说：“今日是我最要好的兄弟柳浇的大喜之日，大家都要喝尽兴了，喝！都喝！”

　　柳浇走到赵柯身旁，按下他举着酒杯的手，夺过了他手里的酒杯，揶揄道：“喝什么喝，看看你那样子，一会儿你爹又来抓你回府了，你忘了上次你喝醉酒带了个倚红楼的姑娘回家的事儿了？这杯我给你喝了。”

　　赵柯刚要发作，转头一看见是柳浇，眉头松开，开始傻笑：“柳浇，好兄弟，你拿我酒杯干嘛，那边还有新杯子，把我酒杯还我。总不会吴国公世子这么小气，连酒也不让人喝多吧，我这才刚刚开始呢，我爹今天不会管我的。”说着还挑眉看了一圈桌上那一帮纨绔。

　　周围人听了这话哄笑开来，有平日里和柳浇玩的好的世家公子，拿起个新酒杯就往柳浇手里塞：“柳浇，你也喝，大喜的日子哪有不喝酒的，把赵柯的杯子还给他，这酒鬼，喝死了最好，管他那么多呢，反正有他老爹看着。”

　　这些人当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赵柯要是真醉成烂泥，怕是回了家真要被他爹抽掉几根骨头，上一次醉酒不仅霸了倚红楼的姑娘，还差点在街上抢了个良家子。

　　真不想跟这些臭虫一块儿。

　　柳浇扬起脸，面上带了笑，松快了肩膀。把酒杯重新塞回了赵柯手里，罢了，爱如何便如何吧。如今我这样子，能保住我自己这方小天地便要费大劲了，只要不动到我身边人，随他们去吧。

　　新拿了只酒盏，柳浇跟这帮人浅喝了几杯，便借口身体不大舒服欲离开前厅。

　　“如何？这平日里不近女色的吴国公世子这般猴急吗？”酒桌中有人哄笑道。

　　“怕是那小娘子不大好对付，吴国公世子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另一人倚着一旁的侍从调笑。

　　柳浇眯起眼，嘴角快咧到耳后：“对对对，我要去陪我那新婚妻子了，你们这些人，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成婚呢，春宵一刻值千金。”

　　说罢，转过身，摇摇摆摆便往云泽苑去。

　　转过拐角，柳浇脸上的笑便消失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千金难买身家命啊。

　　到了房门口，柳浇看着透了灯光出来的窗户有些失神，摇了摇头，推开了房门。

　　房门内，颐景正坐在正对门的小榻上听着喜娘和碧水唠唠叨叨，他烦闷的揪着衣摆的边缘。

　　听到开门声，忙正襟危坐。

　　柳浇看着这小动作，挑了挑眉，手指藏在衣袖里，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袖口。

　　她走到八仙桌旁桌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

　　“说呀，我在门口听的可畅快了，这新婚之夜，还需要注意些什么？”

　　几个喜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她们在这是教新娘子的，新郎官这一句话，弄的人好下不来台。

　　最靠近颐景的司礼官看了眼周围的喜娘，往前走了一步，向柳浇福了福身，笑道：“回世子，奴婢们已将事宜妥帖告知世子夫人。世子一会儿跟世子夫人行了合卺之礼，合髻之礼小的们便退下了。”

　　柳浇就着茶点喝了几口茶水，她轻拍了几下手，去了手上的碎末，抬眼看着司礼官：“那如何还不行礼？”

　　司礼官欠了欠身，倒退回颐景身边，拿起放在颐景身旁的同心结恭敬的递给柳浇：“烦请世子爷牵了世子夫人往床榻去。”

　　柳浇慢悠悠的站起身，却不好好端站着，整个人重心都放在自己的左腿上。

　　她扯了扯同心结，没什么好气的对着颐景开口：“小小姐还不起呢，怕不是还等着本世子扶你起来。”

　　颐景本扶着碧水的胳膊，小心的整着头准备起身，听了这话，也不管一会儿凤冠会不会歪，噌的一下就直起了身，咬着牙道：“不劳世子。”

　　站在颐景身旁的碧水听了这话有些不满地偷撇了一眼柳浇，这吴国公世子属实是小气了些。瞥见柳浇松垮的衣襟更是不满，也太不尊重我家小姐了些。

　　皱着眉头，碧水垂着头，小心的扶了颐景往床榻走。

　　一旁的喜娘们见两位新人起了身，忙快步走到床榻边，往床上撒上金钱，彩线，杂果。

　　司礼官端站在床榻边，见两人一左一右落了座，给柳浇递了绑了红绸的秤杆：“新郎挑开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柳浇撇撇嘴，好一个称心如意。

　　颠了颠秤杆，柳浇挑开了盖头。

　　只见颐景顶着龙凤花钗冠，描了远黛眉，点了花钿和胭脂，抹了正红色的口脂，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柳浇扫了一眼颐景，今日这将军府小小姐倒是看着有些顺眼。

　　她移了目光往颐景头上的发冠上看，这一顶冠用金银丝盘成龙凤，期间堆出镂空小孔，嵌上了各色珠宝，这外部还嵌饰龙、凤、珠宝花、翠云、翠叶及博鬓，这般华丽，看来这将军府为了不拉面子，是把家底都掏给了这女儿啊。

　　不错，挺好看的。

　　没了帕子的阻挡，颐景直直的便瞪上了柳浇，说忍，那我不动口瞪一瞪总行吧。

　　不过这小子的皮囊生的是真好，穿个喜服倒是比自己还像个新娘子。

　　司礼官见挑了帕子，司礼官取了剪子，继续道：“二位主子莫怪，奴婢要取了您二人一缕头发，行合髻之礼。”

　　说罢，在两人头上各剪了两缕头发，用红绸将头发绑好在钗子上收好。

　　“男左女右，合髻同心，白首不分离。”

　　紧接着不管两人是何表情，转身示意喜娘端了底上连了红绿彩线的两盏琉璃杯给二人奉上。

　　拿了杯子，二人听司礼官边倒酒边说道：“世子爷，世子夫人，饮了这合卺酒，这合卺之礼便算是成了，连卺以锁，永不分离。”

　　二人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心思各异，都没有动作。

　　莫约过了半只香的时间，颐景瞥了眼柳浇，像是鼓起来极大的勇气，主动勾了柳浇的手开口：“不过是杯酒，喝罢。”仰头便举了酒杯往自己嘴里倒。

　　柳浇嗤笑一声，是了，不过是杯酒，如何能喝了便永不分离，别过头也把这酒喝了。

　　司礼官喜呵呵的拿过两盏空杯，将两个杯子和花冠子一同掷于床下。

　　见两个杯子一个朝上，一个朝下落着，司礼官对着两人福了福身，笑意更深：“恭喜世子，世子夫人，杯盏一上一下是谓大吉，奴婢们这便退下了，二位早些安歇。”

　　看着房门被关上，柳浇有些烦闷，今日这真是，事事不顺心。

　　她转过头，蹙着眉盯着颐景恶声恶气的说道：“愣着干嘛，还不去卸了这发冠，睡不睡觉了，真丑。”

　　他说我丑？颐景捏紧拳头，更觉得太阳穴被发冠压得生疼。早就说别整这些东西，累赘又不好看，不对，我为何要在意他的眼光，我有何毛病不曾。

　　颐景不发一言，气呼呼的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我要忍，四哥说了忍的好了，顺了他的心意，一会让谈判才更好谈。

　　把床上的杂物扫到床下，柳浇踢掉鞋子，一骨碌滚到了床里。她枕着锦被，晃着二郎腿，看着帘帐发呆。

　　今晚这可怎么过才能让这将军府小小姐既不起疑又不闹脾气呢。

　　这时，环佩叮当的声音打断了柳浇的思索。

　　颐景顶着发冠，面色酡红，扭捏的走到床边，声音轻如蚊喃：“你会不会解这发冠，我解不下来。”

　　柳浇毫不留情的嘲笑出声：“小小姐真是娇贵的很，连发冠都不会解，你唤人进来帮你解啊。”

　　颐景皱眉翻了个白眼，就知不该上前自讨这没趣。可平日自己的头发都是碧水在管，碧水叫不到人，这发冠他又着实不会解，想要睡个好觉只能到柳浇这碰碰运气。

　　此时的碧水早被讨酒的喜娘带去了前厅，哪里还能听得到颐景的呼唤。

　　柳浇瞅了半晌颐景的笑话，乐够了，撑起身子，努了努嘴：“去镜前坐着吧，你该庆幸你夫君有一双巧手，一会儿我就大发慈悲来帮你。”

　　迈着重重的步子，颐景奋力挪开凳子，咬着牙坐下。

　　偷笑了两声，柳浇趿了鞋子，信步走到了颐景身后。

　　她活动活动了手指，开始帮颐景拆凤冠。

　　先是卸了步摇，再卸了外头固定的钗子，将钗子一只一只的放在台前，柳浇又忍不住感慨，这凤冠当真是繁杂厚重，若是背后没长眼睛还真难自己卸下。

　　待取下了所有钗子，柳浇轻轻一拨，凤冠的主体便落到了她手上。

　　“好了，剩下的发髻你自己拆吧。”

　　甩甩手，柳浇又躺回了床上。

　　嘴上不饶人，手上的动作倒是轻柔的很，颐景从镜中偷偷观察着柳浇，开始动手拆自己头上的发髻。

　　一盏茶的功夫，颐景便彻底卸完了发髻，他到八仙桌旁坐下：“世子爷，劳您动动腿到这桌边来，我有事跟世子爷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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