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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次日
于是在程宿秋强行压下困倦,洗漱一番后走出院门时,就看到随行侍者们丝毫没有即将收拾行李动身的样子,反而正站在门口,三三两两地说着什么,挤眉弄眼,她不必细听,就知道不是什么正事。
“咳咳。”走到近前三步的位置,他们居然还没有发现身后靠近,程宿秋不得不选择轻咳一声。
“谁——殿下!”
一阵兵荒马乱后,程宿秋还算是及时地听到了消息,顿时脸色变得古怪不已:
守在外面的侍从们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虽然嘴上说,是诸位将军体谅士卒奔波辛劳,特意多休息一日,可心底还是第一时间对他们此行的战斗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趁着白日闲暇,她便带了侍卫,特意选在饭点,大张旗鼓地去营中巡视。
一盏茶后。
还未走到军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已经站在门口迎接了。
待他们走到面前,杜皓就格外恭谨地俯身行礼道,“拜见将军!”
程宿秋点了点头,便微微仰着下颌,保持着这副骄矜的姿态,越过他大步走了进去。
杜皓却没有丝毫停顿,快步跟在她身后,笑道,“殿下怎么来了?”
程宿秋斜睨他一眼,“不过是今日闲来无事,过来看看士卒们用饭罢了。”
说着又转过头去。
在其视线之外,杜皓却是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城中戒备松弛,他轻易便收买了其中几人,世子刚走到城门,他便接到了消息。
和其他官吏一合计,他便猜测是来检查粮食的情况了。
于是,原本稀得能当镜子照的稀汤,变成了黄灿灿的粟米饭,甚至还多了咸鱼与野菜煮成的热汤,正在火堆上翻滚着,热气腾腾。
程宿秋走到近前时,终于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相比于大冷天中的热饭,即使搬出王公贵族的名号也填不饱肚子,众人的眼睛便仍然直勾勾盯着锅碗瓢盆。
但还是有部分人等听过燕王世子率领偏军,深入西域,追击匈奴的事迹,窃窃私语道,“既然世子擅长带兵打仗,那我等也算是他手下的兵了……料想也能向幽州军营的生活靠齐些许吧?”
程宿秋对诸位士卒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什么无趣的自我介绍,亦或是忠君报国的宣言,而是手一挥,直接朗声道,“诸位先用餐罢!”
顿时底下的骚动就压抑不住了,众人脸上的麻木神色也被喜悦替代,一个个都向粮官身边挤去,一时之间就差拔出刀剑来维持秩序了。
粮官手上动作照做,但暗地里却不由去看杜皓的脸色,见其点点头,才继续按着理论上的分量,给士卒们分发餐食。
程宿秋仿佛没有观察到他们的眉眼官司似的,只是看着众人吃过午饭,连碗盘底部都一干二净后,才点点头,拍了拍杜皓的肩,随后便又匆匆离去,返回城中。
等一行人彻底消失在门外,粮官才疑惑地上前,低声询问道,“将军,那我们日后也——”
杜皓立刻没好气地摆了摆手,“什么日后?就这一顿,特例而已,晚饭照旧。”
粮官唯唯诺诺应是,但忍不住嘀咕道,“可是殿下那边……”
杜皓呵呵一笑,“你以为世子就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殿下到今日为止,连真实人数都没问我们,但我们送去的钱粮则是照收不误。以我猜测,今日也只是来做个样子罢了。毕竟现在在城郊,来往人群众多,不能太过明显。等去了蜀中,谁能管得着呢?”
更深层的原因杜皓没说,那便是如今连梁将军也未曾轻易得罪对方,他更是得罪不起。在犯众怒或者触及底线前,还是能忍则忍,小心为上。
另一头,程宿秋回到院内,楼洵等人也都起了,今天也凑巧,几位的作息难得一致,正坐在一起吃名义上的早饭。
许桐眼尖地瞥到了她的衣摆,顿时放下筷子,“殿下,你回来了!”
孟霖倒是头也没回,还在试图夹远处的小菜,“不是吧,又诓我?这回演得很真实,但你不知道人被骗三次后会长记性吗……殿下!”
再望向桌子上注视一切发生但微笑不语的某人,他顿时深深感到世界的恶意,果断屈服道,“殿下,您吃午饭了吗,这道小菜着实鲜美,我这就叫厨房多上几道——”
程宿秋忍不住笑了笑,心情好转些许,“好了,你们先用餐便是,等下午我们再去街头,看看当地情况。”
——
鄂县距离长安极近,传闻楚国曾以此为国都,如今隶属南郡。
以至于此地虽然顶多能算长安城郊,但众人也自觉如同小长安,当地豪族更是几乎控制了全县上下。程宿秋一行人行走其中,只觉像是来到了东西两市的缩小版,但贩夫走卒络绎不绝,出售商品更是琳琅满目。
这回吸取了长安的教训,再加上昨日刚发生过被钻了空子的情况,侍卫们也明白知耻近乎勇的道理,这回更是打起十二万分小心,护卫着众人缓慢前进。
沿着街道来回转了一圈,三人的脸色皆陷入肃然,许桐瞧见连往日最活泼的人都皱紧眉头思索,也不禁疑惑问道,“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此事若长话短说,便是当今圣上一登基,便决定更改货币,虽然没有将铜钱换成纸币这么超前,但也造成了不小的乱子。好不容易将旧钱换成了新钱,谁料滥发一通后,拿着一串串新钱却买不到等价值的东西,以至于这城中有不少商贩都在以物易物,活像是回到了没有货币的时候。
云中郡因给士卒们发的不是钱,而直接是军粮,民间的苛捐杂税也减免颇多,勉强自给自足,影响尚且不太大。
可这鄂县里,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如今还未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去年也算风调雨顺,但就有卖儿鬻女之事发生。
四人大致查看一番,见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便骑马向回走去。
期间一辆马车辘辘而过,车帘随风掀起,隐约露出朱唇轻点的下颌尖。
——
“殿下!”一侍从见她回来,急忙迎上来道,“新到了一封信!”
等书房中只剩一人,程宿秋才缓缓拆开,信纸与信封都是王府独有,做不得假,再看笔迹,果然出自于阿姊之手。
原来是父王已经转危为安,东征的进度暂且停滞,等情况再稳定些许,便返回云中。
期间程宿秋安排暗卫去查幕后之人,这么久终于也有了些眉目: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逐渐长成的压力,从排查的结果可以确定,并无异族势力的关系,而动手的源头,就在云中之内!
程叶不无担忧地叮嘱,她孤身在外也要小心,这回父亲能安然无恙,但下回谁又能说得准呢?甚至这些人如果再疯狂些,敢于对燕王府上下灭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程宿秋脸色愈加凝重,上一世他们便是莫名其妙陷入了阴谋中,难道此世又走进了圈套?
然而谈及权力,对于已经掌兵、身居高位的他们来说,即使说自己没有野心,也没有对手愿意相信,该下手还是下手,丝毫不可能手软。
再看信件寄出的时间,约莫是七日前。
也不知道这几日阿姊他们返回云中了吗,程宿秋攥着笔,斟酌良久,如今远在军中,也只得令暗卫将王府安全再排查一次,尽可能防患于未然。
——
次日再度启程。
早饭再度恢复了往日的稀汤水平,吃过一次干饭,再看这稀粥挂水,便越发咂摸着嘴怀念昨日。然而搬运粮草兵器的活一点未少,众人也只得一饮而尽,便继续慢吞吞地搬起麻袋。
好容易熬过晌午,下午的活计终于少了些许,等眼前再次出现一座小城时,便到了第二日的目的地。
还能站着的士卒不由长舒一口气,还好,又熬过了一天。
晚饭依然是稀稀落落的粟米,伴随着无味的汤水,正抓着陶碗排队,却看到一行人大踏步而来——
皆披甲兵,鲜衣怒马,为首者更是手持一柄殷红长剑,气势汹汹地冲到粮官边,低头看了眼那连头发丝都能照清楚的稀汤,登时怒道,“本将军不是说,诸位要按着昨日的标准,让士卒们皆能填饱肚子吗?!”
粮官顿时两股战战,“殿、殿下,我不是——”
正要扭头去寻找杜皓来说情,然而对方正在营帐里开小灶,救急是注定来不及了,只见一道青色残影,一闪而过——
却是楼洵将那把冬青剑横亘在粮官身前,阻止了他慌乱下跑动的意图。
下一刻侍卫们一哄而上,“军法吏何在?”程宿秋转身问道。
一人战战兢兢地出列,低头道,“……在下正是。”
“此罪当如何?”只听对方淡淡问道。
那人张着嘴颤抖不已,终于半天挤出了几个字,“当……当斩!”
“好了,都听到了吧?”孟霖直接和侍卫长一道将粮官拖了出去。
临行刑前,他仍呜呜叫着,无奈破布堵住了嘴,说不出话,但听觉尚在。
于是此生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乱世将起,平常人奈何你们不得,换了我等,便以你的血,先祭我右路军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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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啊哈补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