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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
第十四章
表演结束后，文渊书院和南嘉书院的学生全部结队前往各个大殿开始晚宴。
这一场盛大的宴会不仅仅是大棠两个最顶尖的书院的迎新宴会，也是整个长安优秀少年、未来国之栋梁群英荟萃的宴会，同时也是权贵命门互相结交的时机，所以宴会将一直举办到晚上。
司元瑛和苏梨一起坐在某个大殿的筵席上，席间有很多颜色鲜艳的果酒，司元瑛本就因为之前心里的猜测疑惑而感到烦闷，在苏梨的撺掇下便多喝了几杯，但也不至于醉。
苏梨喝得比她多，没过一会儿就闹着要去出恭。苏梨也不是第一次入宫，轻车熟路地找了宫女带她去，所以司元瑛倒也不担心她。
没想到过了会儿有个宫女弯腰到司元瑛耳边，对她说：“司姑娘，苏姑娘身子有些不适，她喊您去瞧瞧。”
难道是来癸水了？
司元瑛担心苏梨肚子疼得厉害，没有多想便跟在宫女身后往出走。
殿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大殿檐下纷纷亮起了红色的灯笼，像是黑色巨兽陡然睁开了猩红的眼睛。
小宫女提着盏琉璃灯，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引路。渐渐地，周围的景致越来越幽静，刚开始路上还能看到些宫女太监，后来路上便只剩下引路的小宫女和司元瑛。
七绕八绕的，把司元瑛的酒意都绕出来了，闻着身前那位小宫女身上浓郁的香味，她的头越来越晕，脚步也开始有些虚浮。
司元瑛没进过皇宫，心想宫里的厕所这么难找吗？
又不找边际地想，这么浓郁的熏香，是小宫女的单位统一分发的吗？主子闻了不嫌闷得慌？
直到跟着小宫女拐到了一个僻静的殿前，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且不说宫里的厕所有没有这么远，她记得之前见到的宫女所执的宫灯都是细木绢纱的，只有富贵人家的家仆才会使用这种华贵易碎的琉璃彩灯。
可惜她饮过酒，思考力和反应力都迟缓得不行。刚想明白这一茬，面前的小宫女突然转过身来，脸隐没在一片阴影里，只有手上的琉璃灯发出一点光亮，显得她有几分诡异。
司元瑛看着有点害怕，“你、你干嘛？”
那宫女像是哑巴了一样，一言不发地揪着司元瑛的衣领将往一个偏殿里推。
司元瑛立刻察觉这是个圈套，这种栽赃嫁祸的情节她可在宫斗小说里读过八百遍了，这殿里绝对有个男人准备侮辱司元瑛的青白。
她立刻强撑着挣扎起来，一爪挠到那宫女的脸上，“救命啊！有人吗？救救我！”
宫女手上的宫灯落到了地上，她在一片漆黑中双手捉住了司元瑛，而司元瑛莫名其妙如同软脚虾一般，站都快站不稳了，更是无力挣扎。
直到那宫女将一块布捂在她鼻子上时，司元瑛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 * *
大抵是心里想骂娘的执念太强，司元瑛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睁开眼看到一片昏暗时，她瞬间梦回冥婚的那个灵堂，浑身都不自觉起了鸡皮疙瘩。
妈了个巴子。
这又是谁在搞幺蛾子？
司元瑛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四周落下帘缦，帘外的桌上有两支红烛，烛光闪烁间她发觉不对劲，低头发现自己衣服竟然被人换了。
原本水红色的院服被换成了一身齐胸的散花轻纱云烟裙，层层叠叠的轻纱轻盈飘逸，显得她像个精美待拆的礼物。
为什么每次晕迷醒来都要变装？
是谁在用她玩奇迹暖暖吗？
司元瑛叹了口气，没想到突然有只冰冷的手摸到了她□□的手臂上。
我靠！
我靠！
我靠！
司元瑛瞬间尖叫起来，“鬼啊！”
对方似乎也被她这尖叫声吓清醒了，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还有些沙哑，“姑娘别怕，我是人。”
原来这床是在太大，光线又弱，刚刚这个人在司元瑛后面躺了半天她都没察觉。
司元瑛回头看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季少主？”
怎么会是他？！
季舒泓闻言也抬起头，眯着眼辨认一番，也想起来了，“你是白日那个端酒的小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她还想问他为什么在这儿呢。
“我好像是被人设计了，被骗到这儿来的，您又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俩又怎么会躺在同一张床上？
季舒泓揉了揉太阳穴，想起自己原本在席间饮酒，他酒量其实不错，但那酒好像有问题，他渐渐有些头晕。
后来斟酒的小宫女说带他去偏殿休息一下。
此次宴会，所有公子千金的随从都不得入御花园，得在外殿候着，季舒泓只能只身跟着小宫女走。
后来入了这偏殿，便不省人事，醒来就发现自己旁边坐了个人。
他目光沉沉，闪过一丝狠戾。
看来是他平日装得太过温和，竟然有人敢在宫里算计他。
司元瑛听季舒泓说完始末，心里有了个隐约的猜测，但是暂且没有证据。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离开这个偏殿，不然孤男寡女同处这么暧昧昏暗的环境，按照国际惯例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捉奸，到时候就真的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季舒泓的药劲儿似乎比司元瑛重得多，甚至仍然无法下地行走，司元瑛让他就坐在床上，她持着蜡烛去查探一下偏殿的门，心中暗道幸好季舒泓被下的不是春.药，不然她今晚真是没救了。
换衣服的人也真是缺德，连双鞋也不给司元瑛留。
她赤着脚秉烛到偏殿门口，推了推，大门纹丝不动，果然不出所料。
司元瑛又回到床边，对季舒泓说，“大门被锁住了。”
这时，门外似乎有了动静，因为偏殿寂静，所以就算是远处的动静也格外明显。
是一连串不算轻的脚步声，好像来了不少人。
司元瑛瞬间瞳孔地震。
完蛋了，捉奸的来了。
司元瑛左右张望了一遍，突然看到西面有一扇敞开的窗户，大概是下药者没想到司元瑛和季舒泓会中途醒来，所以就没有在意大开的窗户，夜风正从那里吹进来。
她心下有了计策，微微俯下身对虚弱的季舒泓小声说：“季少主，我待会儿从窗户翻出去，您就在床上躺好，若是有人问，您便可以说刚刚自己一直在偏殿休息，并无他人。”
灯火影绰，司元瑛秀美的脸上半明半暗。她一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因为刚刚想出计策而格外灵动，在昏暗中亮得如同明珠。
夜风拂来，烛火动了一下，她脸上的影子也跟着动一下，身上轻薄的纱裙随风飘起，好像下一秒要羽化一般。
季舒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效未过，竟然觉得此刻就像在做梦。
司元瑛见季舒泓迟迟不做声，就当他默许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甚至能透过镂空的隔扇门看到一排照明的火光。
她转身就要走。
却被那只冰冷苍白的手拉住了手腕。
司元瑛有点诧异地回头，对上季舒泓浅褐色的眼睛，他似乎还有些迷胧，“你叫什么名字？”
司元瑛闻言笑了下，怕被门外的人听到，声音很轻，“文渊书院司元瑛，季少主，有缘再会。”
说完她轻轻挣开季舒泓的手，几步跑到窗前，窗户大且不高，她攀着窗沿敏捷地翻上去，像只轻盈的小猫，接着纱裙飘起又落下。
窗前的人消失了。
下一秒，有宫女推开偏殿的门，两排宫女提着宫灯鱼贯而入，低着头分站两列，漆黑的偏殿突然被照亮。
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被迎了进来，另一位华服少女在她身边高声说道：“我就是看见那文渊书院的司元瑛与季少主进了这里，皇后娘娘。”
仿佛生怕有人听不见一样。
床上的帘缦已经被司元瑛卷起一角，季舒泓半靠在床头，不动声色。
他眼睛微眯，看清了皇后身边的正在告状的少女。
竟然是她。
* * *
司元瑛跳下窗沿，落地是一片灌木丛，她赤着脚站在冰冷的泥土里，然后回忆了一下来时的方位。
她方向感不错，虽然当时已经迷迷糊糊，但是还是隐约记得方向。
司元瑛朝着自己记忆中的方向撒腿飞奔，想去前殿偷偷找苏梨帮她弄套衣服。
身上这套衣服太奇怪了，连胸口都露出一大片，被人看到又说不清了。
偏殿这边虽然人迹罕至，但是夜晚还是有一队队的侍卫打着灯火巡逻。司元瑛不熟悉路线，又没想到这里会有侍卫巡逻，结果跟人家遇了个正着。
她本就解释不清自己出现的原因，又穿着怪异，所以见了侍卫下意识就转身逃跑。对方见她逃，还以为是刺客，一群侍卫呼呼啦啦跟着司元瑛身后追，直喊“站住别跑！”
傻子才不跑呢。
司元瑛这辈子没这么能跑过。她酒劲儿还没过去，就跟加了燃料似的，一时间后面一群男人竟然追不上她。
她两只赤脚飞奔在石子路上也麻木了，都感觉不到痛，一刻也不敢停，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前跑。
停下就会死。
她虽然脑子已经不大清醒了，但是心里却默念这句话。已经跑得肺部生疼，仿佛要咳血出来了，她还是不敢停。
司元瑛好想哭。
她很难受，但又不想死，谁来救救她。
* * *
今日是十五月圆夜，明亮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少女身后，月光洒满她一身，照在裸露的肌肤上显得她洁白无暇。
她一身华贵的轻薄曳地襦裙，在月光下有荧荧细闪。她提着裙摆在夜风中逃亡，长长的黑发和裙纱都被吹得散乱，在风中逶迤出浪漫的形状。
远远看去像月下精灵在人间出逃。
原熠雪提灯而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他一愣，继而才认出司元瑛苍白的一张脸。
而司元瑛赤脚奔跑在无尽的黑暗中，陡然看到原熠雪提着一盏明灯出现在路的尽头。
熟悉的挺拔身影让她有了说不出的安全感，而他提灯的那只手腕上还带着她的发绳。
那是她的。
那一刻她突然眼眶湿透，提着裙子不假思索地扑了过去。
原熠雪立刻伸手接住了她，将衣着单薄的司元瑛按进了自己怀里。
她雪白的肩膀像玉石一样冰凉，原熠雪紧紧搂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间，声音沙哑低沉，“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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