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女皇第一百零一天

　　翌日正午，养心殿门前的侍女目光纷纷落在跪在台阶上的两个人，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听说新晋的良卿因为行刺一事被处死了。”几名侍女不由自主地凑到一起，低声说道。

　　“我今天早上去尚衣局取东西，就看到有人用推车将尸体推出宫外。”说话的侍女想起早晨看到的场景，一张草席盖在车上，草席底端露出那那双脚满是青紫的伤痕，看着都吓人，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都正午了，那两位小主竟然连动都不动一下的。”侍女视线望向台阶上跪着的小六和阿三。

　　“这石阶上凹凸不平，看着两位小主穿的也很少，这跪了一上午了，细皮嫩肉的，可怎么受得了。”站在殿门前的侍女叹口气说道。

　　旁边的侍女用肩肘碰了她一下，调侃道：“跪着算什么，要真是杀手，恐怕就得……”

　　那名侍女说着就朝对方脖子上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那人缩回脖子，果然不再说话了。

　　黛思尘睡到晌午才悠悠睁眼，打着哈欠半眯着眼让兰沁伺候她穿衣。

　　“门外有人？”黛思尘耳力极好，听见殿门外传来的低语声，似乎在讨论跪在殿外的人。

　　兰沁绕到黛思尘身后帮她将腰封缠好，“是明卿和煜卿两位殿下，天没亮就过来了，一直在殿门外跪着。”

　　“先发制人吗？朕还真是小瞧这些人了。”黛思尘看向窗外，看见金黄夺目的阳光，挑眉笑了一下。

　　“走吧，出去会会。”黛思尘甩了甩袖子，负手在后，走出殿门。

　　兰沁立刻招手示意廊下的侍女，侍女见状立刻举起黄罗伞起身迎过去，跟在黛思尘身后。

　　小六垂着头，看到那人落在地上的黑影，斜影细长，正朝着他靠近。

　　没过多久，那人玄色的衣摆便走进他的视野，他将事先想好的说辞在脑海中再次过了一遍。

　　兰沁让举着黄罗伞的侍女朝前走近些，将小六和阿三也拢进伞盖的阴影下。

　　“明卿和煜卿跪在这做什么？可是在后宫受委屈了？”黛思尘一脸关切地俯身将手搭在小六的肩膀上，似乎想要将人扶起来。

　　小六一动未动地跪在原地，声音很是沉闷：“臣侍不敢起身。”

　　一旁的阿三脸色煞白，像是快要晕过去一般，上身轻晃一下。

　　“为何？”黛思尘松开他，起身问道。

　　小六唇瓣翕动两下，似乎有些为难，半晌才缓缓开口：“听闻陛下昨夜处决了良卿，那良卿和我们是一路从金乌国来的，如今他竟因为行刺一事而被处死，后宫便有传言说，说我们也金乌皇帝派来行刺陛下的。”

　　黛思尘见他眼眶竟然红了，很快蓄满了眼泪，心中忍不住称赞道：真是好手段！

　　小六继续说道：“如今流言四起，后宫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若是我们还留在后宫，陛下便会惹人非议，侍身不愿如此，若是陛下将我们打入大牢，臣侍绝无二话。”

　　话音刚落，泪水便夺眶而出，沿着脸颊滚滚落下。

　　小六说完这番自认为‘感人肺腑’的发言之后，便惴惴不安地等着，他没有太大的把握，能让黛思尘因为这这番话而感动，只能赌上一把。

　　正当他屏住呼吸等着黛思尘的回应时，却有一只手忽然抚上他的脸颊，用指尖拭去脸颊上的那滴泪。

　　那只手小心至极，也温柔至极，仿佛将他的那张脸当成稀世珍宝一般，生怕用力便会碎掉。

　　“明卿说的这是哪里话，朕哪里舍得让你去那脏兮兮的大牢呢？来，快起身。”黛思尘弯腰将他扶起来，小六正在愣神，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力道起身。

　　小六抬起头，看见黛思尘眼底满是心疼，眼睛里的身影也全是他，和那晚的黛思尘简直判若两人。

　　一旁的煜卿也被侍女搀起来。

　　黛思尘想起阿七交待的那句话，说‘小六是他们当中最好看的一个’。

　　黛思尘不禁盯着小六的眉眼多看了几眼，她对‘美人’的概念远不如她那个姐姐，只觉得这人眉目细长，那双眼睛明亮如星，却又含情脉脉，恍若桃花一般。

　　想到这，黛思尘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阿三，那双眉眼倒是少了几分情义，多了几分温婉，只是整张脸煞白，双目无神，仿佛就要摔……

　　黛思尘的心里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阿三摇晃着朝一旁倒去。

　　旁边的侍女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

　　小六也担忧地看着阿三，阿三平时身体一直很好，沿着玉棋宫跑五圈，气都不带喘一下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黛思尘也吩咐侍女将人送回寝殿，找了个御医帮忙诊治。

　　小六双腿发麻，膝盖酸痛无比，靠着黛思尘一双手臂才能站稳。

　　“看见明卿跪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递个垫子！”黛思尘仍旧装作一副心疼的样子，朝着周围的侍女怒道。

　　侍女很少看见黛思尘发怒，脑袋一低，立刻齐刷刷地跪好：“陛下息怒。”

　　兰沁也帮忙求饶，“陛下，让她们去请个御医过来给明卿看看伤吧。”

　　黛思尘阴沉着脸点了点头，“找个腿脚跑得快的，朕的明卿可不能等。”

　　兰沁立刻应道：“陛下放心。”

　　黛思尘弯腰将小六抱起，朝着养心殿大步走去。

　　小六躺在黛思尘怀里，脑子晕得跟浆糊似的。

　　这黛思尘是什么意思？

　　那晚六根清净的黛思尘去哪儿了？

　　不是说不喜欢他吗？

　　那刚才一口一个‘朕的明卿’又是什么意思？

　　小六抬起那双刚哭过的眼睛，看向黛思尘的眼睛，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此时的眼神和那晚无异，并没有想看他的意思。

　　想必养心殿门前的发生的事很快就会传扬出去，到时候他夺得盛宠的谣言便会加深几分。

　　莫非黛思尘只是想要增加这谣言的可信度？借此掩饰她‘男扮女装’的事实？

　　小六沉思间，忽然被人放下，垂眸一看，竟然是黛思尘的龙榻，他立刻出声：“陛下，臣侍卑贱之身，怎么能沾染陛下的龙榻呢？”

　　黛思尘将手按在小六的胸口处，将人按回枕上，刚才的笑意全然不见，小六只听见她冷声说道：“躺好，御医一会儿就到，不要再加重膝盖上的伤了。”

　　这话在别人听来满是暧昧，守在殿内的侍女纷纷垂下脑袋，脸颊红了一片。

　　然而黛思尘只是想说，这伤若是不好，那小六便不会轻易行动，刚才那个又晕过去了，如此一来，就没人陪她玩了，岂不无聊？

　　“那臣侍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然而小六理解的意思和那些侍女差不多，虽然黛思尘是故意装出来给别人看的，但这饱含关切的话语还是让他心上一暖，便配合着黛思尘脸颊绯红，乖乖躺了回去。

　　黛思尘心里松了口气，正要甩手离开，去桌边看书。

　　小六却没有放过她，立刻伸手拽住她的龙袍，语气可怜巴巴：“陛下不陪着臣侍吗，有陛下在，侍身的伤就不会痛了。”

　　黛思尘回过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要是这样管用，那还要大夫做什么？”

　　小六：……

　　他忍着一枕头砸过去的冲动，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意，说道：“陛下圣明。”

　　陛下可真特么的圣明……

　　黛思尘似乎很喜欢别人说这句话，英挺的眉目变得柔和了些，正要去桌边看书，却看见跑去请御医的侍女已经回来了，御医背着药箱跟着进了殿门。

　　“陛下。”

　　黛思尘连忙抬手免了他的礼节，让人看病。

　　御医见她如此着急，也不敢耽搁，俯身放下背上的药箱，侍女去找他的时候，就已将来龙去脉讲了清楚，他便备了些跌打损伤的药放在药箱之内。

　　御医将小六的裤腿往上撸到膝盖处，只见两条腿的膝盖处均是一片青紫，简直触目惊心。

　　黛思尘看见了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御医回身对黛思尘说道：“启禀陛下，明小主的伤只是跪久了，故而产生了淤血，只要敷些外用的药膏，过几日便可痊愈。”

　　黛思尘轻轻颔首，道：“那就快用药吧。”

　　御医打开药箱，从里头取出一只暗红的小木盒，却只是将其交给兰沁：“此药名为半日清，不出三日便可让明小主的淤血消净。”

　　黛思尘并不精通药理，直摆手道：“知道了，快给朕的明卿用药吧。”

　　然而在场的人却无一敢动，就冲着那句‘朕的明卿’，就没人敢上前。

　　谁敢碰皇帝心尖上的人？

　　兰沁以为黛思尘要将刚才一往情深的戏码演到底，便将瓷瓶朝黛思尘手上递了递，小声提醒道：“陛下？”

　　黛思尘无声看了她一眼，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仿佛再说：“你要用朕这双金贵的手给别人上药？”

　　小六一手撑在床前，慢慢起身，伸手道：“臣侍还是自己上药吧，这点小事侍身还是能做到的。”

　　黛思尘接过兰沁手上的药这就递了过去，然而周遭的眼神却纷纷变了。

　　拿药的那只手因为片刻怔愣便停在了身前，她用余光看了一眼就近侍女的眼神，那人眼神似乎有些疑惑。

　　黛思尘这才想起刚才在门外时，似乎配合着小六演了一出戏，本是为了有理由留他们一命，然而这段戏码好像已经给周遭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若是不继续演下去便会惹人怀疑。

　　罢了，为了让游戏变得更好玩，她就纡尊降贵一回吧。

　　于是黛思尘笑着走到龙榻前，坐在边上，说道：“朕从来没上过药，只怕会弄疼了明卿。”

　　饶是如此，黛思尘还是开口挽救了一下，给了小六名正言顺的拒绝理由。

　　然而小六却仿佛拿捏了她的想法一般，羞涩地红了脸，转向一旁，低声道：“只要是陛下，明卿都觉得好。”

　　黛思尘心如死灰地抬起头，然后视线扫向看戏的那一圈人，将气撒了出去：“朕帮明卿上药也是你们能看的？都出去！”

　　兰沁：……

　　呵呵

　　兰沁配合地将众人连带着御医都领了出去，甚至贴心地将殿门关上。

　　养心殿内只剩下她和小六两个人，小六原以为她将人赶出去之后，便会把那盒药膏往自己怀里一扔，然后拂袖而去。

　　然而看到的却是黛思尘打开那只小木盒，用指尖划了些药膏，停在他细白的小腿之上，然后就不再动了。

　　小六以为她不知道，好心地出声提醒：“陛下，膝盖不在那。”

　　黛思尘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朕看起来很像智障？

　　小六还等着这药膏止疼，见她为难，便倾身去抢那盒药膏：“陛下，还是臣妾自己来吧。”

　　谁知黛思尘忽然往后撤了一下，避开了他的那只手。

　　这回轮到小六皱紧了眉头，既不愿给他上药，也不愿将药给他，这究竟是何意？

　　黛思尘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坏笑，然而那笑意却是十分僵硬，像是刻意在模仿谁一样。

　　“不是说只要是朕，怎样都好吗？”

　　小六：这女皇是演上瘾了？

　　然而那一抹坏笑过后，黛思尘却艰难地慢慢往膝盖上挪，然后将指尖上的药膏抹在了伤处。

　　小六看着膝盖上的那坨药膏，眉心狂跳，然后将视线移向黛思尘。

　　黛思尘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不解且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黛思尘：朕都已经亲自给你上药了，免了你的三跪九叩已是大恩，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六只好起身，自己用手将那抹药膏在膝盖上涂匀。

　　黛思尘看到后却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竟忘记将药膏抹匀了，怪不得他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架势。

　　小六趁着她手上放松警惕，起身抬手，那盒药膏瞬间便换了位置。

　　黛思尘以为他要偷袭，只是身体后仰半分，却没注意手上的药膏，一着不慎，竟让小六得逞了。

　　小六也不管有没有冒犯到黛思尘的尊贵之躯，自顾自地将药膏涂好。

　　黛思尘也不再和他争抢，也没有起身离开，反倒饶有兴致地坐在床尾看着他涂药。

　　小六也不管她，任由她去看。

　　心里却在暗自腹诽：老子的冰肌玉骨让你看个够！看迷了更好，然后能扑上来对着老子一阵乱啃。

　　然而等他抹完了药，再抬头的时候，黛思尘已经靠着床尾睡着了。

　　小六：……

　　这也就半柱香的时间，这人居然这么快就能睡着了？再说这人不是刚醒吗……

　　小六眸光盯着黛思尘纤长的脖颈，开始蠢蠢欲动。

　　他的一只手慢慢抬起插进发间，黛思尘仍是安静地靠着金色的床柱，柱上雕着一只盘旋而上的金龙。

　　小六盯着她那张毫无戒心的睡颜，想起昨夜被捕的阿七，心有不安，抬起的手终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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