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她渣了反派徒弟

　　惊讶的神色迅速从少年如玉的脸上褪下，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

　　这次他没有推辞，低眉双手接过，语气恭肃道：“谢师尊。”

　　李青令手捧肉包，与降真香的幽幽熏撩不同，肉包香味浓烈热情。
　　他一身黑袍在月影底下像池不可见底的小塘，月色朦朦胧胧披了他一身。

　　他直身的刹那，萧照玉从他眼底里好像看到一抹反照月色的冷光，颇有种冷情杀手的味道。

　　冷情杀手捧肉包？这种反差不可谓不大。

　　萧照玉暗忖：这种感觉……像小说里说的养御猫。

　　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位肤白貌美恭敬有礼的小徒弟，她心绪轻松飘动，于是不管不顾就拿起碟上其中一个包子就往自己嘴塞。

　　栖林仙子形象全无，只道：“原来你除了回‘是’，还会说点其他的呀？”

　　少年闻言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个正没心没肺嚼着包子的仙人，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最后落地破碎，绽开成落寞：“徒儿愚钝。”

　　“好啦！”
　　三下五除二，萧照玉就把手里的肉包当着小徒弟的面吃完，还不忘拿脏手拍了拍他的肩，借机蹭掉了指尖沾着的面渣：“徒儿你手艺见长，为师甚是欣喜。”

　　看少年好像没有注意到她把自己当抹布使，萧照玉心情更轻松了点。
　　她指了指还被李青令呆呆捧在手里的热包子：“拿回去吃吧。”

　　说罢，她后挪了一步，两手一并，眼看就要合上门——

　　“师尊。”
　　少年的沉霜似的声音响起。

　　她顿时住了手，微微蹙眉，颇为不满这小徒弟竟敢留她熬夜：“怎么了？”

　　少年黑色阔袖往胸前一拢，露出紧贴腕上半截的白色护腕，而左腕上还圈着一串雷击木珠串。

　　他低眉一拜，似把月光纳入怀里。
　　“预祝师尊顺利出关。”

　　*

　　山中道观不可能听得到敲梆子的声音，可萧照玉却隐隐有预感，现在已经五更末了，而只要再等等，窗外就会斜切进几寸鱼肚白。

　　她瘫在床上，心中有点郁闷：“系统，有没有绿色一点，健康一点的玩法？”

　　系统冒头：“宿主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小徒弟他除了闷骚一点，其他都还好……而且，做的包子还这么好吃，”

　　她盯着帐顶滔滔不绝地说着。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让他入魔呢？”

　　系统：“……宿主您看完全书了吗？”

　　萧照玉：“……没有。”

　　系统：“圣母。”

　　萧照玉一个猛起，墨发在脑后泼泼洒洒：“怎么还带呛人的？”

　　系统没理会，只冷冰冰道：“已为您开启绿色护眼模式——已剔除任务：剁碎黑化李青令、手撕黑化李青令魔心、吃一千次炖太岁……”

　　哎等等最后一个是什么东西啊！

　　萧照玉泄了一口气如同卸了力气，重新趴在床头，心绪郁结烦闷：“那就是说……我这个小徒弟是注定入魔咯？”

　　“正是，”系统接着说，“角色不能OCC。”

　　果然，无论到哪，反派都得有个反派样。
　　而自己这个让反派黑化的炮灰师尊，也要照常发挥作用。

　　看榻上之人像在煎咸鱼，又道：“……要不你选吃一千次炖太岁也是可以的。”

　　她把那句“我不忍心”咽回了肚里。

　　“……那我该怎么办？凭我们的师徒情谊……我、我去教唆一下？”
　　萧照玉说出这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好笑。

　　机械冰冷的声音给话的内容平添上几分惊悚：“按照原文剧情李青令到后期便会开启‘杀师证道’的剧情，到时候他仍会入魔。”

　　杀、师、证、道？

　　这、这是怎么敢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说出这么惊悚的话啊！

　　系统连心，早就感受到了萧照玉此刻内心正在翻江倒海，又说道：“不用担心，宿主，绿色健康模式为您保驾护航，已为您选择最佳剧情线。”

　　闻言，萧照玉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又很快泄气，知道系统向来是个大坑，有气无力地问：“比如？”

　　“原文里李青令入魔后会被主角二人击杀，最终身死道消。”

　　“但您只要按照系统提示完成任务，不仅您会顺利回到现实世界，李青令这个角色即使入魔后也会得到好结局。”

　　她一挑眉：有这种好事不早说？

　　萧照玉十指不自觉地掐着枕在身下的流云枕，掐出了青白：“那，那现在该做什么？”

　　豆灯在床前明明灭灭，轩窗微开，夹着翠竹清香的细风飘了进来，引得千张白帷浮动，角铃颤动，屋里静悄悄的。

　　系统机械地说道：

　　“开启‘师徒下山’剧情。”

　　*

　　明明舍房门户掩实，现在也只不过是个下解霜雨的时节，可李青令却连打了两个喷嚏。

　　李青令的舍房布置相当简单，陋榻矮桌，青砖泥墙。

　　他的师尊栖林净华真君本就不是爱好出面炫技的仙人，自劈开魔山的那时起，她便鲜少出手了。

　　不受香火，不受朝拜。

　　换句话来说，整个寻青观除了在东边的栖林净华真君的舍房，一个“穷”字足以概括。

　　五更中，李青令早早就在榻上打坐静息。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内心清静之处，却有一抹阴影如同蛆虫般蝇营狗苟，抓挠心底。
　　“栖林净华真君……是上好的练炉丹药……”

　　！

　　少年脊背一僵，猛地瞪大那双齐敛冰霜的桃花眼，汗珠铺满了少年苍白的脸，一路顺着下颚流到白皙的脖颈，最后没入胸膛。
　　少年也从打坐的动作，变成了伏在榻上。
　　骨节分明的十指紧紧扣住床榻，手背上条条青筋暴起，似要将其捏碎。
　　榻上之人气息紊乱，胡乱地喘着气。

　　那是他十八岁里的某一日夜里，心底多出来的一抹阴影。

　　但也是在那一夜之后，师尊主动召了他去跟前，轻飘飘地说了句：“下山去罢。”

　　忽而，少年感觉到深出经络开始混乱，他急忙重新调整气息和姿势，捏一剑指，念起了《清静经》。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少年才将将恢复了过来。

　　如今天色微亮，是做早课的时间了。

　　黑袍道士好不容易整理好了心绪，拿起手边的四犯令，准备推门前往竹林小坛，却先被敲了门。

　　“笃笃——”

　　李青令放在门闩上的手一僵，剑眉微蹙。
　　他心里霎时飞过几个“可能”，但都没有料想到过眼前的情况。

　　“小徒弟，你在里面吗？”
　　门外萧照玉的声音像兜心一击，把李青令打懵了。

　　寻常闭关须止语、断外缘，待行过一个大小周天，方可出关。

　　如今真君提前出关，不是好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迟疑地开了门。

　　因为栖林净华真君常年是一副桃李年华的模样，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几岁。

　　只不过李青令拜入她门下十年载，自己到底是节节升高了，可却不见这位师尊容貌同初见时有任何变化。

　　晨光熹微，芝麻白舔亮了长廊几寸，女子逆着光立在门前。

　　栖林净华真君非常符合话本里仙人的形象，高傲出尘，遗世而独立。
　　说句得罪话，平常栖林仙子脸上那对凤眸是专门拿来剜人的。

　　可现在……那双眼睛却似俗世里的寻常姑娘般明媚亲人，到那笑意盈盈处，霎时给了李青令一个错觉。

　　一个关于现在眼前的女子不是他师尊的错觉。

　　萧照玉笑吟吟：“小徒弟，你给我做双鞋。”

　　只是这样一句话落地，更让李青令心中的错觉放得更大，越来越大，大到一时间难辨真假。

　　鞋？

　　他记得……

　　【“我爱穿不穿，关你何事？剑法未练成，倒打听起师尊的事来了？！”】
　　【“哼，蠢徒弟，就这么想知道？罢了……”】

　　一时间，李青令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迟做了功课导致走火入魔：“师尊……您不应该在闭关吗？”

　　看小徒弟正撞上枪口了，她便也轻轻松松把早就想好的话术摆了出来：“近日为师想了想，你下山之事不该再拖，而且……”

　　李青令那张风神秀彻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紧张。
　　他从未见过自己师尊这样。

　　竹枝轻转，细碎的光流撒在观内，天是彻底亮了。

　　她眉眼弯弯：“而且，我要跟你一起下山。”

　　若要问李青令对刚刚这一刻发生的所有做个感受评价，那只有两个字：诡异。

　　少年微微张唇，却不知从何说起。

　　萧照玉深谙乱兵抢乱财的道理，趁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忙把他拉出了门外，准备往自己房里领。
　　不过她还是小看了这小道士受到惊吓的程度，他两腿僵的差点被门槛绊到。

　　长廊行幽，竹林细酊。

　　一路上差不多是半拖半拉，才把这好像吓得丢了魂的小道士“领”回了自己房里。

　　她往梳妆台前一坐，把愣得像块木头的小道士往身边一拉，说道：“给为师梳个头吧。”

　　到此，李青令才仿若大梦初醒。

　　九岁，他尚未有配剑时，确实给师尊梳过头，但也只是九岁那年的事了。
　　少年垂眸，不知何故，心底竟有一丝丝的落寞。

　　“你以前不是梳得一手不错的逍遥巾吗？就梳那个。”
　　说着，萧照玉拿起桌上一把木刻莲花梳塞到他手里。

　　这些细节，都是系统透露的。

　　她还知道了这位小道士是八岁拜入了栖林净华真君门下，十岁才有了配剑“四犯令”，而十八岁就要下山。

　　那把莲花梳还残存着上一人手里的温度，此刻，却被他握在手里。

　　良久，才听见背后少年淡淡地说道：“……徒儿冒犯。”

　　他伸手，捞起她拢在背后的寸寸青丝，那把莲花梳穿入瀑布里又滑出来，仿佛在修炼般，动作小心又轻柔。

　　感受到头发上传来一阵阵的牵动，萧照玉便把早就想好了要给小徒弟的心理建设慢条斯理地说了出来：“我这次下山也无非是见山上独居闷，况且也能看看你功课剑法练到什么境界。”

　　可话甫一出口，她这才觉得自己像死皮赖脸跟着学生出去逛街的班主任，便急匆匆道：“你别怕！我不是抽查你功课的意思……”

　　萧照玉真觉得人长这么大，脸上这张嘴第一次好像不属于自己，句句词不达意。

　　“师尊要下山，无需在意徒儿。”

　　身后少年沉稳的声音传来，又觉得对方动作一停，她一看镜子，原来是早早便梳好了。

　　头发被整齐地梳至后脑，一条青色逍遥巾松松挽住了自己的墨发，两条剑脚垂在背后，有风吹来时，那头巾果然逍遥翻飞。

　　不知为何，她心底略痒，忍不住透过镜子去看背后的少年的表情，可那少年却一如既往的低着眉。

　　她索性侧过脸，凭着拉拢师徒感情的心思，嫣然道：“青令，这样好看吗？”

　　“青令”两个字她说得很轻，轻到稍稍就隐入了晦明难辩的气氛中，转而，不再见踪迹。

　　左等右等，没等来身后少年回话，却先被系统截住：“提示——李青令入魔进度【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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