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她渣了反派徒弟

　　夜幕垂空，星辰飞丝。雨早已停了，可湿风依然吹敲窗棂，呼呼风声，擦叶吹笛。帷缦轻轻翻飞，床前一盏豆灯明明灭灭。

　　箫照玉一下午都没出过房门，她也是佩服自己的。自己平常手机不离身，只要身边没个消遣的玩意，半小时都觉得人生煎熬漫长。

　　一个下午里，她卧在床上小憩了会，直到风声擦耳，角铃颤，睁眼看，窗外已经夜色漫天。
　　可能是因为现在这副仙人躯体修炼过百年，对于栖林净华真君来说，区区一个午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睁眼看着帐顶的那时候，萧照玉脑袋里的第一个想法是：我要吃肉！

　　中午那顿饭吃的萧照玉是心有千百个不忿。

　　别说什么栖林真君了，她一个普通女大学生简简单单点个外卖都比这吃得好！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紧了紧衣裳，放脚下床，摸索着鞋在哪里。

　　“额……”萧照玉一下子颇感无奈。

　　摸索了半天才发现，这位栖林净华真君，好像不太爱穿鞋……

　　月色萧索，长廊侧边的竹林凛然，寻青观内没有神殿，因为这座观里唯一的仙人——栖林净华真君，就住在东边的舍房里。

　　萧照玉虽赤着脚，但直到走到廊下，她的脚底板却不染一丝尘埃。

　　也不是这里地板有多干净，毕竟这位真君房里常年烧着降真香，香尘飞屑难免会有。

　　她站在廊下盯着自己浸在月色里的赤足看，大概明白了这位真君仙子为何不爱穿鞋。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法护体吧……

　　一阵阵湿冷的清风柔柔吹来，夹带着阵阵雨后草腥。瘦竹细叶投下一片细碎的月光穿插在她的青衫衣袂里，映衬着她这张冰堆玉砌的脸好不仙意。

　　“厨房……厨房……”
　　可萧照玉对于这场景色毫不在意，两眼冒着青光，像只找食的猫，嘴里还念叨着厨房两个字。

　　木廊上哒哒响着她的脚步声，正四处张望着，一抹冷光猝不及防地射入眼角！

　　萧照玉只觉得左肩一沉，惴着不安侧头去看——

　　剑身反射着冷冷寒光，剑刃锋利，紧贴着她的脖颈！
　　那是一把长剑正架在她左肩上！
　　萧照玉当时甚至觉得只要自己脖子轻轻蹭到这把剑就会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未见持剑之人，萧照玉身后便传来一把少女的清丽的声音：“栖林仙子，我们再斗一次！”

　　“卧槽……”萧照玉瞪大了眼睛看着架在自己左肩上这凛冽冽的剑身，在心里念了好几遍稳住。

　　看过一点武侠小说的萧照玉知道，江湖里木秀于林不是件好事，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大概是仇家找上门来了。

　　一般情况下，应该是轮到被挑衅者，也就是自己，一招毙其命了，但是现在……

　　萧照玉深吸了一口气，引得肩膀耸起，吓得持剑人差点收剑逃窜，以为栖林净华真君又要用上次那招把自己打出几丈外。

　　谁知道——

　　“徒——弟！！”

　　“唰——！”

　　一抹凛冽冷光应声从竹林深处飞出，一击打在了持剑人的手上，那把刚刚还架在自己肩上的冷剑跟着哐啷一声掉在了萧照玉脚边。

　　刚刚还骄傲得意的声音化作一声惨叫。
　　“啊——！”
　　少女吃痛地收了手，手背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围绕长廊的竹林里窸窸窣窣一阵骚动，直到晦暗月色里走出一个在胸前捏着剑指的黑袍少年。

　　月光勾勒着他的五官，萧照玉看向从竹林里走出来的李青令，他不似初见那般青涩温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深弥，现在更多了几分凌厉。

　　“收！”
　　他没有先向萧照玉行礼，而是先收了还横在空中的蠢蠢欲动的冷剑“四犯令”。

　　四犯令在空中盘旋一滑，冷光溅开在空中，乖乖飞落入他从剑指变成朝上摊开的手掌里。

　　月光如水，泼洒满地，但落到他身上却又变成一抹月白轻纱，裹着这黑袍道士，像是从月亮下来的仙人。

　　他收剑，利落一正身，随之朝萧照玉一拜：“师尊。”

　　萧照玉看呆了：……真帅！

　　“李青令……！”
　　直到萧照玉身后的少女嗔着自己小徒弟的名字，她才转身去看是谁那么大胆前来踢这个牛逼真君的馆。

　　月光下，少女穿着一袭烈火红衣，快要把廊下几寸月色烧着。她梳着红绒线垂桂鬟，一张精致的脸蛋，杏眼樱桃嘴，娇憨又不会失金贵。

　　这样的人设倒是让萧照玉想起了仙侠剧里常会有的任性骄傲的门派掌门女儿。

　　等等……
　　“额……”

　　萧照玉瞪大了眼睛。

　　红衣，垂桂鬟，骄傲的神情……

　　这人……好像是《折仙令》女主。

　　“聂姑娘。”
　　李青令闻言也朝她作揖，但没有像拜萧照玉那般躬身。

　　借着月色，她竟也看不清小道士脸上什么表情。

　　虽然没看到《折仙令》后面的情节，但她根据自己以往看过的那些仙侠甜文，也猜出了个大概。

　　女主通常都得有个绿叶男二衬托。

　　况且……闷骚道士遇到娇俏少女，王炸。

　　所以现在……场面有些复杂。

　　现在演的大概就是恶毒师尊“强迫”小徒弟伤了自己的心上人。

　　聂如双捂着右手，丝丝缕缕的血从她指缝里淌出来，即使这样，她还继续嗔怪：“栖林仙子，你，你竟然搬救兵！”

　　萧照玉本来就不是吃骄傲大小姐卦女主的人。

　　她叹了口气，语气平淡：“那怎么办？要不你报衙门？”

　　聂如双被对方怼了这么一句并不觉得羞愤，却满是惊讶。
　　换平常，栖林净华真君只要自己真把她说心烦了，就挥挥袖子一招剑风就把自己甩出去几丈远，多一个字都不吐。

　　“师尊，”两人正大眼瞪小眼，站在一旁的李青令先说话了，朝萧照玉躬身，“如何处置？”

　　闻声，萧照玉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徒弟，看那对低敛的剑眉，恭敬的神情，便忍不住想到早上系统给自己布置的任务。
　　“为自己入魔”五个字仿佛还在耳边。

　　萧照玉叹了口气：“聂姑娘，今晚之事我当没有发生过。”

　　她并不想因此坏了师徒感情，便也不做那个离间女主男二的坏人，青袖一挥：“青令，你给聂姑娘好好包扎，送她下山吧。”

　　萧照玉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真妙，简直就是给这对小冤家创造机会。

　　她抬头看，月已中天，星光璀璨，一对情侣走在竹林小路里，不错不错，浪漫！

　　想到这，她差点鼓起掌来，眼神一扫，才察觉到氛围不对，发现两人竟然还愣神在原地。

　　况且那位聂女主手上的血快滴到地上了啊喂！

　　萧照玉以为这是两位情感小学生扭捏不主动，便率先走到李青令身边，悄悄拉了拉他袖子：“别说为师没给你机会……”

　　星夜静静，仿佛能听到竹叶落地的声音。

　　李青令闻言脊背一僵，忍不住皱起眉来，可是也不敢说话，只是听自己师尊说下去。

　　“还有……”

　　李青令很高，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萧照玉却眼看他快有一米八，而栖林仙子原身也不输少，只比他矮了半个头，附耳说话还是方便：“你回来之后给为师做笼包子，要肉馅的。”

　　少年眼神里一时闪过许多感情。最终，所有情绪都收尽眼底，融入夜色，变回了那冷冷冰霜。
　　“是。”
　　他小声应着。

　　“咳咳，”萧照玉清了清嗓子又正了正色，故意朗声道，“青令徒儿，还不送聂姑娘下山？”

　　*

　　细碎的月光照在铺满细石的蜿蜒小径上，李青令和聂如双没有像萧照玉想象那般痴缠，更没有什么攀膊漫步的浪漫情节。
　　两人一黑一红，一前一后，静静走着。

　　聂如双看着闷声走在自己前面的黑袍小道士，迟疑开口：“你师尊……今天很反常啊？”

　　小道士没吭声，她又说：“你师尊平常不是最讨厌我跟你走在一起的吗？”

　　李青令身上正背着刚刚杀出来伤她的那把四犯令，剑鞘是黑漆镶金，威风又凌厉。这是栖林净华真君在他十岁时所赐。

　　【“假里寻真真本别……此剑名曰'四犯令'，今日，我正式授予你。”】

　　“你，今后不要再来挑衅师尊了。”
　　道士是个闷葫芦，敲打了一番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哼！”聂如双闷哼了一声，“且不管这些！”

　　红衣少女向前跳了两步，伸出那只刚刚才被白纱布包扎过的手，轻轻拉住了李青令的袖子：“你快到年龄下山了吧？你下山来，我在红菱山庄等你！我们一起仗剑闯天涯！”

　　少年感觉到袖子一沉，脊背霎时一僵。

　　聂如双与他九岁相识。

　　那年他随真君前去各门派剑坛论剑，真君难得出山，而那次也只是坐坐镇，左不过是想让她这个小徒弟认认人。

　　聂如双那时候不过七八岁，却已经耍的一套好剑法，备受瞩目。
　　最后竟还大着胆子走到了真君脚边，嘲笑起了那个还尚未有佩剑的小青令：“小道士，你的剑呢？”

　　多半是有点赌气的成分在了，李青令使了一招削月筑阳，其实也就是一道弱弱的气流，众目睽睽之下把骄傲如聂如双手里的剑给打掉了。

　　那一次之后，两人可真是所谓不打不相识。

　　“嗯。”
　　李青令闷闷地应了一声，不过聂如双也看惯了这闷瓢样，遂松开了牵着他袖子的手：“那就说好了！”

　　月光洒在她娇俏的脸上，像朵惊艳的红芙蓉。

　　*

　　萧照玉在榻上翻了几次身。小徒弟走后不过才三刻，可她已经饥肠辘辘了几回，从未觉得夜晚竟可以如此漫长。

　　她心底也忍不住抱怨：“小情侣谈恋爱用得着那么久吗？”

　　正当她起身打算再出去寻一次厨房时，门外却响起了熟悉的少年声音：“师尊，包子……好了。”

　　李青令站在门外一时间没听到屋里有任何人声回应，反而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

　　“吱呀——”
　　她开了条等肩宽的门缝，脸上全是好不容易装出来的矜高，冷声道：“不错，给为师吧。”

　　被他捧在胸前的是躺着三个拳头般大的包子的白瓷碟，那白面上还散发着阵阵热气。

　　萧照玉看这包子卖相非常满意：相比起中午那些东西，这才是正常人要吃的东西嘛！

　　“师尊……”
　　萧照玉刚想伸手去接，却被少年清冷低沉的嗓音打断：“师尊，徒儿中午做的菜不合您胃口吗？”

　　少年长长的眼睫在盛着月色的眸里投下一片阴影，不敢与她对视，表情恭敬认真。

　　“额……”

　　先不说自己连晚饭都还没吃，光是中午那顿饭，是真的吃的她七荤八素的。
　　她真的想问问那团软趴趴又乌漆漆的东西是什么。

　　“说起这个！为师考考你，”萧照玉收了手，摸摸下巴，“今天中午那碟黑黑的东西，是什么？”

　　李青令闻言抬眼看了看她，似乎也在暗忖什么：“师尊说的是……炖太岁吗？”

　　太岁？！

　　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个太岁？！

　　仙人吃的东西真奇怪，不仅奇怪，还有点……叛逆。

　　“不错不错，”萧照玉压着冷汗，劈手把他捧在胸前的那碟包子夺了过来，“答得不错。”

　　下次要把那玩意给倒了！

　　“来！”
　　虽然不舍，但萧照玉还是拎起碟上一个肉包，本打算递到他面前，可是没把握好距离，肉包相搏，暖呼呼的白面竟一下就抵在了少年嘴边。

　　少年也稍稍吃了一惊，忍不住皱眉看嘴角上突如其来的肉包。
　　可那张冰玉似的脸被这肉包一衬，更像是跌落凡尘的小仙人。

　　厚颜如萧照玉见此情形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行，不能尴尬，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迅速收回了手，把包子摆在两人之间，很快，她当作无事发生似的笑得眉眼弯弯，两只眼睛盛满了细碎月光：“青令徒儿，你也来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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