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月色皎洁

　　浅溪别墅以清溪浅绕的风景闻名于滨市，是最滨市最老牌的富人区。它的地理位置处于滨郊，离5A级国家风景区浅溪公园不过几公里的距离。

　　滨市人都戏称，浅溪公园是浅溪别墅业主的后花园。此言不虚，置身于浅溪别墅，树木青草的味道扑面而来，院子里也时常可见来觅食的松鼠、亦或是喜鹊，缓慢地飞落于树上，稍稍停滞片刻，旋即又飞走。

　　程姝这栋房子是程姝母亲程逸姿的陪嫁，母亲品味极高，十余年间不断为浅溪别墅添置画作、家具、让这栋房子历久弥新地散发出典雅的魅力。

　　程姝的眼睛上蒙着柔软的真丝眼罩，长发微微带着卷散在脸颊两侧，慵懒地伸了伸懒腰。

　　她还未睁开眼，就感觉阳光洒在了她的皮肤上，是夏季该有的温度。

　　昨晚她一夜好梦，梦到了母亲穿着她素常穿的那件米色长裙，告诉林姨如何装点她新购置的白贝母风铃吊灯，母亲轻颦浅笑，犹在身边。梦里已经知道是梦，可是仍然留恋，想多睡一会，看一会母亲程逸姿。

　　过了好一会，程姝才摘眼罩，看见天花板上那盏水晶灯，以及打着石膏的左腿，清清楚楚地回到了现实。程姝想下地时才感受到了不方便。她微弓着身子，把自己的左腿搬起来，挪到床下，而后拄着在床边的电动轮椅，坐了上去。

　　浅溪别墅的三楼是程姝的主卧和卫浴，比起一层二层的宽阔空间，顶楼只有七十平米，却是程姝在这个家最喜欢、最放松的地方。

　　如果是奢侈的周末，她会在浴室里点上香氛，泡在浴缸里一个小时，看她喜欢的英国作家伊恩·麦克尤恩的小说。

　　也会定时请专按摩师上门来给她做Spa，做一些去角质和美白保湿的项目。

　　程姝看了眼时间，是早晨七点半，她预约了人七点四十上门给她洗头发，洗完头发、吹干、再加一个简单的淡妆，刚好九点半左右她可以下楼去吃早午餐。

　　八点四十，美发师Eliza如约而至，她把程姝推到浴室里，把她慢慢扶到皮质柔软的洗头沙发上，用温水打湿了程姝的头发。

　　拿出了程姝平时洗发用的四件套：头皮精华、椰子油、洗发水、发膜。Eliza给程姝点上了她习惯用的diptyque香氛，放上了舒缓神经的轻音乐，颇有仪式感的洗发流程就正式开始了。

　　Eliza的手挤了一点sudtana头皮精华，一股淡淡的中草药的味道在程姝鼻尖渐渐蔓延开，美发师慢慢打圈轻轻揉搓着程姝的头皮，一边不由自主地夸赞着程姝，“程总，你的发质是我这么多VIP客人当中最好的。”

　　又黑又亮又柔顺，像是可以直接拍电影的那种。

　　程姝笑了笑，Eliza嘴真甜，发质好不好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创业这两年她头发是一把一把地往下掉，发际线也有往后移的苗头。

　　就在程姝愉悦地闻着头皮精华味道的时候，Eliza的手机开始频繁地震动。她先是挂掉了电话，随后却又来了一个电话。

　　Eliza抱歉地看了一下程姝，“程总，我可以接一下电话吗？是我女儿幼儿园老师。”

　　“好，没事，你接吧。”

　　Eliza接起了电话，一向沉稳温柔的Eliza的语气瞬间有些变得不对劲了，“好，好，瑗瑗老师，那我......”Eliza为难地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头发半湿的程姝，程姝也恰好关切地看向她，“怎么了？”

　　“程总，我女儿在幼儿园让别的小朋友给打了，她的脸受伤了。”

　　程姝丝毫也没犹豫，“严不严重？Eliza，那你快去吧。”

　　Eliza：“程总，那你......”

　　“噢，我没事，家里还有别人呢，你先去看看女儿。”

　　Eliza脸上既有抱歉又十分焦急，“程总，实在对不起，回头我给你免费补两次头皮护理。”

　　“不用，你快去吧，没事的。”程姝好言安慰着Eliza，只见她匆匆忙忙走出了她的浴室。偌大的浴室又重新恢复了安静，程姝躺在洗头沙发上，左腿打着石膏，这回是再怎么鲤鱼打挺也没用，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程姝想找年叔帮她把头发洗了，却想起她的手机根本没放在身边，应该放在浴室洗手台上了。

　　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就是她现在这样了。

　　就在这时，浴室门口传来了一阵的敲门声，一个清沉的声音响起，“程总？”

　　“宋主厨？”

　　“嗯，刚刚Eliza出门前让我上来看一下，需要我帮忙吗？”

　　程姝沉默了两秒，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今天穿的衣服，香槟色的丝质睡袍很贴合身材，她又是蓬头垢面的形象，就这么见几乎对她来说是陌生的男性吗？

　　说实话，这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不用，我自己可以。宋主厨，你先下楼吧。”

　　对方没有回复，程姝试着一点点爬起来，她的手抓着洗头沙发的栏杆，起身时却被身后的长长的湿发坠着，手一时没抓住把手边移动托盘上的椰子油打翻了，摔在了地上。

　　程姝心里的羞耻感翻江倒海。

　　区区一条腿骨折打了石膏，跟残疾人似的。此时此刻，洗手台上的电话响了。

　　宋清瑜听见浴室里有打翻东西的声音，“程姝，你可以吗？”

　　“方便我进去吗？”

　　程姝思前想后，还是让宋清瑜走进了她的浴室，“帮我接下电话。”

　　宋清瑜打开了浴室的大门，满是淡淡香氛味道的浴室里，程姝躺在宽大又柔软的皮质沙发上散着头发，洗手台上的电话响着，地上是一瓶打翻的椰子油。

　　宋清瑜先把手机递给了程姝，程姝一看，是外婆打来的视频。手机一直响着，程姝看了一眼宋清瑜，“宋主厨，我接下视频。”
　　“好。”

　　程姝几乎是在接下视频的第一秒，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外婆。”

　　宋清瑜去捡椰子油，听到这声外婆，骨头都酥了。

　　程姝和外婆说话的声音又嗲又娇，活脱脱一个乖乖女。

　　“小姝，今天没去上班呀？上周末怎么没来外公外婆这呢？你外公还给你做了好吃的呢。”

　　程姝的外婆八十八岁，白白胖胖的，一头银发，看着程姝的目光满是慈爱。

　　程姝举着手机，下意识地缩了缩打着石膏的左腿，“外婆，我上周末去了一个行业内的酒会，太忙了，就忘过去了。今天我给自己休一天假。”

　　宋清瑜从架子上抽了一条白色的浴巾，轻轻地盖在了程姝的身上，很及时地缓解了她的尴尬。

　　“好，你工作千万别太累了，平时要注意休息，还有一定要吃健康的食物，水果蔬菜要多吃。外婆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

　　“外公也想你。”视频内，外婆把镜头一转，阳光满室的客厅里，程姝的外公在书桌上练毛笔字，他抬头很俏皮地冲程姝眨了眨眼，程姝忍不住被外公逗笑了，“我也想你们。”

　　“下周末回来吧，提前告诉外公，外公给你做好吃的。”
　　“说什么给我做好吃的啊？都是阿姨切好了所有的菜，外公炒两下就完事了。”

　　程姝的外公外婆都笑了，宋清瑜在一旁听了，不禁抿唇。

　　“这段时间我是真的有点忙，等我忙过这一两个月，我就去看你们好不好？”

　　外婆笑了笑，“好。”

　　程姝挂断了电话，深深呼出一口气，宋清瑜在一旁看着她，“怎么不告诉家人你生病了？”

　　程姝看了看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腿，“跟两个八十来岁的老人说自己骨折了？让他们白跟着我担心？没必要。”

　　挂了电话，果真那个又娇又嗲的声音消失了。
　　程姝下意识地扯了扯盖在她身上的浴巾。

　　宋清瑜看得出来，遇上这样的情况程姝的难堪和恼意。他低头看着程姝一整排墙面的护发用品和香氛，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嚯，程总好奢侈。”

　　“还好吧，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特别喜欢的东西。”
　　“嗯是。”
　　“你们厨师喜欢收集什么？切菜爽利的菜刀？”

　　宋清瑜被程姝逗笑了，“别人什么样我不知道，我还好。”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我有个朋友是专门做高端刀具的。”

　　“谢谢程总，暂时不需要。”

　　程姝头皮上还抹着精油，脖子那刚才动了一下被打湿了，这一切都落在了宋清瑜眼里，他拿了一个干净的毛巾，他有些犹豫地看着程姝，“帮你垫一下？”

　　“嗯。”

　　得到应允后，宋清瑜垫在了程姝的脖子底下，手指完全没碰到她的皮肤。

　　程姝哂笑，“好像有点太狼狈了。”

　　“本来这个时间我应该在和员工开例会的，现在却像条被冲上岸的鲶鱼。”

　　宋清瑜勾唇，把话接了过去，“鲶鱼算不上吧？”
　　至少是条美人鱼。

　　程姝看着自己那条打着石膏的左腿，“真不知道还要这样多久。”她看着浴室的天花板，感觉自己完全陷入了低气压，公司里千头万绪的事需要她去做决定，她却在公司最忙的时候，像个残废一样躺在床上。

　　“每天视频会议不是也很方便？”

　　他的声音很沉静，波澜不惊，安静地平抚着程姝焦躁的心。

　　“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去的，你的腿会恢复的很好，生活也会很快恢复正常。”

　　程姝感觉在她身后，有一双手，轻轻挽住了她的头发，打开了水池的花洒。

　　是宋清瑜——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弯着腰在帮她洗头发。

　　“宋主厨，我不用......”

　　“再帮你叫一个美发师上门至少要四十分钟以后了，这件事不是我做，就是舅舅做，他今天在外面采购你们公司要用的原材料，所以......”

　　宋清瑜侧了侧头，倜傥又谦和，表示无可奈何。
　　程姝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我只给自己洗过头发，如果做的不好，还请程总多担待。”

　　“嗯。”

　　实际上，宋清瑜做的要比Eliza做得还要好。

　　也许是长期烹饪训练所带来的耐心和细致，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让程姝觉得很舒服。

　　程姝感到有一双柔软修长的手在一点点按摩着她的头皮，按摩精油里，淡淡的姜黄味道，重新弥漫在鼻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宋清瑜衣服上洁柔剂的味道，若有若无，但程姝还是闻到了。
　　很清新很好闻。

　　四十分钟后，程姝头发上的发膜已干。
　　温热的手，划过她的耳后拾起碎发，“程总，水温可以吗？”

　　程姝的心脏忽而收紧，坠入他清沉柔和的润玉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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