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暴雨阻挡脚步

　　国庆后，阴雨泼，万金油撒出漫天白雾缥缈的雨季，难得遇上晴空万里，骄阳普照。
　　南越篮球场上是空前绝后的人潮汹涌。

　　不为其他，江南市高校女篮决赛在南越篮球场拉开帷幕。

　　“阿玉，看人！”
　　“哔——”

　　烈日金光加持下，站在篮板线内的姜亦一袭火红球衣耀眼而夺目，露在外面的手臂又细又白，白的晃眼。
　　高高绑起被发带圈固的马尾随兜风而鼓的球衣迎空飘扬，显露出纤细脖颈上细密晶莹的汗珠。

　　成功晃过对方防守勾到阿玉传来的球，毫不犹豫的曲膝起跳，帅气扣篮。
　　不过半场，她们已经甩开计科两个十位数。

　　“姜亦好好看啊，该说不说我是真的吃她的颜。”
　　“她打篮球竟然这么厉害的？！要是女篮加上她之前那几场还用打得那么费力？不早就轻轻松松赢了？”
　　“……”

　　姜亦没在意场周因她无意耍帅引起的掀顶躁动，也没顾及计科女篮队员对于她的咬牙切齿、眼冒火光。
　　伴随耳畔撕心裂肺叫喊她名字的声音，迎着快要将她晒化的刺眼日光，尽量平缓着着急促的呼吸迈向休息位，拧开瓶矿泉水仰头灌下。

　　喉咙处那串刺青英文不抵软骨滚动，似颈圈贴附，叫人看了个清晰分明：
　　only get one life.

　　“谢了姜亦，我是…真没想到你肯来救场，我为之前对你说的那些难听话道歉。”阿玉顾不上与队友们共同击掌庆祝，火急火燎的带着闷潮的湿汗向姜亦跑来，在她身旁双手叉着腰喘，呼吸粗重。

　　她压了压重喘，十分认真道：“对不起啊，你别跟我一般计较。”

　　女篮比赛的冠军最后落在计科和南越之间角逐。
　　计科和南越大门对大门，连校名牌也不约而同的摆在一个方位。
　　本该是你亲我近的兄弟院校，却因双方都不愿甘拜下风的胜负欲点燃战火。

　　上到“珠峰计划”，下到女篮比赛，不杀个你一我二绝不肯罢休。

　　计科想扳回一局，南越想双喜临门。
　　明里暗里关注这场比赛的人不少。

　　女篮队员个个是千里挑一竞逐而出，经过夜以继日的训练和十几场比赛，早已磨合到天衣无缝。
　　结果好死不死，南越女篮队队长岑漾偏在决赛前三天从宿舍床梯上踩空。

　　整个人从扶梯仰摔到地上，落下轻微脑震荡加手臂骨折，没有百天半年的好不全。
　　女篮队登时群龙无首，短时间内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再找个本校打篮球好的女生顶上。

　　“嗯。”姜亦反应平平，呼吸很快恢复平稳，额间还在冒着汗，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她将瓶盖拧回弯腰放在脚边，衣摆随着她动作晃，起身时顺手捞了瓶矿泉水拧松瓶盖递给阿玉，掏出手机来看消息。

　　后来，阿玉经过‘多方辗转’，找上据说打篮球打得很好的姜亦，恳求她帮忙救个场。
　　却被姜亦没有理由、毫不留情的拒绝。

　　不近人情的态度气的阿玉说了姜亦一堆不由心的难听话。

　　“给江草发消息呢？”阿玉有意套近乎打消两人间的不愉快，脸上挂起讨好的笑，黑黄色的皮肤衬的姜亦更白了，两人站在一起格外显眼，“他来看你打比赛啦？你们俩真的……”
　　“他今天竞赛，不在学校。”姜亦看了看五个小时前发去杳无回音的消息，轻撇了撇唇角，抿着唇摁灭手机打断她。

　　“啊？…啊！”阿玉再大老粗也听懂了姜亦的言外之意，握着矿泉水的手紧了紧，塑料瓶身在她手中‘嘶嘶’作响。
　　有些水珠因为外力挤压涌到了她手上，在燥热无比中激冷回她的反应，“…那个，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这样。”

　　姜亦的意思十分明了：如果不是临时要帮你们来救场，现在我正在竞赛现场陪我男朋友呢。
　　让阿玉除了道歉再没别的话可说。

　　“没事，下半场计科那边肯定要死防我，你去告诉你队友就按之前的套路打，拖着时间尽量别让她们得分，我在三分线外找机会拿分。”姜亦没再接题外话。

　　阿玉唯她的命是从，把姜亦给她的那瓶水拧紧瓶盖用胳膊夹着，扬手招揽过散落在四面八方的队友们，勾肩搭背小声布置战术。
　　多方击掌，下半场开。

　　南越女篮队的老套路早已被计科琢磨透，结果忽然从半路杀出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姜亦，完全让她们摸不着头脑。
　　只要能控制住姜亦，就相当于一手碰到冠军杯。

　　果不其然，下半场刚开始，计科就派了两个人去死守姜亦。
　　她连三分线都迈进不去，被堵的死死的。

　　上半场被姜亦拉开的比分瞬间追回一半，眼看计科越打越激进，南越防不胜防。

　　“放开打啊！只要别让她们得分就赢了！你们怕什么呢！”在三分线外悠闲散步的姜亦猛然吼出一嗓子，震碎南越女篮队员们所有的束手束脚。
　　战术从被动防守变为主动攻击，计科得分的速度明显减缓。

　　“注意回防！”姜亦猛然间朝左前方展臂，将对面两个面对她背对场内的防守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然后迅速朝右前方蹿进，从对方队员手中抢了球，又重新退回三分线外。

　　喘息微促红唇轻勾，姜亦在短暂的控球期间舔了舔下唇中央的唇钉，运筹帷幄般起跳将球朝篮筐扔了出去。
　　看都不看一眼结果，便转身朝休息区走去。

　　微风浮躁将她宽松的火红球衣吹鼓，被汗水黏在脸颊两边的碎发被勾回耳后，侧额还有水珠在朝下落，鼻头微红染汗。
　　裸露在宽大球衣外的手臂和黑色运动短裤下的细直双腿白的反光，最大程度的吸引着烈日光辉与众人目光。

　　在所有人屏息静气等待最后结果，欲待可以不约而同爆发出尖叫呐喊的那几秒，只有姜亦像是一个事不关己、胜券在握的操盘手。
　　散漫随意，输赢全凭她的心情定夺。

　　忽然间，姜亦的余光注意到刚急匆匆从篮球场铁栏门外跑进来的沈惜云，兴致上来，将左臂弯曲架在右胳膊下，右手无名指和小指曲回比做枪状，身体后仰朝她开了一枪。
　　汗涔涔支着膝盖喘气的沈惜云就朝她柔笑，捂着胸口装作被射到的样子向后倾，却撞上旁边一个插兜儿站着的男人。

　　“哔——”
　　随着姜亦装模作样把枪口放回嘴边吹了口气，遥观方才对她笑的女孩一个劲绯着脸朝身边那个戴黑色棒球帽的男生道歉，篮球准确无误的入筐砸地。
　　裁判吹了长哨，比赛结束。

　　计科以28:40输给南越。

　　“姜亦好牛！！这不比那群爱炫技的油腻男帅吗！我现在复读考南越还来不来得及？”
　　“救救我，快点，她缺不缺女朋友啊，我这钢铁直女都被掰弯了，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她。”
　　“……”

　　人山人海的篮球场内陡然爆发出一阵激烈喧嚣的呐喊声，正将视线投在沈惜云身上的姜亦没有任何防备，就被南越女篮队的队员们蜂拥而上齐举在中央。
　　连续被朝空中抛的同时，姜亦因直面刺眼日光而眯起眸子，耳朵也险些被她们喊出的口号震聋，只知道自己的衣摆在风中飞，她的魂魄也在。

　　再被众人放下来，沈惜云已经不在了。
　　沈惜云身后被撞到的那个男人也不在了，人流不断喧哗着从她身后经过，退场。
　　只有她稳稳立于原地，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整理东西。

　　“姜亦，晚上的庆功宴你可必须得到场啊，说什么今天我们都必须得请你搓顿好的。”阿玉拿好隔壁长凳上的东西，来问正在解咖色发带的姜亦要电话，“到时候我提前联系你，咱们宿舍楼下碰。”

　　阿玉和她认识了快两年，都没存过她的电话。
　　趁此机会要也是顺理成章。

　　先不说姜亦除了和阿玉以外的队员都不熟，连阿玉都不能算太熟，况且等再晚点竞赛组就要回来了，她想陪江律初去吃晚饭。
　　不看着他点儿，又要一个馒头应付差事了。

　　刚准备开口拒绝，周遭喧杂退去后异言杂语便趁机而入，让姜亦想忽略都不行：
　　“……谁？咱输给姜亦？就江律初那软饭男的对象？”

　　姜亦闻言瞬间变了脸，先前轻松愉悦的面上一片霾色，凤眼里折射出戾气，红唇紧抿双拳收紧。

　　停下手间的动作侧头朝声源地望去，离她十几米远处，一个穿的像彩虹般五颜六色的男人正在安慰宽凳上计科女篮队员的其中一个，言辞激烈、贬低意味明显。
　　周围还聚着两三个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东西的男人和四五个计科女篮队员，你一言我一语，好不起兴。

　　姜亦的眸子瞬间更深了，带着烦染着躁，连那男人身上的亮色都没能使她大脑愉悦分毫。

　　“姜亦，你——”跟他们的距离并不远，阿玉也听到了。
　　正想出声宽慰姜亦，没本事的loser都爱在背后过嘴瘾，别太放在心上。

　　不料身旁的姜亦早已扔下东西，眉凶眼狠的去旁边角落里拎了根比她胳膊还粗的棒球棍，单手抓着拖在身后，杀气腾腾的朝那堆人走去。
　　棒球棍蹭在塑胶场地上不断发出‘嘶嘶’声，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在不知不觉中索人性命。

　　阿玉拦都拦不住。
　　或许说，她根本不敢拦。

　　“我跟你讲，江律初这男的……”
　　李泽洋最见不得新女友撅嘴，别说贬低姜亦和江律初，她一撅嘴他都恨不得爬上天去摘月亮。

　　见女朋友对江律初的事情感兴趣，李泽洋正打算接着往下说，就发现对面女朋友的表情由好奇变为惊恐，指着他右后方直打哆嗦。

　　李泽洋还没问怎么了，右腰窝就忽然遭受到外力的猛击，没有任何防备的趴倒在地上，被双手撑着才勉强没磕到下巴颏儿。
　　紧接着后背又挨了重重两下棒球棍，坚实的棒球棍撞上衣衫的闷声被李泽洋口中的隐忍遮盖，疼的他感觉脊梁骨都快要断掉。

　　李泽洋的肩头被一阵不小的力道踩着，身体上下生生泛疼，疼的他没办法去看揍他的人到底是谁。
　　只能一点一点咧着脖子尽力向后看。

　　篮球场中还没散去的女生们、正在打球的男生们，齐齐被这不知缘由的动静吸引眼球。
　　顿时间，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和惊呼声铺天盖地而来。
　　聚拢在一起像是炸了锅。

　　姜亦左脚狠狠杵在李泽洋肩头，高马尾因剧烈动作在后背甩动，才落下去的额角汗又有往外冒的趋势，盖不住她满是狠戾的眼。
　　甚至还隔着薄衣服在他肩上碾磨，脚跟下了狠劲儿。

　　棒球棍一下下被拎起来，再任由它掉落在地上，发出‘噔噔’的声响，震的计科一群人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只能惊惧的看着她，目睹她揍李泽洋。

　　“来，再说一次，我男朋友是什么？”姜亦声音不喜不怒的，垂眼俯视狼狈不堪的李泽洋。
　　宽大球衣顺服的垂在身上，仅着一条黑色超短运动裤的莹白细腿折着弯儿，整个人的重量都借由那条腿压在李泽洋身上。

　　李泽洋逃不过男人要面子的劣根性，不肯在女朋友面前丢一点儿面子，大力挣扎着也不愿服个软。
　　好像这样就能显得他很是个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姜亦被李泽洋的不识时务惹火，眼眸里蹿着火光，甚至胜过不远处天边的骄阳，又举起棒球棍给了他两下。
　　又准又狠，打得全是不留伤疤却疼得要死的地方。
　　“你…咳…你放开……”

　　“姜亦，你别打我男……”李泽洋的女朋友最先回过神，站起身来抬起一只胳膊，拧着眉想要出声阻止姜亦。
　　却在直愣愣对上姜亦居高临下的藏火眸子时，吓得噤了声，往后退了退，直拽身旁几个男人的衣角使眼色。

　　“……叶哥！叶哥！咳咳咳，帮…帮我。”面朝篮球场出入口的李泽洋骤然开口，比先前挣扎的力道都要大很多，险些让没有防备的姜亦趔了趔。
　　他使尽全身的力气伸出一条胳膊努力招摆，嗓音满含期冀，令姜亦来了兴趣。

　　撩眼随他招手的方向看。

　　被李泽洋当成救世主的叶哥从上到下罩一身黑，黑短袖黑运动裤黑棒球帽，整个人宛如尊黑色罗刹。
　　帽沿挡住光芒，也挡住他人对他面相的探寻，衣物却遮不住紧实壮硕的好身材，每每风将布料紧贴在他腰腹上，腹肌纹理便若隐若现。

　　姜亦不用看脸，光靠他身上那股子混劲儿都能认出，这是对面计科无人不知的混账东西，叶延坷。

　　别人出名都是因为帅，可他也帅，甚至比别人还帅，但他出名的原因却是为人够狠。
　　总是三下两下就能把人收拾的很惨。

　　叶延坷眉松眼散的于曝晒下双手插兜闲散迈步而来，鹰眼在瞄到姜亦后不动声色的变灼，很明显镀上一层‘这就有意思了’的兴味，却漫不经心的将口中的泡泡糖吹大，再嚼回。
　　话也同他人一样倦懒：“怎么惹我公主了？”

　　“我我，咳咳，我说…说江律初是个软饭男。”李泽洋没听仔细叶延坷的话，赶忙喘着粗气交代。
　　磕磕巴巴的用最少的文字解释情况，希望叶延坷能把他从姜亦这疯女人手中救出来。

　　叶延坷就笑，也没什么下文，直直经过李泽洋往长凳处走，中途还悠然恣意的吹了两个奇大无比的泡泡，每次都能在爆破前顺利收回。

　　见叶延坷来，原本围聚在宽凳周围的男人们自动让路，坐在板凳上已经看傻了的女生们也自发起身站到旁边。
　　叶延坷就毫不客气的曲腿踏上宽凳，双腿岔开蹲在上面，弓着腰背双肘支撑膝盖，视线攫着姜亦再没有后话。

　　那一刻，篮球场上静谧极了。
　　风停了，树叶不响了，篮球碰地的声音消失了，窃窃私语也不再能听得到。
　　世间万物都在给这个叫叶延坷的混蛋让路。

　　可姜亦不。
　　她在描摹过叶延坷锋利流畅的脸和身上那股痞劲儿后，不躲不避的直闯进他的目光，还把棒球棍杵在李泽洋头上，要一个态度。

　　计科的人等不到叶延坷开口，根本不敢多说二话，只能傻愣愣的站着。
　　李泽洋说完第一次见叶延坷没给他回应，也不再敢提醒他第二次，就在姜亦脚下皱着眉忍疼。

　　姜亦陷入他漆黑如墨的眼中深渊，在深渊凝视她的时候，她也在凝视深渊。
　　没有声响、没有打搅。

　　骤然间，背后伴随刺眼的闪光灯响起的，是手机拍照的声音，将叶延坷放在姜亦脸上的视线短暂转移。
　　两个围观的女孩子被叶延坷冷漠至极的眼神吓到，赶忙收起手机手挽手跑出篮球场。

　　姜亦也顺势回头看。

　　叶延坷趁姜亦分神，倾身快速将她手中的棒球棍夺过，杵在地上转弄。
　　她回过头来蹙眉瞪他，他就和没看见一样，但她欲上手抢棒球棍却被他及时躲开。
　　他就嚼着泡泡糖，浑笑着问她：“你想怎么办？”

　　“道歉。”

　　叶延坷无甚所谓的点点头，混不吝的重复她的话给李泽洋听：“道歉。”
　　李泽洋心不甘情不愿，想为自己争取在女朋友面前最后一点尊严，“叶哥，我……”

　　“没听见？我说，给我公主的软饭男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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