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雪鹰扬

作者:壹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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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车驾风尘戎庭远


      很快,仆固明洂那边就收到消息,魏国皇帝正在选派前往柔然和亲的使团。
      “陛下,前往柔然和亲的使团人选已经定好了,名单都在这里,所有要带去的物品也已经准备停当,柔然要求的丝绸瓷器都备好了。”崔浩如实禀告。又低声询问:“不知公主人选,陛下可曾选定?”
      拓拔焘眼底掠过一抹复杂,摆摆手道:“此事再议,朕还尚未议定人选,得跟太后商量一下……”
      “陛下,柔然提出的时间快到了!我朝不能再拖了。”崔浩提醒道。
      “呵呵,这次和亲不过就是三年五载的,日后还是要打。一旦开战,那公主便性命堪忧啊!朕可不想白白将一个公主过去送死。况且,公主还有更大的用处。”拓拔焘不屑冷笑。
      拓拔焘心里都清楚,和亲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柔然大檀那边怕是巴不得跟大魏开战呢?可是,拓拔焘却不能让这样的局面发生,他的皇位还得稳固。南方的刘宋正是新皇登基,刘义隆不足为虑,可是南北两面夹击他承受不住。
      先安抚好柔然,摆平了刘宋的侵扰,然后再腾出手来全力打击柔然。
      “陛下,和亲公主的人选还是应该早日定下。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绝不能让柔然人抓住把柄,有可乘之机。”崔浩本就谨慎,在和亲议定之后,他就更谨慎了,总觉得柔然不会善罢甘休。
      “崔司徒,你替朕拟旨,择宗室女为和亲公主,嫁往柔然!”拓拔焘挥挥手。
      “是,陛下!”崔浩并没多说什么。
      “平阳王,那件事还没有消息吗?”拓拔焘看向一旁的长孙翰,长孙翰刚才站在一旁,始终都没开口。
      今天,拓拔焘特意召见了崔浩和长孙翰。除了和亲这件事之外,让他发愁的还有拓拔绍的事情,自从数月前安同从天凤县带回拓拔绍出现并意图破坏和亲的消息,就再无半点音讯。
      一直以来,拓拔绍都是朝廷的一块心病。拓拔绍弑君却一日未捉拿归案,无疑会成为大魏历代皇帝的心病,如果不能找到拓拔绍,何以祭皇祖在天之灵。
      “陛下恕罪,微臣已经命人继续查访,一定能查到逆贼的蛛丝马迹。”长孙翰战战兢兢道。
      崔浩自是明白,拓拔焘跟长孙翰说的是拓拔绍的事,不过这事都十几年了,急不得,也不必急于一时。“陛下,臣以为那逆贼既然已经现了踪迹,就不会毫无动作。只要他有所行动就一定能将他擒住,不必担心。倒是和亲之事,不容有失啊!”崔浩淡淡说。
      “南方的刘宋最近可有什么消息?”拓拔焘问长孙翰。
      “一切如常,臣昨日才同司空、太尉一齐勘阅了军报。”长孙翰如实回答。
      拓拔焘也没多问,只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崔浩和长孙翰就这么走了,拓拔焘眼底却掠过丝丝不甘。
      三日后,大魏皇帝的诏书降下。
      “大魏皇帝诏曰:兹尔宗室之女拓拔苓勤勉柔顺,性行温良,端丽柔嘉,天资敏慧,特册尔为西海公主,望尔敬慎自律,不忘君恩。今择定拓拔苓为我大魏和亲公主,入嫁柔然,赐婚于柔然大王子郁久闾吴提!”
      一纸诏书就这样无情地决定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无论当事人有多么的不愿意,任她如何哀求,诏书宣布的第二日,拓拔苓都要奉诏入宫,作为和亲的公主将从皇宫出嫁。
      公元425年,北魏始光二年,拓拔焘下旨送西海公主和亲柔然。
      临行之前,西海公主向皇帝、太后辞行,聆听教诲。
      未几,西海公主拓拔苓在太极殿拜别了皇帝,踏上了出嫁的车辇。
      作为群臣选定、皇帝亲封的和亲公主,拓拔苓的绝望又有谁知道,她的绝望、委屈都随着西海公主的出嫁淹没在了滚滚车轮之中。这样的结果该怨谁呢,这对拓拔苓又是幸运吗?
      和亲的车驾出了平城,一路往北,当夜在平城北边的驿馆歇息;第二天一早送亲的车驾继续北上,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昨夜有一辆青布马车驶入了驿馆。
      这天晚上,青布马车中的那名神秘来客悄悄来见拓拔苓。
      “臣女长孙静寒见过公主!”
      来人正是长孙静寒,自从回了平城后,她就一直待在平阳王府。查访拓拔绍失利,长孙翰很是恼怒,可是对待自己的女儿他又能说什么狠话不成?不过是训诫几句,然后象征性地罚了几天禁足,如是而已。
      前些日子,拓拔焘又问起拓拔绍的事。长孙翰回府仔细想想,觉得拓拔绍一定不会放过和亲这个机会,说不定在和亲路上,拓拔绍会跳出来做什么手脚。想到这里,长孙翰顿时一惊,如此说,和亲公主岂不是有危险。
      于是,长孙翰连夜进宫求见拓拔焘,向皇帝说明利害,并请求多派将士保护和亲使团安全。拓拔焘仔细斟酌,觉得不能大张旗鼓地派兵,只能暗中派人保护。所以,最终君臣二人决定派人到公主身边,贴身保护。至于人选,长孙翰当即想到了长孙静寒。
      “听说公主身体不舒服,不知如今身子骨好些了吗?”长孙静寒关切道。
      “蒙县主关心,好多了。”拓拔苓的语气里多了些许客气。
      这几天,不论是家里人还是宫里,都有人劝她。说的一律是大局为重那些话,还有就是拿汉朝的解忧公主和王昭君做比,劝她要顺从。听了那么多,拓拔苓已经想开了,反正她的命就这样了,索性认了。要不然,留在平城的家人就要遭殃了。
      “臣女奉命来保护公主,护送公主前往柔然。”长孙静寒道。
      “有劳县主了。县主忙着赶路辛苦了,快去休息吧。”拓拔苓温语道。虽然长孙静寒是个无职无权的宁平县主,却也是她这个闲散宗室女比不上的。何况,她是来保护自己的,她怎么能对人家恶语相向呢?
      “谢公主关怀,臣女告退!”听拓拔苓这口吻,长孙静寒也不愿多说,点了点头便走了。
      一晚上,拓拔苓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清晨,拓拔苓回头看了一眼才走出院子,一路上无精打采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些什么。
      柔然与北魏边境,叶阔骑在马上,眺望着远处。叶阔带人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了,他派到斡儿朵的人已经传回了消息,大汗已经带着黑鹰卫士正在往这赶。大汗说了,这一次,不要让他失望。
      叶阔看着来传信的黑鹰卫士,冷冷问:“大汗还说了什么?”
      “大汗说,让王子不要暴露行踪,一定要把注意力引到柔然人身上。”黑鹰卫士低声禀告。
      叶阔听了也没多问,冷冷道:“转告大汗,我知道了,一切按计划行动。”
      “是!”黑鹰卫士领命而去。
      两天后,仆固明洂和莫都带着黑鹰卫士赶到了北魏与柔然的边境跟叶阔会合。
      “大汗,魏国和亲的使团明天就到了。我们可以在他们出了魏境动手。”
      仆固明洂冷声:“不急,我们先等等!等柔然那边的人先动手,我们随后再出手也不迟。”仆固明洂很清楚,大檀根本不想跟魏国和平共处,他一直想开战,那么破坏和亲就是最好的办法。大檀和东则罕肯定会有所行动。
      北魏边境,和亲的车驾缓缓驶出,他们正往柔然王庭方向去。可是走了不过四十里,车驾突然停了下来。
      正在行进的马车突然戛然而止,坐在车内的拓拔苓尖叫一声,往前摔去,幸好一旁的长孙静寒反应快,一手按在窗上,一手拉住了拓拔苓的手,才让她稳住了。
      两人都还没缓过神来呢,外头就传来随行士兵的声音:“有刺客,保护好公主!”
      “刺客?”拓拔苓尖叫起来,花容失色,本能地往里头缩,她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惊险的情况,所以她连忙缩到长孙静寒身旁去,惊慌地问:“静寒县主,怎么办!怎么会有刺客?”
      此时,外头的打斗声越来越大,兵器交接“铿铿铿”直响,听得人心惊动魄,就这声响听来,来的刺客人数不少。
      “公主放心,我会保护你的!”长孙静寒当机立断,留下这话便下了马车。
      她一下马车,就看到士兵一边守护马车,一边同黑衣刺客拼斗。她站在一旁并没有动手,冷冷看着周遭黑衣刺客的一招一式。
      这些人虽然看不出真实面目,但是身上的衣服却都是大魏的布料,手里拿的兵器也是魏国的,可是武功路数却不像中原的招数。长孙静寒一下子就想到了是柔然人。柔然反对和亲的人不在少数,柔然除了一个多泽,恐怕其他人都不愿意跟大魏和亲吧!这帮黑衣刺客都是高手,和训练有素的魏军士兵拼斗这么久都不分胜负,可见他们不是普通的刺客。
      长孙静寒也来不及沉思,抽出腰间软剑与一个持剑朝马车飞来的黑衣刺客厮杀。只见长孙静寒眸光一冷,长剑一挥,准确无误划过黑衣刺客的脖颈!
      见状,一旁的士兵都愣了,而黑衣刺客也纷纷看过来。长孙静寒渐渐远离马车,主动混迹到拼杀之中。
      很快,这些刺客就退走了。护送的士兵都是魏军的精锐,自然英勇。而且这些刺客似乎也不是想刺杀或者劫持魏国和亲公主,因为刚才那些刺客除了往马车旁边冲外,还打开了陪嫁的丝绸,将丝绸烧了。魏国送公主和亲,并陪嫁十万匹丝绸和瓷器,这是双方和议时讲好的条件。如今没了这些丝绸,柔然人依旧会说魏国没有和平的诚意,魏国跟柔然还是会开战。
      潜伏在一旁的叶阔并没有注意到长孙静寒,他看着这些黑衣刺客,心中不免感叹。大汗料的果然不错,还有人要对魏国和亲的使团动手。不过,有这些人冲在前面,他们倒省了不少气力。
      而站在他背后的仆固明洂,亦是目不转睛看着,冰冷的唇角竟泛起了一抹冷笑。大檀和东则罕忍不住了,看来他今天可以做一次渔翁了。
      “舅舅,我们现在动手吗?”叶阔低声问。
      “速战速决!”仆固明洂冷声,凌空跃起,速度如闪电般迅速,直逼马车而去。
      谁都没想到还会有刺客,长孙静寒更没想到,火石电闪之际她想都没有多想,本能地就要掀起车帘进里头保护拓拔苓。她一进去,拓拔苓吓了一大跳,这才意识到外头的情况。
      长孙静寒顾不上喘口气,紧紧握住手上的剑,盯着车帘看,时刻提防着刺客。长孙静寒看了拓拔苓一眼,眼底掠过一抹迟疑,却很快就不看了。
      长孙静寒盯着拓拔苓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一次。她附在拓拔苓耳边轻声细语了片刻,拓拔苓迟疑了一下,然后勉强地点了点头。两个人随即就在马车上交换了衣服。
      只听外头的厮杀很激烈,长孙静寒小心翼翼地从车窗冒出脑袋,果然,外头的人早厮杀成一片了。
      长孙静寒察觉到这群人竟然穿的柔然服饰,莫非在柔然还有人反对和亲,所以派了好几波刺客。她注意到为首之人的武功很高,以她的武功恐怕不是对手。
      当务之急是保护好公主。于是,长孙静寒当机立断,抓住缰绳就驾着马车疾速驰出。
      仆固明洂冰冷的余光瞥见和亲公主的马车疾跑而走,立即对叶阔示意了一个眼神,然后飞掠上马追了过去。
      叶阔会意,立马命莫都带着黑鹰卫士拦住想去追赶的士兵,然后自己亲自带着一队黑鹰卫士策马追过去。
      仆固明洂骑着马追了有十几里路,终于追到了停在道旁的马车。仆固明洂觉着不对劲,于是下马走到马车旁边,正要掀起帘子,却见寒光一闪,一把剑从马车里面刺向他。仆固明洂挥剑一挡,后退了两步。坐在马车里的长孙静寒则趁机跳下车。
      由于仆固明洂蒙着面,长孙静寒并没认出他来,可是仆固明洂却认出来了长孙静寒。狐疑道:她怎么会在这?又见她身着红色婚服,仆固明洂心中不免疑惑,难道,拓拔焘让长孙翰的女儿做了和亲公主,毕竟长孙氏也是魏国远支宗室。可是又一想,不对,马车上应该还有一个人,那个才是真的和亲公主。
      还没等他思考完,长孙静寒就挥剑朝仆固明洂刺过去。仆固明洂虽是躲开,长剑一提立马就劈斩出一道剑芒,长孙静寒侧身避开然后再次靠近,仆固明洂的剑又一次来挥,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长孙静寒不知不觉中处在了下风,不得不全神贯注应对。
      突然,稍稍落后的长孙静寒打出了飞镖,镖一飞掠出来,仆固明洂就不得不躲。仆固明洂瞪了长孙静寒一眼,转身闪躲开了,长孙静寒唇畔泛起一抹不屑的冷笑,直逼仆固明洂。如此一来,两个人又斗得不可开交。
      可是这时候,拓拔苓却悄无声息地出了马车。
      仆固明洂和长孙静寒虽然在激烈地较量,但是,心思却一直都在马车上,从拓拔苓冒出脑袋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了。
      仆固明洂冰冷的余光瞥见了拓拔苓,突然,他一侧身挥剑横扫过去,长孙静寒立马后退,仆固明洂趁机就走,朝拓拔苓飞掠而去。长孙静寒一下子就看出仆固明洂的意图,紧随而来。他们的速度快得无法形容,拓拔苓一抬头立马吓了一大跳,只见两人一前一后朝自己飞来。
      长孙静寒挡在拓拔苓身前跟仆固明洂缠斗,两个人围着马车又纠斗起来。突然,从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是叶阔带着黑鹰卫士赶来了。长孙静寒知道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护着拓拔苓奔到仆固明洂的马旁,让她赶紧上马逃走。
      见长孙静寒带着拓拔苓往马旁边跑,仆固明洂立即意识到她的想法,急奔过去。长孙静寒急着让拓拔苓逃走,回头虚晃一剑转身狠拍了一下马,马吃痛不住立时疾速跑出去,那速度几乎可以用离弦之箭来形容。
      刚才长孙静寒虚晃一剑,仆固明洂后退了两步,见她只顾着让拓拔苓逃走,仆固明洂冷笑一声,疾掠过去用剑柄在她的脖颈重重一敲,长孙静寒就倒向了他的怀里。
      看着长孙静寒倒在他的怀里,仆固明洂嘴角上扬,心道:她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保护好自己才能有能力保护别人吗?仆固明洂将她拦腰抱起,走到马车旁将她放好。
      等到仆固明洂把长孙静寒安顿好,叶阔一行人已经到了。
      “参见大汗!大汗没事吧?”叶阔低头行礼后问道。
      仆固明洂开了口,那声音特别轻淡,道:“没事,不过有一个女人骑着马跑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莫都带着黑鹰卫士已经都过来了,见状,仆固明洂什么都没多说,向马车走了过去。他们既然来了,说明护送和亲的魏军士兵已经都解决了。
      看着他的背影,叶阔急急跟上去。仆固明洂挥退了所有黑鹰卫士,掀起车帘一角看,只见车内的人还晕迷着。仆固明洂冰冷的目光扫过马车上昏迷的女子,叶阔和莫都就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看着大汗冰冷的黑眸,他们揣测不出他的意思。突然,仆固明洂淡淡道:“莫都,把事情做的漂亮点。”莫都应了,仆固明洂又下令道:“回斡儿朵。”
      “大汗,那,那个女人还追不追?”叶阔问。
      叶阔看着仆固明洂刚毅冷酷的侧脸,心砰砰砰地狂跳。他转头看来,仆固明洂也正好朝他看来。四目相对,终于,叶阔在仆固明洂深邃的眼力看到了一抹冰冷无情的杀意。
      叶阔几乎忘了,仆固明洂不光是自己的舅舅,他还是契鹘之主,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杀予夺的契鹘汗王,自古帝王冷酷无情,仆固明洂怎么可能允许有人知晓他的秘密?
      他还有什么好选择的,这么可怕的秘密被捅出去,他一定是要灭口的。
      “叶阔,追上去,把人带回来。否则,你也别回来了。”突然,仆固明洂冷声命令。
      “是!”叶阔转身上马,带着一个黑鹰卫士往刚才拓拔苓逃跑的方向追去。
      叶阔离开之后,仆固明洂也上了马车,一言不发,莫都也不敢多问,挥手叫来一个黑鹰卫士,让他为大汗驾车,然后一行人直接就驾车离开。
      一辆马车缓缓驶向斡儿朵,车内躺着熟睡的长孙静寒。因为怕她中途醒来,仆固明洂专门给她喝了安神入睡的药,按药效估计,她得睡上一天一夜了,到斡儿朵之前她是不会醒的。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仆固明洂默默念道。他的眼角微微弯了弯,那颜色稍淡形状却极为好看的唇勾起了一个弧度。
      看着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看着那美好的面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仆固明洂几个月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他喃喃低语道:“姬娅,真是造化弄人,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虽然,有些不愉快的事,不过,我总算又见到你了。”
      “姬娅。”
      长生天,真让他见到了她,能见上她一面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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