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雪鹰扬

作者:壹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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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生死为谁一掷轻


      闻意先生的居处,下人来报说仆固明洂已经在会客厅等候了。闻意先生皱了皱眉,仆固明洂还没离开天凤县,他在大魏停留了这么久所为何事,突然来见他又是为了什么,莫非是急事?闻意先生带着疑虑走进了家中会客厅,看见仆固明洂端坐在椅子上,好像在想什么事。
      “大汗……”
      苍老沉稳的声音响起,仆固明洂微微一愣,站起来,拱手道:“师叔。”
      闻意先生坐了下来,扫了一眼对面之人,忽地笑了笑,道:“大汗,竟还未返回契鹘?今日来见老夫可是有何急事啊?”
      仆固明洂动作一顿,正色道:“明洂今日登门实乃有事恳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汗何事为难,倘若老夫能力所及,定然相助。”
      仆固明洂沉了沉,略作斟酌之后,抱拳道:“请恕明洂冒昧,明洂还是想请师叔随我前往契鹘,若师叔应允,明洂不吝高位,还请师叔考虑!”
      闻意先生愣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他抬头看向仆固明洂,眼中充满了探究与打量。他目不转睛地问道:“大汗求贤若渴,老朽感激大汗赤诚之心,可老朽已无功利之心,怕是辜负大汗一番美意了!”
      “师叔莫要拒绝的如此干脆,不如再考虑一下。师叔应当明白,明洂求贤之心天地共鉴!若师叔愿意随我前往契鹘,明洂愿与师叔共享契鹘。”
      对闻意先生的拒绝,仆固明洂早有准备。他深知像闻意先生这样的高士不是那么容易请得动的,若要闻意先生首肯,他其实并无把握,但能做的唯有坦诚以待。
      “大汗乃明君,老夫一介平民实不敢奢望与大汗共享契鹘。”闻意先生婉言拒绝。他并非不欣赏仆固明洂,只是仍有顾虑。以仆固明洂的才略,契鹘他日一定会大有作为,可是仆固明洂的野心绝不止于守成,他内心深处必然有开疆扩土之望。对付草原上任何一部,闻意先生都不会拒绝,可是倘若有一天,仆固明洂把矛头指向了大魏,又将如何?
      会客室里静得仿若无人,茶放在案上早已冷了。仆固明洂看着闻意先生一派淡然,又不曾答应出世,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师叔,明洂知师叔有心怀天下之心,也知您的抱负,为何不能助我一臂之力。明洂今日在此立誓,今生定不负师叔辅佐之恩!”
      仆固明洂的坚决以及一席肺腑之言足以打动闻意先生,可是他还是有顾虑。如果他选择辅佐仆固明洂,这个人会是一个值得他效力的明主,但是,仆固明洂的心绝不会满足。就现在的仆固明洂而言,他的野心都很大,何况日后。
      闻意先生带了丝笑意看着仆固明洂,不禁摇了摇头,无奈道:“老夫问一下大汗,将来若老夫助你平定柔然,一统草原,大汗是否会南下中原?”
      “师叔,天下属于强者。”仆固明洂淡淡道。
      “如此说,大汗是有谋取中原天下之心了?”
      仆固明洂看着闻意先生认真地道:“若天命如此,明洂必顺应天意!”
      有心还是无心,闻意先生其实也不再深究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明白仆固明洂的意思,若真的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闻意先生什么也没说,起身回了院子。
      清寒夜色,孤星冷月之下,仆固明洂毫无睡意地站在院子里,凝望着天上的星星,如墨的眼眸里闪着冰冷的光。他紧握住拳头,唇角闪过怒意。
      闻意先生的态度已经明显,他不会去契鹘。对如此大才,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也不能让他为他人所有。仆固明洂脑中闪过一丝杀意,可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到底该如何是好,仆固明洂思绪纷乱。
      近半年的时日,魏国的富庶安宁让这位心怀壮志的契鹘汗王对中原的锦绣山川多了一份渴望,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触及漫天繁星,定定地愣住了神。
      星空虽然很美,但比不得山河大气恢弘的绚丽,让人觉得十分可惜。
      一连串奔来的脚步声里透着急切,“舅舅……”阿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阿玥跑过来,仆固明洂看向她,问:“可有急事?”
      阿玥一脸着急,“舅舅,木兰姑姑出事了。”
      仆固明洂只觉得的脑中的弦一绷,更加心惊,他惊怒地瞪着阿玥,问道:“怎么回事?”
      “她被人劫持走了!”
      仆固明洂不等阿玥说完急忙离开了客栈,阿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长孙静寒特意交代要她去驿馆找安同。急忙转身跑出去。
      “公子!”仆固明洂刚骑马赶到城门被飞骑而来的乌陵斯拦住马,“仓库起火了!”
      仆固明洂惊觉地调转马头,看到了远处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急道:“快回去!”
      贮存丝绸的仓库骤然起了大火,院中的人顿时乱作一团,守门的士兵正全力在救火。
      仆固明洂赶到时,多泽和长孙静寒已经在院子里了,他刚才瞧见安同正带着兵往这边来。仆固明洂走到长孙静寒身旁,问道:“静寒,怎么回事?”
      长孙静寒虽然情绪不好,但是还算得上冷静,对仆固明洂说起事情的经过。
      一个时辰前,她带着阿玥去找花木兰,到了木兰家里听花雄说木兰去送织好的丝绸了。两人转身便往仓库这边来,可是路上却发现一摞丝绸散落在街上。不出所料,木兰已经被人劫持走了。
      长孙静寒心知不妙,余光却瞥到左手不远处的巷子里闪过一个人影。她下意识走过去,看见地上洒了一片油光光的水渍,感觉不像是水。她蹲下来用手沾了一些摸了摸,似乎油滑滑的,放在鼻间一嗅——是火油!
      长孙静寒心惊胆寒地站起来,她得赶快去找安同,恐怕要出大事!
      不料,她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只见远处火光冲天,红色的亮光照亮了整个天空。长孙静寒立时感觉不好,贮存丝绸的仓库好像就在那个方向。她马上让阿玥去找安同,然后自己先往仓库这边赶。
      “那木兰呢?阿玥不是说她不见了吗?”仆固明洂问。
      “木兰……”一旁的多泽已经慌了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长孙姑娘,木兰怎么了……”
      “啊!”还不等多泽问完,眼看要塌陷的仓库中传出一声凄厉的惊叫。是花木兰的声音,多泽的心随之一颤,撇下众人,冲进了大火之中……
      仓库已经整个被大火包围,叫嚣的火舌昭示着无情的灾难。浓烟滚滚,仓库里的漫天的火光,炙热难耐。花木兰在浑身烤炙蒸笼的感觉中醒过来,无情的想要把人烤化的热浪紧紧围绕着她,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中常常有这样的感觉,令她窒息、恐惧……花木兰眯着眼睛看着四周的昏暗炙红,这里是——库房!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记起自己是被人打晕的,那个人他挑着火油,应该是蓄谋放火,顺便杀人灭口要烧死她。
      燃烧的房梁木正在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带着噼啪的响声,轰轰地落在地上。花木兰惊惧地抱着头,瘫倒在地,忍不住全身发抖,周围看不见一条出路,这宿命般的厄运,难道她要被烧死吗?如果她死了,阿耶、阿娘怎么办,弟弟怎么办,她一直想要的平静生活还没有过够……唇间不可抑止地发出一串凄厉的叫声,她不能死,不想死,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拼命的生活,这该死的命运要夺走她的一切!
      她哭喊着,声嘶力竭,她真的不想死!
      “木兰!木兰!”夹着浓烟的熊熊火焰外有人在叫她,“木兰,你在哪儿!”
      “我在,我在这儿。”当花木兰回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声音不但沙哑甚至被浓烟呛得发不出什么声音。“我在这儿,我在……救救我……”
      谁还能救她,周围的大火已经将她包围,而且包围圈越来越小。哐啷一声,头顶上一块粗壮的被火烧黑木梁掉了下来,就在她闭起眼睛等死的时候——忽地,耳边传来一声闷哼,伴着粗喘的鼻息,而她身上既没有疼痛也没有灼烧的感觉。“你、你还好吗?”
      花木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瞪着束发微乱的多泽,她低下头看见了他烧伤带血的手臂,“多泽……”
      “我们快走!”他顾不得受伤的胳膊,半抱半扶拖着花木兰穿过连绵的火阵,随时要躲开不断落下燃尽的火木。
      一块块巨大的房梁就在他们身边砸地、断裂,就像火球,随时能要人命。就算有多泽在身边,花木兰也觉得自己很可能还是要被烧死在这里,只是连累了身边冒死进来相救的人。她望着他,有种负罪的内疚,悲切而绝望。
      整座库房已经俨然变成了一座火屋,就在所有人以为它要坍塌的时候,有人踹开了烧得只剩架子的火门,迅速飞了出来。多泽抱着花木兰在地上滚了好几个滚,直到身上的火苗被压灭,咳嗽几下呛在嘴里的浓烟,摇晃着怀里被熏得满面黑糊糊的人,
      “木兰,你醒醒!木兰……”
      花木兰掀开了一道眼皮,朦胧中隐约看见多泽焦急的脸,然后晕了过去,人事不省。
      这一夜的变故让花木兰又惊又吓,直觉得心力交瘁,足足昏迷了一天之后,到了第二天下午,花木兰方才醒了。
      听说花木兰醒了,仆固明洂和长孙静寒都先后来看她,多泽更是一直守在她身边,生怕她醒不过来。四个人坐在一起聊天,见多泽这般关心木兰,仆固明洂与长孙静寒相视一笑,遂要离开,把时间留给他们。
      “木兰醒了吗?”房间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长孙静寒起身去迎,见了来人,颔首微笑道:“安将军,木兰已经醒了,你有何事?”
      “县主,木兰是唯一见过纵火之人面貌的。我怀疑,此人与清河王有关。”
      “拓拔绍?”长孙静寒震惊地说出这三个字。
      房间里的另外三个人闻话则是神情各异。仆固明洂是清楚拓拔绍其人的悖逆之举的,也明白拓拔焘一定会竭尽全力寻找拓拔绍,然后除之而后快,想不到会在这里发现拓拔绍的踪迹。至于多泽,他来魏国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寻找拓拔绍,此时听闻拓拔绍的消息自然会震惊。而花木兰则是完全不懂安同和长孙静寒在说什么。
      安同迈进房里,看见花木兰正垂着头好像在想什么,他站在门厅里远远看着她。问:“木兰,你告诉我,纵火之人面貌如何?”
      花木兰回神,仔细回忆后抬起头对安同道:“我只知道他左手上有一颗痣。”
      “不错,是他。”安同神情一凛,怒声道:“果然是拓拔绍这个逆贼。”
      “安将军何以如此肯定?”仆固明洂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明洂,你有所不知。十六年前安将军就是拥护先帝,后来平定拓拔绍叛乱的亲历者,而且安将军曾经负责宫卫,自然见过拓拔绍。”长孙静寒解释道。
      安同却叹息说:“虽然可以肯定那个人是拓拔绍,可是却不能看清其面貌,恐怕要找起来,如大海捞针啊!”
      “为什么不在城里找左手有痣的人?”花木兰问。
      “难道此人放火后还会留下吗?”安同不屑道。
      屋子里陷入了一阵沉默,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安同没有再多逗留,他还要回去收拾残局,只是客套地说了让木兰好好养伤之类的话就告辞了。
      一场大火让积存的上万匹丝绸燃成了灰烬,那是天凤县所有百姓数月来的心血,全被付之一炬。距离与柔然约定之期还有一个多月,安同得尽快解决好这件事,不能让柔然人找到开战的借口。但是也应提醒朝廷早做打算,准备战马、粮草、兵械,以备不时之需。
      安同走了一会儿,花木兰便按捺不住好奇地问长孙静寒:“静寒阿姊,刚刚你们说的什么拓拔绍到底是什么人啊?好像之前你就和安将军提起过,为什么你们那么紧张要找到他?”
      “此事说来话长,且又事关宫中秘辛,不可大意。”长孙静寒转头看了眼仍然端坐的仆固明洂,又看向多泽,斟酌着说道:“拓拔绍乃是道武皇帝次子,先帝的异母弟,今上的叔叔,受封清河王。听父亲说,拓拔绍自幼就为人凶狠俭悖,不遵教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天赐六年,拓拔绍为救其母贺夫人,趁夜潜入宫中弑杀道武皇帝,后被先帝所败,逃亡十五年。”
      “什么?”花木兰震惊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禽兽不如的人,没想到大魏的开国皇帝居然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的,着实骇人听闻。“太可怕了,这个拓拔绍真是个畜生!”
      长孙静寒嗤笑道:“你倒是说对了。拓跋绍从小就凶狠无赖,喜欢在街上游逛,更是以抢劫行人、剥光别人衣服为乐,俨然就是平城一霸。道武皇帝多次气得火冒三丈,把他暴揍一顿,可是拓跋绍表面上老实了很多,心里却异常仇恨。”
      “静寒,你来天凤县的目的就是为了找拓拔绍?”一直静静地看着她们的仆固明洂开口问道。他是不会相信,长孙静寒是来查柔然细作的,因为那太荒谬。
      “是,陛下听说了拓拔绍的消息便命我父亲派人来查,是我主动请缨,父亲才让我来的。”长孙静寒轻声回道。
      仆固明洂径自点了点头,用柔和的目光打量长孙静寒,她总是和一般女子不同,聪慧、灵秀、大气且智勇双全。
      “可惜,现在拓拔绍又没了音讯,看来我回平城是少不了让父亲训斥了。”长孙静寒自嘲。
      “怎么?你也要离开了?”仆固明洂看向长孙静寒问道。
      花木兰不明所以,看着他们两个人,问:“明洂大哥,你为什么说也,静寒阿姊说她要走,难道你也要走,是回契鹘吗?”
      仆固明洂点点头,肃然道:“昨天我接到从契鹘送来的信,说我们契鹘的王城斡儿朵已经要竣工了。大汗要将汗庭附近的百姓迁到斡儿朵,我得回去,还要参加迁都大礼。”
      长孙静寒看着仆固明洂,听着他掷地有声的话语,心里却在想,他要离开大魏了。仆固明洂也在看长孙静寒,只是灼灼的眼神让她不得不调转回头,不敢直视。
      相顾无言,仆固明洂三人便起身告辞,花木兰将他们送到门口,一直走在后面的多泽走上前笑着看了眼花木兰,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走了她。
      仆固明洂看着他们,心中的某个角落动了动,也许男女之间的情义都不尽相同,那种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感情世间又能有多少?仆固明洂希望花木兰能获得幸福,不过对于多泽,他嘴角上扬,谅你多么骁勇善战,最终还是得败在女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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