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私有月光

　　卧室里，谢星回更加失眠了。
　　因为她翻遍了衣橱也没有找到一条满意的裙子。
　　谢星回索性给姜瑾一发了一条微信：今天晚上陪我去买裙子呗。
　　姜瑾一秒回：啥大事啊，你那一整个衣帽间的裙子还不够穿？
　　谢星回：……
　　谢星回：我想要一条黑色的裙子。
　　姜瑾一：你皮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飞吻
　　姜瑾一：我明天来接你下班，然后陪仙女买公主裙。
　　谢星回：嗯，那你快睡。
　　姜瑾一：这才几点啊，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姜瑾一给她发了一张灯红酒绿的照片，很明显照片里的地点在酒吧。
　　谢星回皱眉，发了一条语音：姜姜，你一个人在酒吧吗？
　　姜瑾一：当然不是，还有美男弟弟。
　　谢星回：……。
　　她第无数次白担心了。
　　谢星回：到家给我发消息。
　　姜瑾一也发来一条语音：知道啦，晚安宝贝。
　　谢星回放下手机，戴上眼罩，酝酿了好一会儿睡意，仍然无法入睡。
　　直到四五点，她才悠悠有些困意。
　　……
　　闹钟响起。
　　谢星回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是没有睡好的后遗症。
　　她匆匆忙忙起床洗漱，换好衣服，潦草塞了一片吐司，打算打车去公司。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
　　谢星回没想到会再次碰到顾令深。
　　“顾总，早。”谢星回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指间按了1楼。
　　“车坏了？”顾令深颔首，眸色如常。
　　“没有。”谢星回抿唇浅笑，“昨晚没睡好，现在感觉不太清醒，所以想打车。”
　　顾令深“嗯”了一声，然后抬手又按了一次1楼，嗓音清冽：“坐我的车。”
　　谢星回：“不用了……”
　　但她刚刚说完这句，电梯就“叮”了一声。
　　B1。
　　电梯在1楼没停吗？
　　她记得她看到灯亮了的。
　　男人已经走出电梯，谢星回也只好小步跟上。
　　等会儿是坐副驾驶还是后座呢？
　　坐后座吧，有把老板当成司机的嫌疑，坐副驾驶吧……
　　谢星回还没犹豫出结果，男人低沉的声音已经在她耳边响起，是顾令深替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还不上车？”
　　谢星回微微点头，上车，然后男人伸手从储物盒里拿出一盒牛奶递给她。
　　谢星回接过牛奶，微微吃惊：“顾总也喜欢喝牛奶？”
　　她想象不出来他捧着牛奶盒的样子。
　　顾令深朗声一笑，发动引擎：“助理买来解酒的。”
　　“哦。”谢星回伸手接过，“谢谢顾总。”
　　“现在可以喝吗？”谢星回刚刚出门着急，确实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上。
　　但在老板车上吃吃喝喝，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
　　顾令深目视前方：“随意。”
　　八车道上。
　　这个时间已经开始堵车，车速始终提不起来。
　　谢星回吃完牛奶，眼睛开始泛酸，昨天怎么都睡不着，现在倒是开始有些犯困。
　　……
　　九点五十分。
　　睡梦中的谢星回一下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顾令深的车上。
　　而且，她居然在顾令深的车上睡着了！
　　本来只想小眯一会儿的。
　　主驾上早就没有顾令深的身影。
　　谢星回懊悔地捂脸三秒以示歉意，然后放下手，摸到自己怀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
　　车钥匙？
　　顾令深把车钥匙留下了，而主驾驶座的车门只是虚掩着。
　　谢星回推开车门，绕到另一侧把车门关紧，车门上锁后，她才把车钥匙捏回手心。
　　十点整。
　　谢星回踩着点坐到工位上的，刚把车钥匙放到抽屉里，就听到苏瑞雨叫她。
　　“星回。”苏瑞雨踩着黑色高跟鞋从办公室出来，“跟我去21楼开个会。”
　　谢星回抱起电脑，跟在她身后：“好。”
　　苏瑞雨：“上次沈远峰说的那个知识产权侵权案，你看到全部的材料了吗？”
　　“嗯。”谢星回昨天已经把邮箱里所有的文件都仔细浏览了一遍，“对方抓着我们的设计师不放，要求我们开除，明显是有备而来。”
　　苏瑞雨把涉嫌抄袭的建筑图纸递给谢星回看：“你猜得对，这个设计师是我们挖来的。”
　　谢星回接过图纸翻看，眉头微皱，她记得对方主张的是顾氏设计师侵犯对方的商业秘密。
　　苏瑞雨：“等下会和知识产权部讨论诉讼思路，然后再转移律师处理，你也可以说说你的看法。”
　　谢星回抿唇，点点头。
　　21楼，透明的会议室。
　　里面大约已经坐了十来个人，见到苏瑞雨进来，纷纷起身示意。
　　苏瑞雨在左侧第一个位置坐下，低声对谢星回说：“你坐我旁边。”
　　“你们先说说自己的想法。”
　　谢星回坐在苏瑞雨身侧，认真地听着每一位的发言。
　　确切来说是每一份详尽的方案。
　　苏瑞雨收起手中的笔，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星回，你有什么不同的思路吗？”
　　谢星回其实在看到建筑图纸后，就有了想法：“其实我觉得可以试试反驳对方主张的建筑图纸是商业秘密。”
　　苏瑞雨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谢星回思路清晰：“图纸确实是对方设计师给我方设计师看的，但如果这份图纸只是建筑业内支付一定对价就可以购买的草图，从定义上就不属于商业秘密的保护客体。”
　　“你们觉得呢？”苏瑞雨指间轻轻敲了敲桌面。
　　法务部给出的思路都是否认抄袭，主张是设计师之间的交流灵感。这么做当然可行，但也确实会给后续的取证造成不小的困难。
　　某个法务经理：“不愧是苏总亲自带的实习生，这个方案确实很方便操作。”
　　苏瑞雨：“我也赞同这个方案，如果没有补充的话，王经理你拟定一下方案，再交给律师跟进。”
　　“好的，苏总。”
　　“散会吧。”
　　苏瑞雨和谢星回走在前面，前者看了一眼手腕，回头：“快到饭点了，带你出去吃饭。”
　　两人走后。
　　王经理身后跟上来一个中年男人。
　　“王经理，真的要按照她说的方案走？”李强抱着厚厚一叠计划案。
　　“不然呢，苏瑞雨意思谁敢不听。”王经理嗤笑了一声，“人家本事大，上来就跟在一把手屁股后面。”
　　李强抱怨道：“她一个大三的本科生凭什么能进顾氏法务部。”
　　“你懂个屁，凭人家有周祈年这个大后台，那是连顾总都礼让三分的人。”王经理笑着拍了拍李强的肩，“行了，方案你刚刚也听到了，之前你做的全部白费，再去赶一份吧，周一拿给我。”
　　-
　　傍晚，星光点点。
　　一整天了，谢星回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把钥匙还给顾令深。
　　她处理完手里最后一个合同，决定直接敲门进办公室去还钥匙。
　　“咚咚咚。”谢星回敲了三声。
　　“进。”
　　偌大的办公室。
　　顾令深正襟危坐，低着头在看文件：“合同放下。”
　　他以为是金秘书吗？
　　谢星回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钥匙放到桌边：“顾总，我是来还车钥匙的。”
　　“嗯。”顾令深抬头，瞟了一眼时间，“没什么事情，你可以先下班了。”
　　“还有，明天下午一点，君泰酒店，记得准时到。”
　　顾令深又叫住她，沉稳开口。
　　“嗯，苏总和我说过了。”谢星回轻轻道，“我不会迟到的，顾总再见。”
　　-
　　昨晚姜瑾一为了一个美男弟弟爽了她逛街的约，作为补偿，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条裙子，说是今天上午到，还保证她一定会喜欢。
　　“叮咚——”
　　门铃声响。
　　谢星回打开门，从快递员手里接过礼盒，有些匆忙地抱进试衣间。
　　谢星回换上裙子，提着裙边，光脚转了一个圈圈，给姜瑾一发了一条视频。
　　这条裙子，她确实很满意。
　　姜瑾一仍然是秒回：不愧是我们星星公主。
　　谢星回：你说我把头发扎起来还是披着？
　　姜瑾一：你今天真臭美。
　　姜瑾一：扎起来扎起来，你的锁骨我看着都馋。
　　谢星回：……
　　初夏。
　　天突然就下起暴雨。
　　谢星回驱车到君泰酒店的时候，在地下车库饶了很多圈才找到车位。
　　今天是沈氏老爷子的八十大寿，索性谢星回到得比较早，才来得及去隔壁商场给沈爷爷买了一份生日礼。
　　谢星回到会场门口的时候，顾总和沈总不在。
　　她没有邀请函，所以单独无法入场。
　　谢星回走到一边的角落，正打算给苏瑞雨打个电话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浑厚嗓音：“是星回丫头？”
　　“沈爷爷。”谢星回转身，看到沈老站在休息室的门口，微微一笑。
　　“真的是你啊。”老爷子眼睛一亮，扶着黑色的拐杖，穿着中山装，缓缓走过来。
　　谢星回上前搀扶，把礼物递给一边候着的佣人：“沈爷爷好久不见，生日快乐。”
　　“老头子我不喜欢过生日。”沈老拍了拍谢星回的手背，“但是星回的心意爷爷心领了。”
　　沈老：“你爸爸呢，还没有来？”
　　“我今天不是和他一起来的。”谢星回抿唇微笑，“我现在在顾氏实习。”
　　谢星回来之前并不知道今天是沈爷爷的生日，虽然沈家和谢家交情不浅，但沈爷爷之前确实从来不办寿宴。
　　沈老微微眯眼：“跟顾家那小子一起来的？”
　　顾令深，近几年B市风头最盛的商界黑马之一。
　　手段狠厉远胜于沈老年轻之时。
　　只是沈氏在沈老爷子退位之后，远不如前。而顾氏却在顾令深的带领下，势如破竹。
　　在房地产界，这两年几乎已经无人再能撼动顾氏的地位。但如今是房地产业的寒冬，顾令深便挥手大改商业蓝图，瞄准互联网是行业所趋，像只敏捷而高度专注于猎物的豹，入场伺机攫取巨大的商业利益。
　　“嗯……”谢星回点头。
　　跟顾总或者苏总，说起来都一样。
　　“丫头，那你跟爷爷一起进去。”沈老一世从商，隐退后褪去一身尖锐，喜欢钓鱼，也喜欢和谢星回的爷爷一起下棋。
　　谢星回看了一眼时间，回道：“好。”
　　现在还早。
　　也许顾总和苏总在忙，她不如等等再联系。
　　沈爷爷让人给她拿了很多甜品，谢星回不好拒绝，一个一个放在桌边，手里剩下一杯蓝色玛格丽特。
　　顾令深和苏瑞雨从偏门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谢星回站在沈老的身边，而后者拄着拐杖笔挺端坐，和女孩有说有笑。
　　灯光柔和。
　　女孩的身形修长，线条流畅如画，一件黑色抹胸蓬蓬裙勾勒出一个薄而长的倩影，裙摆微微开叉，身上每一寸能看到的皮肤都白皙细腻。
　　她的黑发被挽起，露出精致平坦的颈肩线条。
　　谢星回身上有一种明显得让人为之一振的气质。
　　太容易让人目光流连。
　　沈老：“星回，如果在顾氏工作不开心，可以到爷爷这里来。”
　　沈老的嗓音刚落，谢星回微微低垂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男士皮鞋。
　　“沈伯，您说笑了。”顾令深微微附身表示敬意，“谢星回才刚来顾氏”。
　　谢星回放下指间的酒杯：“顾总，苏总。”
　　“沈老，您的眼光果然很好，无论是看人还是看地，怪不得沈氏能发展得这么好。”苏瑞雨寒暄道。
　　“人老了，到底还是不如你们年轻人。”沈老用拐杖的末端轻轻点了一下地面。
　　“沈老哪里的话。”苏瑞雨笑开。
　　“沈伯，能否借一步说话？”顾令深把备好的礼物递给旁边的人，摆明今天来的原意。
　　沈老觑了谢星回一眼，后者不自然地与他错开视线，“走吧，老头子我对酒会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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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离开后。
　　苏瑞雨端着酒杯，站在谢星回身边：“没有什么想说的？”
　　谢星回没打算隐瞒：“沈爷爷和我爷爷是故交。”
　　虽然谢星回不清楚顾令深看中的地背后到底有多大的商业价值，但她知道那块地上的庄园是她小时候经常去玩的地方。
　　苏瑞雨似乎并不意外，抿了一口白葡萄酒：“那块地，顾氏势在必得。”
　　“我能问问这块地的后续计划吗？”谢星回说，“我只是随口问问，如果涉及商业秘密就算了。”
　　“你可以猜猜看。”苏瑞雨并不介意地笑道。
　　“庄园的位置并不适合改成住宅或者商圈，交通不算便捷，胜在占地面积大。”谢星回长而黑的睫毛压下一片灰影，思索片刻后道，“可能是主题乐园之类的吧。”
　　毕竟B市还没有这类大型娱乐主题。
　　苏瑞雨眼底映出淡黄色的灯光，从酒保的托盘里接过一杯白葡萄酒递给谢星回，不掩眼底的欣赏：“你很有商业头脑。”
　　“没有，我胡说的。”谢星回接过酒杯，杯口低低与苏瑞雨手中的那杯相碰，“顾总之前是建筑设计师，为什么后来封笔了？”
　　她知道，顾令深23岁就拿过建筑设计领域几乎所有顶尖的奖项，如果继续深造，完全可以成为行业内的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
　　B市的园林五星酒店和云市的傍水华庭都有顾令深的参与设计。
　　苏瑞雨：“当过商人就没那么多艺术家的情怀了。”
　　“这两者矛盾吗？”谢星回不太懂。
　　“商人逐利，而艺术家如果屈服于利益，他的作品反倒没了商业价值，这两者如何共存？”苏瑞雨淡淡地说。
　　谢星回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
　　商人做不好艺术家，艺术家也成不了商人。
　　因为商人为利而来，看中的是艺术家才华背后的能带来的利，倘若艺术家成了商人本身，才华便被利益玷污，利从何来？
　　“所以他在商人和艺术家之间选择了前者。”谢星回莫名替他惋惜。
　　“倒也不算他的选择。”
　　“什么意思？”
　　“不用替他可惜。”苏瑞雨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像他这样的人，无论走哪条路，都能走到最顶端。”
　　只不过——
　　名利场上，要的是城府、野心和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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