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私有月光

　　早晨。
　　一周的全新开始，晴空万里，林荫大道两边的蝉鸣清脆。
　　某栋高楼大厦的某台电脑前，谢星回刚刚回复完一个邮件，接到了苏瑞雨的电话。
　　“苏总。”
　　“帮我准备李强的解聘通知书，马上送过来。”苏瑞雨没有多作解释就挂断电话。
　　李强……
　　这么巧又是他？
　　Evan给她的行车记录仪里拍到的画面很清楚，谢星回的车胎就是被人为破坏的。
　　而这个人，就是李强，顾氏法务部的副经理。
　　谢星回有些想不通，她和李强并没有过多接触，唯一的一次，就是入职第一天，李强让她给顾总送签一份作废的合同。
　　她听得出苏总语气里的凝重，不再想自己的事情，调出电脑里的模板填上李强的个人信息，打印之后就匆匆起身。
　　脚步过快，她不小心撞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生面孔。
　　看方向应该是去找顾令深的。
　　谢星回微微欠身道歉：“对不起。”
　　“没事。”景昂勾唇，饶有兴趣，“新来的秘书？”
　　年纪挺小。
　　顾令深挺会玩啊。
　　什么从来不用女秘书。
　　道貌岸然。
　　谢星回猜测对方应该是顾氏的客户，自动忽视他言语中的轻浮，轻轻摇头：“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景昂挑眉。
　　……
　　谢星回敲了敲苏瑞雨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一声“进”。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发现李强颓丧地站在黑色的办公桌前，眼底发红的样子。
　　苏瑞雨给看了谢星回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把解聘通知书递到李强面前。
　　“我为顾氏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就这样开除我？”
　　苏瑞雨沉默。
　　“这是违法的，我要去仲裁你们。”李强泛黄的眼白布满了红血丝。
　　“违法？”苏瑞雨起身，从办公桌一侧甩出一叠文件到他面前，“你自己做的事情，好好看看清楚。”
　　男人翻了几页纸，发狂一般地把它们全部撕碎，丢到地上：“你们这是诬陷，有什么证据？”
　　“伪造证件，利用职务之便挪用财物，哪一件你不是在犯罪？”苏瑞雨拨通内线，叫了保安，又缓缓开口，“人事部已经报警了。”
　　谢星回皱眉，她发现男人听到“报警”两个字，明显情绪波动更大。
　　李强眼眶欲裂，咬牙切齿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办公室的门开着，但秘书处现在暂时没有人。
　　男人像是失了理智，冲上前就想要上手掐苏瑞雨的脖子发泄。
　　谢星回吓得一惊，拔腿就上前阻拦，大喊道：“你是不是疯了……再加上故意伤人罪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再照顾你的家人！ ”
　　男人丝毫不听劝，但保安还没有上楼。
　　谢星回根本不敢放开手，用力去掰李强的手指，他是趁苏瑞雨不备冲上前的。
　　两方对比，力量悬殊。
　　正当谢星回强撑着的手指弯折到疼痛钻心的时候，李强被人提着后衣领一下子甩开。
　　李强挨了顾令深一拳，男人下手很重，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周身的气场瞬间森冷。
　　而跪坐在地上的谢星回，仍然惊魂未定，回头才发现狼狈的男人已经捂着脸，躺倒在地。
　　她低垂着头，无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有些不知所措。
　　谢星回有些发颤的纤细双臂突然被温热的宽厚掌心包裹，顾令深以一种极度保护的姿势把她完全拥入怀中，扶她起来，将她带到门口，轻声安抚：“去我办公室等，剩下的事情我和苏总会解决。”
　　门被关上。
　　谢星回没回过神，推开门就躲进顾令深的办公室里。
　　她背靠着门板，小口地喘着气，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空间里还有第二个人。
　　对方似乎兴致高涨，一副看戏的样子。
　　小秘书胆子挺大，进顾总的办公室都不敲门，玩得还挺刺激的。
　　景昂喝了一口咖啡，敲了敲茶几的桌面，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谢星回：“……”
　　她只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水逆。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您好，再见……”谢星回打开门，逃跑的动作一气呵成。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谢星回喝了三大口水给自己压惊。
　　差不多恢复平静之后，她从抽屉拿出那个U盘，有些犹豫等会儿要不要交给警察。
　　谢星回在调资料的时候发现，李强的家境并不好，上上下下好几口人都等靠着他养活。
　　如果再加上一条故意毁坏财物罪……
　　“叮——”
　　远处传来电梯到达的到达的声音。
　　不出五秒钟，顾氏的保安和警察一起到了41楼。
　　谢星回捏着U盘，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后面，她有些担心苏总有没有事。
　　两个警察一左一右牵制住李强。
　　“顾总，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李强挣扎着想要跪下，把所有的尊严和自强都丢开，“我拿钱是去给孩子治病的，过段时间就会还上的……”
　　顾令深周身冷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放不放过你，我说了不算。”
　　男人话音刚落，视线敏锐地在人群末端捕捉到某个白色的身影。
　　“你们可以把他带走了，所有证据人事部后续会和你们跟进。”顾令深没有丝毫情绪色彩和警察对接。
　　和人群擦肩而过的谢星回，赶忙跑到苏瑞雨身边，蹲下来递给她一条丝巾。
　　苏瑞雨脸色不太好，脖子处微微泛着红，她低低开口：“我没事。”
　　顾令深开口：“今天你们两个都回去休息。”
　　“我不需要，等等要见王总。”苏瑞雨喝了一口水，扯出一抹笑，对谢星回说，“你刚刚吓到了吧，你先回去休息。”
　　“我会和王总联系。”顾令深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苏瑞雨笑笑，轻轻系上谢星回递给她的丝巾，又耸耸肩：“行行行，刚好我肚子饿了，星回，我们一起去吃饭。“
　　谢星回见她没有事，连忙点点头。
　　-
　　和苏瑞雨吃完午饭，谢星回直接回了银滩。
　　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玫瑰澡，玩着玩着手机就睡着了。
　　被铃声吵醒的时候，天色已暗。
　　谢星回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却看到来电显示，单字一个“深”。
　　就是因为笃定顾令深不会给她打，所以她给他的备注，直白到明目张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直起身，点了接通键。
　　“令深哥。”女孩的嗓音充满了刚睡醒的软糯和慵懒。
　　“上来一趟。”
　　“是有事吗？”谢星回整理好慌乱的情绪。
　　“有事，上来。”
　　男人惜字如金。
　　还是没有说清楚什么事情。
　　也许是电话里说不清楚？
　　“好，我马上上来。”谢星回不疑有他，一边起身，一边琢磨要穿换什么衣服。
　　顾令深给她开门的瞬间，谢星回觉得自己一定是中午没吃饱，不然怎么会隐隐约约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
　　“换鞋。”顾令深递给她一双尺寸刚好的白色拖鞋。
　　“好。”
　　跟着他走到客厅，谢星回才确定，刚刚自己的鼻子没有出错。
　　牛排、红酒和意大利面。
　　在透亮的灯光下，看起来非常诱人。
　　男人已经自顾自坐下，见女孩还在一旁，面不改色道：“坐下吃饭。”
　　“有人放我鸽子。”顾令深神情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不动声色，“再不吃要凉了。”
　　谢星回：“啊？这样啊。”
　　谢星回想，那确实怪浪费的，这么好的牛排，不进肚子实在是可惜。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星回坐下，对面的男人自然地给她递上刀叉。
　　“李强有重度抑郁症。”顾令深长指优雅地切动牛排，不紧不慢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谢星回用银色叉子卷了一小口奶油培根意面送入口中，好吃得她几乎要眯起眼睛。
　　“原来是这样啊。”她舔了舔唇角，心底的郁气一扫而空，“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一点也没有说错。”
　　“可怜他？”
　　“有点吧，毕竟一个人要养活一家子人，工作压力又这么大……”谢星回心里咯噔了一下，意识到怎么能在老板面前说工作压力大，“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可能是没有宣泄情绪的出口。”
　　所以才扎爆她的轮胎？
　　顾令深唇角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眸中似有柔光：“所以你不打算追究他把你车胎扎爆的事情？”
　　谢星回摸不着头脑，愣愣抬头：“你怎么会知道？”
　　他难道在她心里装了监控吗，她这一秒在想什么他下一秒就知道了。
　　“上下班途中员工如果出事，算工伤。”顾令深晃动着透明高脚杯里的樱红色液体，“当然要调查清楚。”
　　“这样啊。”
　　谢星回又切了一块牛排，送上舌尖，酱汁四溢，人间美味。
　　到底是谁爽了这么一顿大餐的约，这可是顾氏总裁亲手做的晚餐。
　　提前下班，亲自下厨，肯定是很重要的人。
　　难道是……
　　女朋友吗？
　　虽然缺了烛光，但依旧浪漫。
　　谢星回意识到某种可能性，心情瞬间又不美丽了。
　　她抬手猛喝了一口酒，苦笑道：“呵呵，顾氏一定很关怀员工。”
　　顾令深：“关不关怀你感受不到？”
　　“当然感受到了，苏总和同事都对我很好的。”谢星回心凉了半截，轻声回道。
　　“我对你不好？”顾令深勾唇。
　　男人的酒杯见底，被他摆在一边。
　　“没有没有。”谢星回怎么觉得对面的人每一句话里都像是藏着一个坑，等着她乖乖往里面跳，她完全招架不住，闷声道，“我说错了。”
　　“错哪儿了？”男人句句紧逼。
　　谢星回：“……”
　　她好想回，你指哪儿我错哪儿。
　　“在您家大吃大喝，却忘记了夸您。”谢星回抿了抿嘴。
　　她其实在顾令深面前，除了最开始，很少用“您”这个字眼。
　　一是因为她想拉近和顾令深的距离，二是她也发现顾氏没有那么多三六九等，全凭能力说话。
　　顾令深私下也从来没有架子，只是对工作格外严格而已。
　　但是刚刚，她心底五味杂陈，到底没控制住自己的阴阳怪气。
　　顾令深自然发现她话里态度的转变，衡量许久道：“谢星回，你不需要和我这么客气。”
　　谢星回“嗯”了一声。
　　她想起他也对自己说过“私下里不用叫我顾总”，心里更酸了。
　　“知道了。”谢星回漂亮的睫毛微微垂落。
　　顾令深只当她的情绪起伏是因为今天的变故，稍稍厉声道：“再吃两口肉，别浪费。”
　　男人的视线落在女孩过分清晰的肩颈骨骼，太瘦了，身无几两肉，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喂的。
　　-
　　第二天，向来准时的谢星回破天荒迟到了。
　　苏瑞雨又把她叫去办公室。
　　谢星回道歉：“对不起，苏总，我今天迟到了。”
　　“顾氏又不打卡。”苏瑞雨拉她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嫣然一笑，“你把我交代的活做完了，完全可以迟到早退。”
　　顾氏上上下下都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相比起来，谢星回已经非常“迟到早退”了。
　　“今天找你来，是想问你李强的事情。”苏瑞雨顿了顿，观察她的反应，“顾总已经把李强蓄意破坏财物的证据给我了，你真的不追究？”
　　谢星回的那个定制轮胎，价值不菲。
　　谢星回摇了摇头：“我和他没有过节。”
　　可能是她的轮胎太倒霉，才被他当成发泄的对象。”
　　苏瑞雨把那天在酒会上听到的真相告知她：“李强想升职，却一直被王经理压一头，但你一来就是我的人，他觉得不公平，所以想给你点教训。”
　　抑郁症是导火索，而心底的嫉妒和倍感不公是万点火星。
　　那句话怎么说的，嫉妒像是烈性试剂，一滴就能腐蚀人心。
　　“这好像是事实。”谢星回抿唇笑了笑，“我确实比他幸运，也没有必要再去掺一脚他的不幸。”
　　谢怀山在是商人，因手段毒辣，不留情面而树敌不少，所以谢星回的妈妈温绾总告诉她，吃亏是福。
　　但其实谢星回前十九年都是被保护得极好的千金小姐，根本没有机会吃亏。
　　爸爸是商界巨鳄，妈妈从政数载，外公是军区司令，光论背景，B市又有谁敢欺负她？
　　苏瑞雨尊重她的决定，回道：“当然，那没事了，你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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