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 我的爱意

作者:少年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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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周一清晨,城市早早的苏醒,不到六点半地铁里的人便已经很多。大多数的乘客抓住始发站的优势在晃动中酣睡;偶尔有几个乘客利用碎片化的时间充实自己,一般都是在背单词;早晨在地铁上看剧的很少,播放的美日韩中各色电视剧远不如傍晚的地铁那么种类丰富。
      左安在第三站上车,一般情况下都会剩几个座位,只不过有什么坐什么,不像始发站,可以选个舒服的点儿的地方。今天也不例外,她坐下之后才发现,旁边的乘客有点臭臭的味道,但是考虑到之后地铁里反人类一般的拥挤,她只好牺牲鼻子艰难忍受。每到此时她脑子里就忍不住思考臭味的来源,要怎么样才会让自己这么难闻呢?自己闻得到吗?如果闻得到,不会因为给旁人带来困扰而惭愧吗?如果惭愧,为什么要允许自己这样的味道呢?今天她还多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沈烈从来都是好闻的呢?他肯定是用了香水的,不然不会有木檀的味道,但又那么恰到好处,隐隐约约并不会呛鼻,与主人的味道完美融合在一起。
      左安正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盼着旁边的味源赶紧下车,眼前忽然出现一双极美的腿。距离如此之近,近到能看得清皮肤的纹理。这是一双白皙光滑,修长而笔直的美腿,左安向来对自己的双腿是有信心的,然而在这双漂亮的腿面前,她也不免相形见绌隐隐嫉妒。尽管如此,在越来越拥挤、味道越来越奇怪的地铁里,她还是因为这样漂亮的事物而赏心悦目起来。爱美始终是人的天性,在躁动不安的周一早晨,也许只有感官的享受能让人片刻舒心。左安对美腿的主人产生了好奇,她抬起头,不由一愣。那真是个难得好看的姑娘,小小的鸭蛋脸上是一双标致的桃花眼,水盈盈的,挺翘的鼻尖下略略丰润的唇好像始终在微微含笑,五官放在一起自带一种娇柔的气质,这是符合主流审美的一张脸,但并没有缺失自己的特点,绝非整容之后的样貌。姑娘亚麻色的卷发直铺腰际,黑色的连衣裙紧紧包裹着美好的躯体,显得皮肤更加白嫩——左安在杂志上看到过这个款式,印象深刻,是某个奢侈品大牌的当季新款;胳膊上挎的也是那个牌子的经典款包包,漂亮的脖颈上闪闪的钻石看起来价格必然不菲。美中不足是她的气色并不精神,有种接连多晚睡不好的憔悴感;而裙子太短,看着总觉得腿凉,长度又不适合办公室着装。如果不是这样,左安绝对要为这个整体形象打一百分了。
      这样价值昂贵的一身装扮,却需要来挤地铁,左安不愿意朝着这一身都是高仿品的思路去想。这姑娘好看又眼熟,左安半遮半掩的偷偷看了几眼,一下子想起来,原来她是吕总的助理吴轻。两个人只匆忙打过照面一两次,难怪第一眼没有认出来。对方始终盯着手机,也没发现左安。左安与她并不熟,于是专心欣赏美腿,避免双方敷衍的尴尬聊天。
      她用的什么护肤品呢?专门腿部脱毛了吗?是天生这么好的皮肤吗?做什么运动会有这么紧致呢?办公室那么冷,不会着凉吗?为什么自己就那么怕凉呢?这么短的裙子,吕总会不会不满呢?要知道前几天小花有条裙子有点短,林姐可是给她假,让她回家换一条了呢。呆呆想着一连串问题的时候,左安看到那漂亮的大腿更靠上的部分有一小片青紫。
      左安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她也是女孩子,可是这裙子确实短的很,对方腿又长,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些说不清楚的暧昧痕迹。正要移开眼睛,她惊恐的发现有一只手伸向了裙子下面。
      姑娘更是受了惊吓,羞愤又匆忙的要躲开,可是地铁这会儿正是最拥挤的时候,要把人揉成了水才流的进来,简直无处可挪。那只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继而似乎是整个身体尤其是某个部位贴了过来。吴轻气的眼圈通红,但她明显是不敢声张,只想通过左右腾挪尽快离开这里,这反而让后面龌龊的男人更加兴奋,贴的更紧。
      左安在吓坏了几秒之后反应过来,她几乎是在一瞬间使出了所有的平衡力,在平时根本站不起来的空间里硬是站起来,一把抓住吴轻,把她按在自己座位上,半扭着身躯愤怒的质问那人:
      “你干什么!”
      那个人的下身还沉浸在罪恶之中,惊慌片刻后,他料定左安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描述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他装的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什么干什么?你喊我干嘛?”
      “你……你!”左安确实说不出口。
      何况吴轻还拉住了她,冲她摇摇头。
      左安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无比气愤又憋屈的保持着难受的姿势站着,她不想也不敢靠近那个男人,可惜越想越忍无可忍,她觉得自己气的要爆炸了。
      还好过了两站地就下车了。两个姑娘互相搀扶一样的一起下车。谁知还没走到扶梯,那男人也在后面,迅速狠狠掐了一下左安的屁股,甩出一句“手感可真浪”就要走。
      左安从未如此反应快速的薅住那人的后脖领拽过来,“你说什么?!”
      那人倒是一点不害怕,满眼瞧不上但又浮想联翩地瞥了吴轻一眼,转而对着左安说:”穿那么少,不就是等着让人弄吗?你也不错,明天让我试试?”
      左安只觉得热血上头,从未有过的屈辱感浇了一身,她再次打破自己反应速度的记录,连自己都没看清,就已经扇了对方一耳光,响亮的很。
      那男人暴怒,猛的凶狠一推,又不解气的在左安身上踹了一脚,但终究是怕闹大,他立马转身挤进人群左窜右撺,没几步便跑的没了影儿。
      左安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腰,胳膊,肩膀都在忽而降至的钝痛之后,开始了各具特点的扭伤痛和摩擦痛。吴轻先是吓呆了,之后终于想起要扶左安起来,但她裙子短,弯腰下蹲都不方便,左安扭曲着表情摆摆手:“不用,不用,让我缓缓,缓缓,我自己起。”
      这样激烈而短暂的一幕却并未吸引什么人停留驻足,他们也许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但每个人都那么急迫,实在无暇观看。相差半秒也许就会错过下一列车,或者眼睁睁看着写字楼里的电梯关上门开始爬向三十层,这些错过一个接一个叠加累计,最终成为了他们这个月里唯一的一次迟到而错失奖金,更何况要停下来询问,耽误更久的时间呢。匆匆而过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一摊子焦头烂额的事儿,不能强求。
      地铁里的一个志愿者在奋力将乘客挤进车厢后,跑过来把左安慢慢扶起,他呼叫来两名工作人员,要把她们领进办公室具体了解情况。
      吴轻拉住左安:”算了吧,要迟到了,公司问起来,也……也不好说。”
      左安本来满腔怒火地打算报案,但红着眼圈儿说算了的吴轻让她成了一下子被放了气儿的气球,还是那种想重新鼓起来却没有力气的软皮子。当一个人做好了冲锋陷阵的准备——尤其是当这战争是因帮助旁人而起时,还负了伤,旁人却因为不相干的理由,轻飘飘否定了这场战争的意义,好像一切不过是自己多此一举一厢情愿而已,比外面的敌人更伤人的便是这样了。左安没有得到最应该的那份支持,委屈和受辱的眼泪险些泛上来,她斩钉截铁的说道:“怎么能放过他?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
      吴轻依然没什么大反应,似乎也并不太在意左安刚从地上艰难爬起来:“报了案也不一定找得到人,找到人又怎么样……再说没出什么大事,我以后穿衣服注意点就是了。你挨打了,你去报案吧,我先走了。”
      左安难以置信:“这和你穿衣服有什么关系?你想穿什么是你的自由,穿的再少也不是别人随便欺负你的理由。你信不信,就算你穿成包子,那个猥琐男也照样乱来,因为他本性就是那样!钻石美丽,可也只有贼才会去偷,难道要怪钻石太美而不是把贼抓住吗?”
      忽然间吴轻的表情好像顿悟了天底下十分重要的道理一样,她愣愣看着左安,一滴眼泪倏地滑下来。妆容依然精致。
      左安倒是被这样转变突然的表情吓到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志愿者只以为是姑娘想起了刚刚挨欺负的事儿,于是继续劝道:“这个时间坐地铁的一般都是固定的,通过我们现在的监控和大数据技术找人不难,再说抓到了也是对别人安全的保障。”原来这位志愿者在站台看到了一部分,他尽量说的委婉,免得再刺激了受害的姑娘。
      吴轻终于点点头,“嗯,走吧。”

      两个人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在各自分别之前,吴轻求左安不要声张早晨的事情。
      “放心吧,我懂的。”
      “谢谢你啊,左安。”
      “这没啥。你……也别多想。不过……办公室空调风这么大,你不会冷吗?而且……公司对衣着长短是有规定的啊。”
      吴轻红了红脸,声音却有些漠然地说道:“我没事。再见。”说完转身便朝相反方向走去,留下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的左安杵在那儿。

      左安捂着腰缓缓走进部门办公室,周例会刚刚结束。林姐把左安叫进自己的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她胳膊上的两处伤。
      “别处还伤到没?怎么也没去医院检查检查就过来了?”林姐翻着抽屉里的创可贴问。
      左安有点不好意思了,“应该没事儿,谢谢林姐。”
      林姐把她拉过来,贴了四个创可贴,“你看着文文弱弱的,还路见不平了。自己保护得了自己吗?万一把你打坏了怎么办?”
      左安感激的看着四个创可贴,“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没事儿就好,以后控制着点,万一遇到亡命徒带把刀的呢,这种新闻你也不是没看过。赶紧回去吧。我今天一天的会,明天你再和我汇报出差的结果。”
      “诶,谢谢林姐。”
      左安突然反过劲儿了,只是踢一脚可能真的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左安挪到座位上抓紧时间开始工作。她上周新接了北京区吕总和东南区徐总的销售代表招聘任务,需求部门当然会说自己很急。上周四出差,她把工作临时转给何洋帮忙,今天不出所料的得知何洋“太忙”,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她的任务,只说早晨吕总自己亲自来催过了。这一来一回快一周,左安有点着急了。
      她胡乱塞了点面包进肚,打算全身心投入到简历筛选中。结果一阵一阵的腰痛不断提醒她早晨的事。那猥琐男人得意而丑陋的嘴脸和下流的动作在她脑海里闪来闪去反复播放,越是想忽略就越是画面清晰,逃跑前恶狠狠的面目也愈发狰狞,她后怕,憋闷又愤怒。吴轻惊慌失措和忍气吞声时的心绪好像也加在了她的身上,她深深感受得到那份无助,因此更觉出了双重委屈来。虽然报了案,可是平静下来之后,左安也认为抓到这种人的可能性很小,于是更加愤愤不平。中午左安在食堂简单补充了点,不知道是没胃口还是因为和前两天比味道相差太多,她吃了几口便实在不想吃了。结果这一天下来,左安的情绪低落得很,不断传来的腰痛还伴随着屈辱感。找的简历质量也不高,一直没约到合适的候选人。何洋在旁边倒是“不忙”了,冷嘲热讽地说她出差时候是不是光顾着玩儿压根没处理正经工作。左安实在没时间和他理论,一下午都窝在座位里找简历打电话,几乎连起身接水都没有过。
      到了四点多,左安感觉腰部更难受了,试着起来稍微动弹动弹,骇然发现自己没办法立刻站起来。小花和小鱼干在旁边手忙脚乱的帮她,才好不容易站起来走了两步,她害怕极了,但本能的不想示弱,保持着淡定的神情。偏偏小鱼干比她大惊小怪多了:“小安,你不会要瘫了吧?”
      左安本来就害怕,这一问她冷汗都下来了,毕竟一个寸劲儿就能把好好的人摔的再也起不来的报道不是没有过。林姐也有点慌,让小安赶紧去医院看看。她不敢再逞强,自己捂着腰一步步挪出公司,狠了狠心叫了辆车,费了老大的劲才坐进去。
      司机是个五六十岁的大爷了,瞧着她这个样子,司机大爷关心道:“丫头这是怎么了呀?”
      “摔了。”
      “哎呀,可怜孩子,一个人在B市可是不容易噢,得照顾好自己啊。”
      一整天都隐忍着坚强的左安,在听到陌生人这样一句突如其来的话之后,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她没吱声,一个人默默坐在后座悄悄哭。
      也许大爷开出租开得够久,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众生百态,一眼便看出来左安在这偌大的城市里没个亲戚也没个倚靠的。他还看出来车里的丫头只想一个人处理自己的情绪,便没再言语。有些人的内心世界,大门有黄河那么宽,愿意炫耀所有高兴的事情,愿意分享所有难过的心情,从这种人的朋友圈,你能了解到他们这一天的起起伏伏,情绪好坏,碰到像今天这样帮人却挨了打、同事不配合、中午吃不好、独自一人去医院的事儿,没到晚上可能就已化成了一篇血泪史广而告之,收获一大堆真心或假意的问候与安慰;另外有一些人,在最信任,最亲密,最舒适的人面前,才愿意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自己最高兴最得意的事情,也只想小气地分享给对方而不是给所有人看。但为了合群,他们会表现得好像参与了这个世界很多很多,与你说了很多很多,你知道很多很多,甚至还会误以为他们好简单。然而他们的心其实还深深埋在茂密的林子里。他们也许会告诉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但会带着“这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开始下一个话题吧”的语气,至于心里哭了多少回,只有那个最亲的人才可能知道。左安就是后者。

      沈烈刚刚结束周一的例行会议,他没像往常那样开完会就跑,连晚饭都不吃就回到驻地的城市。才两天没见到左安,他发现自己想她想的厉害,以往他找个理由打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他还算知足,觉得仅此而已,算是很好了。可是一起度过了个周末之后,人却越来越不满足。来了北京,离她不过几个办公室的距离,他却一眼都看不到,这未免也太难受。所以他准备给左安打个电话,最好能约着一起吃个晚饭,晚点再坐卧铺回去,感受感受凌晨乘务员的“叫早服务”。
      连打六个电话都没通,沈烈有点纳闷,工作时间怎么会无法接通呢?他突然心里有点莫名的不踏实,于是想了个理由去招聘部找左安。
      “左安啊,呵呵,才刚走,也不知道怎么了,腰又不舒服请假去医院了,反正总得请请假。”何洋一直耿耿于怀自己不仅被换掉,左安还成了小组接口人的事儿,见到沈烈过来找左安,立马摆出一副“她总是这么事儿多”的神态。
      小花瞪了他一眼,“她哪有总请假。”她从工位走出来,亭亭玉立地站到沈烈对面,“沈总,小安腰疼的厉害所以请假去人民医院了,我看明天她也不一定来得了。您那招聘方面的事儿我也可以配合。”
      沈烈没注意她的姿态,只想具体问问怎么弄的,有多厉害,有没有人陪着,结果这一连串问题到了嘴边,全都自动防御地变成了“哦,也不急,来了再说吧”,转身便匆匆走了。
      好好的怎么会腰疼呢?都疼的去了医院?周六分别的时候她还女侠附体一样的啊,周日下午也欢快吃着烤鱼呢,晚上聊天时也没说自己哪儿难受。看她也不像是有点小恙就请假去医院的人。沈烈越想越着急,电话又始终打不通,他开着车朝人民医院赶去,打算于人海茫茫中把让人直担心的左安搜刮出来。
      左安已经来到了医院门口,赶上院内施工,出租车是不能进去的,这可苦了左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车里爬出来,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医院大厅里走。这中间距离还挺长,每走一步腰就尖锐得直痛,才走了三步她就想放弃,要不回家趟一晚上说不定自己就好了?但是小鱼干那句“你不会瘫了吧”的话又让她一个激灵不敢侥幸,最后左安决定站在大门口喘喘气,攒足力气勇往直前。
      她歇了两分钟,捂着腰,一步一挪的蹭到了门诊大厅。
      迎接她的是要弄清挂号、诊室、付费、化验、取药等一系列操作的地理位置。她努力遏制想要转身回去的念头,琢磨着有什么办法能最小化路线,她是一步多余的路都走不了了。大厅里人来人往乌泱泱,几乎没人带着什么好心情,但是至少走路费劲的人都有人陪着,只有动起来仿佛是个蹩脚机器人一样的左安孤零零一个。她心里一阵辛酸苦楚,从未觉得这么孤苦无依过。
      左安小心翼翼怕被别人撞到地朝咨询台走过去,打算一次性问个清楚,突然间一个熟悉又好听的声音从身后焦急地响起:
      “安安!”
      左安在听到只有沈烈才会喊出的名字后,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她慢慢转过身看到大步跑过来的沈烈,这一整天所受的种种便都化成了带着眼泪的委屈笑容,难以忍受的孤独感瞬间被击碎,心里满满又轻轻柔柔的,连腰上的痛好像都减掉了三分。
      一路担心的沈烈老远就看见左安一个人可怜兮兮走路的样子,他心脏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命抓了一把一样,难过得紧。他总算找到了左安,却没想到她竟然连走路都困难。
      “沈烈,你怎么在这里”。左安带着一点哭腔问。
      “我……我刚刚来医院去看别的朋友了”。沈烈又说了个小谎,他仔细打量着左安,摁下自己的心焦:“腰怎么了?”
      “我在地铁里摔了一跤。”左安把早上的事情简化又简化。
      沈烈看出来她没把话说全,但也没再问,他扶着左安站到大厅柱子旁,“站在这不容易被撞到,把证件给我,我去挂号。”
      “哦。”左安把需要的东西都交给他,总觉得沈烈的反应这么自然,不太像是偶然相遇临时朋友帮忙的样子。
      门诊大厅里依然很多人,然而此刻左安却完全是另一种心境了。她稳稳地站在那里等着,过了会儿沈烈挂好了号,高兴的告诉她今天最后一个加号被他赶上了。
      “是不是很幸运!”沈烈搀扶着她边走边说。
      “是啊!如果是我自己挂号,估计现在还没走到队伍里呢。”
      “不会的,那个号肯定一直等着你~”

      沈烈成了她的两条腿,把那些本来她要踩着疼痛走过去的路都免去了。沈烈预先找好了所有要去的地方在哪里,两个人再一点一点走到诊室,有沈烈扶着,她走起路来好受多了。
      诊室里是个快退休的头发花白的老大夫。
      老大夫看着沈烈把她扶进来,问道:“姑娘怎么了啊?”
      “摔了一跤之后腰痛,尤其是走路时候。”
      “什么姿势摔的?
      “仰面摔的。”
      “哪儿摔的?”
      “地铁里。”
      老大夫不满的撇了她一眼:“走路看手机呢吧?”
      “不是……是……被人推的。”
      沈烈心里一惊。
      老大夫是个急脾气,走过去掀起左安衣服。
      左安没来得及让沈烈出去,沈烈也没来得及躲开,盈盈一握的腰肢上那一大片乌黑淤青便已触目惊心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怎么摔成这样?!沈烈眉头立刻皱成了球,心里比她还疼。
      老大夫却是直接发火了,她目光凌厉的盯着沈烈,又用跟自家闺女说话一样的态度说道:“姑娘,你得跟我说实话,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家庭暴力,可不能好说话,我见过好几个这样的了,当场跪着认错的都有,结果过几天又被打伤过来看病!”
      左安连忙摇头,摇得她腰都有点跟着疼:“大夫大夫,这是误会,不是您想的那样。”
      沈烈依旧被老大夫的目光锁定,但他在意的并不是解除误会,而是止不住的在想着左安到底遇到了什么,会有着和家庭暴力一样可怕的伤。
      老大夫一来担心左安隐瞒不说,二来得知道具体怎么伤的好判断病情,于是要求她把受伤的经过说明白。
      “地铁里一个男的推了我,我没防备,直接摔了,之后他又踢了一脚,大概在这个位置。”左安指着淤青的地方说。
      “为什么推你?”老大夫始终觉得外表衣冠楚楚的沈烈实际是个在家施暴的人,追着不停地发问。
      左安本不想说,这会儿也实在没辙,只好一五一十说道:“可能因为我……扇了他一个耳光。”
      “你先动的手?”老大夫有点难以理解,这位看着纤细的姑娘不像是撒泼大打出手的人。
      “不算吧……他在地铁里……“左安避开恶心了她一天的细节,把事情经过简要说了下,”……我这不是为民除害,结果功夫不精嘛。”左安试图活跃下气氛,她明显感觉到了沈烈越来越低的气压。
      沈烈岂止是低气压。
      他现在是台风眼。
      他还不能爆发,因为没有什么身份和立场。
      有人正在揉搓他的心脏,在上面钉钉子,随着心跳一下一下。
      左安说的简明扼要,但他是男人,自然最了解欺负她们的人脑子里飘着什么样的画面。尽管他梦里总是风光旖旎的想着她,在身后又几次贪婪的渴望着她。欲望使他想要抱着她一同燃烧,然而爱和尊重出现了,于是他更想要她好好的,即便压抑着自己是一种辛苦。因此当他知道了事情的起因,他的愤怒甚至比左安来的更猛烈。他完全支持她的那个耳光,恨自己没有在她身边。他知道左安不会默默忍受,她是个宁为玉碎的人。
      只心痛她受了那样的伤。他想去轻轻的摸一摸那片伤痕,再吻一吻。
      而现实只允许他紧攥着拳头,吞噬掉怒火,用自以为左安和老大夫都听不出的发颤声音问道:“后来呢……”
      “后来?那个人当时就跑没影了,我和那个姑娘一起报了案。”左安轻轻说道。
      老大夫一边仔细按压左安腹部和腰部,一边感叹道:“哎,小姑娘,你胆子倒是挺大。但你这细柳小身条,出门在外自己还是要多注意,不能意气用事直接打架啊,谁知道会碰上什么人呢,你说是不是?”又开了B超和X光的化验单,让两个人取好片子再来找她。

      沈烈把跑腿的活儿都干了,左安做完两个化验,和他一起等着。
      沈烈本来不想吭声,怕一张口那怒气和心疼都毫不掩饰的冲出来,可是没过几分钟,他便忍不住了。他盯了会儿腰上淤青的位置,手指碰了碰那片衣服,柔声问道:“有没有好一点儿?”
      左安认真感受了一下,摇摇头:“好像没有呢。”
      沈烈又问:“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左安笑着点点头。
      沈烈也笑了:“那就没事儿。”
      左安笑出了声,疼得又捂住了腰:“你这是什么逻辑。”
      “但凡还能惦记着吃东西,就是身体还很健康,真的。你再忍一会儿,检查完带你吃好吃的。”
      “好啊。”左安又笑成了小小月牙。
      “安安。”
      “嗯?”
      他想说以后出门要保护好自己,然而思考良久,沈烈问她:“心情好点没?”
      她看着站在一旁的沈烈,突然轻松起来,这一天发生的似乎已经不算什么了。
      “沈烈,幸好遇到你。”
      在本来冰冷的医院里,沈烈回她暖暖的一笑。

      老大夫看了左安的化验单子,果然跟她说没什么事儿。他看沈烈的眼神也终于不再那么犀利,总算相信他不是那罪魁祸首了。
      “你这片淤青当时就应该处理,你们在办公室啊,一坐坐一天,更散不开了。疼主要是因为扭伤了,又坐着不动弹,再起来就疼的更厉害。你这个好的慢,不过没大碍。你注意啊,不能着凉,不能拎重物,不能久坐,走路别急,楼梯也尽量少爬,早点睡觉,别熬夜。熬夜的话你甭想好得快。好好吃饭,别瞎减肥。这药按时涂抹,最好一次都别耽误。都记住了吗?”
      两个人一顿点头。

      左安在门诊大厅外等沈烈开车过来。她到医院前后也就两个多小时的光景,但来时和去时真是大不相同,左安那跑丢了一天的食欲这会儿叫嚣着回来了。·她要吃点刺激的,那种辛辣滚烫的最好不过。
      然而沈烈竟然带她去吃了一家正宗的广式煲汤,因为他觉得这样的吃法滋补,羊蝎子酸辣粉麻辣香锅重庆火锅什么的,太刺激,不利于康复。
      左安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原只椰炖乌鸡汤;旁边还摆着盘据说是文火慢炖的牛肋肉;大麦香芋南瓜煲可能要充当个餐后“甜品”;维生素是绿油油的清炒时蔬们。总之,养生极了。跟周六中午那江湖气满满的一桌肉完全是两个风格。
      “大夫没说要忌口。”左安瞟了眼沈烈说道。
      “养伤哪有你那种吃法的。这家开了很多年,难得地道,他家是正经的老火煲汤,食材也很讲究,味道不错的。你相信我,试试看。”沈烈边说边给她盛了一碗汤。
      “可我想吃不正经的。”
      沈烈十分耐心:“馋嘴兽今天得关起来,她的主人得吃些清淡又均衡的,才好得快,她才能再跑出来大吃大喝。”
      左安假装绷着的脸被逗得散了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尝了一口。
      然后眼睛亮起来了。
      “怎么样,没骗你吧?”
      “馋嘴兽又被勾搭出来了!”
      “那就多吃点,这个牛肋肉我每次都会点,你尝尝。”沈烈又给她夹了一块放碗里。
      “每次?你大学时候经常来吗?这离你的大学很远吧?”左安发现这牛肉果然好极了,低头专注的吃起来。
      “嗯,瞎跑呗。”
      “你是不是把北京好吃的都逛遍了?发现已经没有吸引你的了,所以换了个城市继续吃?”左安调侃道。
      沈烈正在盛汤的勺子明显抖了一下。
      “也许吧。”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左安从未见过沈烈沉郁的样子。即便转瞬即逝得难以觉察,很快便恢复了平时那样的温暖舒适,埋头吃的正美的她,也还是发现了。
      “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走的时候,我不太喜欢这个城市。”他按住了另一个呼之欲出更加准确的答案。
      “哦……”真可惜呢,左安特别喜欢这里。她没问他为什么,如果他想说,自然会说的。
      “你们男生是不是不能喝乌鸡汤?会流鼻血的吧?”左安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哪有,你是不是找理由想要独吞呢?”沈烈轻松起来。
      两个人边吃边斗嘴,窗外弯弯的月牙精致的挂在天边。
      错过了晚高峰,路况很不错,然而依然开了四十分钟的车才到了左安住的地方。沈烈在小区门口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停车位,小心地把左安从车里扶出来,搀着她进了小区。
      两个人慢慢悠悠的走着,高大的榆树和椿树中掩映着几盏路灯,灯光柔和,把树叶映衬出另一番颜色。不大的小区内不时荡漾着一阵阵浓郁的香气,沈烈分辨出那是脚旁各种花盆里夜来香还有茉莉的味道。鸟儿们早就没了动静,倒是孩子们在不那么亮的路灯下嬉戏的声音明亮欢快,似乎在玩儿捉迷藏。大爷大妈们在愈发稠密的黑夜里,翘着腿儿摇着扇子家长里短,精力充沛,丝毫没有要回屋休息的意思。有个可能是刚下了班的电动三轮车,它的主人并不急着停好车,倒是和单元门口刚出门的大爷热热闹闹的打起了招呼,京腔味儿正浓。尽管入夜,一切却还是生机勃勃。
      “安安,你住的地方很有生活气息啊。”沈烈边张望着边说。
      左安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没事儿”,左安的心情跳跃起来,“我也觉得特别有人情味儿~走吧!前面那个单元就是。”
      沈烈朝着她指着的地方看了看,“怎么你的语气说的好像咱们三五步就能走到了似的呢?”
      左安没说什么,只欢快地笑,沈烈便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没有任何具体的缘由,在淡淡的灯光下,一起笑着。

      在楼下,左安看着楼梯发慌。
      “几层?”沈烈问。
      “顶层……七楼。顶层房租便宜。”左安苦笑。
      “嗯,我背你吧。”
      “七楼诶。”左安惊讶道。
      “所以才要背你啊。医生不是说要少爬楼梯?”
      “我一百零五斤诶。”
      “这么轻啊?”沈烈低声反问,语气里带着盈盈笑意。
      左安不忍。但是沈烈已经准备好了姿势:“上来吧,安安。”
      左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慢慢趴到了沈烈的背上。
      软软的人儿覆在身后,香香的,发梢有时触弄着他的脖颈,传过几丝酥麻,手掌中的双腿紧实纤细,叫沈烈不敢细想。
      左安略挺着上身,这样的姿势让沈烈背起来更加辛苦,但他明白这是左安想要保持一点距离的本能反应,便一路就着这样的姿势爬到了顶层。沈烈在负重中明白了那四个字:甘之如饴。
      左安一直没说话,她有点心疼,又十分踏实。踏实,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
      在说不清是漫长还是短暂的十分钟后,沈烈把左安背到了七楼放下来。
      “很累吧?”左安看他额头已经渗出细汗。
      她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她和方秦一直不认为可以把异性的客人随便带进屋,实际上,沈烈是第一个知道她家具体门牌号的异性。
      “不累,你一点都不重。”沈烈浅浅的笑了笑,没等她开口,便已转身打算下楼了,他和左安商量道:“明早我来接你下楼,我在附近找个宾馆,这周我接送你,别坐地铁了,好不好?不然腰伤挤得更厉害了,再说你这样也挤不过别人。”
      “哈?你,你不回驻地了?!”左安捧着钥匙呆呆的问。
      “总部本来就有我的办公室啊,按照规定我每个月应该至少在总部办公一周的。这不正好?我和财务部市场部的老大们也该多沟通沟通了,就趁着这周吧。还能再去看看那些培训的小兄弟们怎么样了。驻地那边谢圆随时和我联系呢。”
      “哦……”
      “那明早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哦……”
      左安还一直处于没反应过来的状态中。
      沈烈又冲她笑笑,下了楼。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总还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怕他进了屋,就什么都控制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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