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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诚相待
【第三天】
因着昨日杨戬和阿九一起去金鼓山帮忙之后，和众人算是多了些接触。阿姮与杨戬还加了一顿饭的交情，彼此之间没那么陌生。
一大早，在一楼用过早饭后，阿姮就邀他们出去转转。毕竟是明然带回来的，他暂时没时间照顾客人，作为东道主之一的阿姮，无论如何都得问候一声。
看法归看法，礼数归礼数。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该走的流程走一遍总不会错。
阿九想着她就不去了，一是不想当电灯泡吃狗粮，二是大热的天，去哪都没有在屋里睡觉舒服。
杨戬欣然应允，一来可以借此机会打听九州鼎的下落。二来试试阿姮门派这些人的深浅。
出了门才发现就他们两个人，杨戬多少有些诧异。他觉得以自己前两天的表现，明然等人不会放心他和阿姮单独相处。
“很意外？”
杨戬一怔，道:“没有。”
阿姮笑笑说:“你刚刚惊讶了一下。你的眼神，可比你说出的话，诚实多了。”
杨戬笑了，问道:“令师不担心姑娘遇到歹人？”
“这就你一个，除非，你是那个歹人。”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慢慢向街道走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两人边走边聊，相处地很是融洽。
然而又默契般的不会越界，往往试探一句就缩回去，点到为止。
杨戬始终倾向将阿姮定义在朋友的位置上，所有的亲密之举是建立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之上。阿姮并非和他相恋的嫦娥，至少这个时期不是。他不会把阿姮当作嫦娥，这是对阿姮与嫦娥两个人的不尊重，尽管她们本质是一个人。
这件事说起来很绕，但杨戬在此之前的确是这般打算的。
然而，然而……
阿姮淡淡地道:“杨公子，劳驾，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她停住脚步，转身直视杨戬的眼睛，问道:“杨戬，你在透过我，看谁？”
杨戬心头一颤。
好敏锐的观察力，杨戬心想，自己被她看透了多少？
他站在原地，迎上阿姮探究的目光，坦诚道:“在看未来的你。”
阿姮愣了一下，笑笑道:“你可不要也和我说，我不是我。”
“也？”
阿姮边走边向杨戬解释，道:“从我记事起，遇到不少所谓的神仙，个个都和我说，我不是我，恼人的很。我问过他们，我不是我，那我是谁呢？”
杨戬问:“他们是如何回答的？”
阿姮轻摇摇头笑道:“没有回答。我就是我，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杨戬起了兴趣，反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你是你呢？”
阿姮道:“我就应该是我，为什么人人非得让我不是我？如果我不是我，那么你现在在和谁说话，你所说的未来的我，源于你认知中的我，不是真正的我，如果我不是我自己的，而是你的，那就不是我在和你对话，而是你自己和自己对话了。”
杨戬点点头，笑说:“有道理。”
“所以，你现在还要同我说，我不是我吗？”
杨戬笑了，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都有哪些人和阿姮说过这话？”
阿姮诧异了一下，笑问:“做什么？”
杨戬道:“他们恼人的很，给你出气。”
阿姮忍不住嫣然一笑，道:“出气就不必了。只要杨公子不是来寻麻烦的，你是谁，从哪来，都不重要。”
杨戬闻言，深觉无论哪个时期的嫦娥，骨子里都带着一种无畏的坦诚，她活的自在又随心。便是千年过后，寒冷孤寂的广寒宫，律法严苛的天庭，依旧没有磨灭她心底的“叛逆”。
“阿姮放心，杨戬必不会做任何危害你……和门派的事。”杨戬顿了一下，道:“只是阿姮总是叫我杨公子，略有生疏。”
阿姮眨眨眼，道:“容我提醒杨公子，我们才认识三天。”
杨戬笑笑道:“我和阿姮相见时日不多，却如遇知己。”
“知己？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知己？还是红颜知己？”
杨戬逗她，“有什么区别呢？”
阿姮道:“前者是君子之交，后者……后者我就不说了，你把后面的东西说出来。”
杨戬道:“后者，后者要看杨戬是不是一瓶好酒，能不能让阿姮姑娘心甘情愿地饮下。比如现在我言语轻佻，阿姮心里怕是将我骂了千百遍了。不用别人提醒，就离我远远的。”
阿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的语言确实轻佻，但你忽略了两个问题。第一，一个合格的登徒子，如果只是言语上的能人，行动上却没有丝毫表现，我是否可以大胆推测，他是有意为之。第二，干什么事情都要先有兴趣，我没在你的眼中看到令人不适的欲望，以及，收收你的表情，杨公子再这样看着我，我都要误以为，你爱上我了。”
话音刚落，两人心头皆是一颤。
争锋相对的两人忽而沉默了，杨戬和阿姮同时意识到，他们越界了。
两人心里都明白，但谁也不会先开口说出来，维持着这个尴尬而微妙的气氛，他们沿着街道走着。
此时天色将近正午，街上的人比之前多了许多。
今日不知哪个金乌当值，毒日头烤的大地一片炙热。
杨戬拐到卖伞的摊子前选了把油纸伞，要付钱时想起，现今通用的货币此刻身上不曾携带。
阿姮瞥了他一眼，看他停在摊子前不动，似乎明白了他的窘境。
她拿出自己的钱袋，数出六个贝币交给摊主。
杨戬撑起伞，举在阿姮头顶遮阳。
他们自然而默契的转变了话题。
杨戬笑道:“多谢阿姮姑娘。没有姑娘仗义疏财，杨戬怕是要糗大了。”
“一句道谢就完了？”
杨戬一愣，笑问:“阿姮待如何？”
“按规矩，你该给我写一张字据，以此为凭，你借了我的钱。”
杨戬笑着点点头，法力流转间，当着阿姮的面写了一张借据交给她。
阿姮看了看借据，收起，道:“现在我是你的债主了，其中的规矩提前讲清楚，作为你的债主，以后你同我讲话，要知礼。”
杨戬忍着笑道:“好。”
阿姮又道:“其次，我作为债主，了解欠债人的情况是合理的诉求。杨公子，你得交代一下自己的背景，好让我知道，你有没有能力偿还这笔债务。”
杨戬再次点头认同，道:“应该的。”
他清清嗓子，含笑道:“在下家中排行第二，母亲早年出门远游，至今未归。有个乖巧懂事的妹妹，外甥也是聪明伶俐，你看了一定喜欢。”
阿姮道:“杨二公子没有其他亲人了？”
一句“杨二公子”，让杨戬一瞬间回忆起当年和嫦娥初识，她在杨府、在弱水河畔唤过的那一声声或嗔或怒的“杨二公子”。
心里泛起了丝丝甜意和一点淡淡的惆怅。
杨戬回道:“还有个舅舅，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早些年脾气不好，相看两生厌。近几年转性了，关系倒有所缓和。”
“你舅母就没劝着些？”
“舅母？”杨戬笑了下，道:“那是个比我舅舅会权衡利弊的女人，我要是惹了她不高兴……”
阿姮一挑眉，问道:“她还会打你不成？”
杨戬笑道:“这倒不会，只是每天最少被骂一遍“没出息的东西”，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阿姮眉眼俱笑。
杨戬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有位爱人。”
阿姮眨眨眼睛，平静地问:“不知，是何许人也。”
杨戬沉思片刻，看着阿姮认真道:“如果我说，她是未来的你，你相信吗？”
阿姮一怔，她想起之前杨戬那句“在看未来的你”，迟疑了片刻，道:“信与不信都不妨碍什么。即便是真的，那是以后的我，同现在的我，没有关系。”
这话题过于危险，阿姮主动岔开话，笑道:“如果你真的来自后世，那到这里，有何目的。”
“这话问得唐突，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杨戬笑了笑，道:“来找样东西。”他思忖了一下，如实相告:“九州鼎。”
阿姮的神态起了微妙变化。
几番思索略过心间，悄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街上人多眼杂，他们寻了一处清静的河边，绿柳成荫，清风微拂，远离了街上热烈气氛。他们选在一块天然怪石的位置坐下，既方便说话又视野开阔，能看到四面八方的不同动向，倒生出了几分惬意。
阿姮先开口道:“你知道门派一直在抵御的，是些什么人吗？”
“作乱妖魔？”
“是，但不全面。作乱妖魔只是一部分，事实上，自巫妖大战后，三界已经沉寂了许多年，近几年，一伙叫归元界的人屡屡在人间挑起事端，但因为没有引起大规模暴动，所以并不受重视。”
杨戬指尖轻点壁沿，几乎近似肯定道:“他们在找九州鼎。”
阿姮点头，道:“是。传说九州鼎是守护九州大地的救世之主。归元界想得到它，不奇怪。”
杨戬感叹道:“世上真有救世主吗？”
阿姮道:“没有。”她笑了笑，解释道:“从我个人感受来说，没有。但不管出于哪方面考虑，东西都不能让归元界的人得到，那会引起三界人心动荡。”
“三天之后，是凡间五百年一次华山论道之日。我们得到消息，九州鼎，会出现在大会之上。”
“不论消息真假，参加盛会，是门派必行之举。”
阿姮支起下巴，笑道:“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
杨戬问道:“不担心我是归元界的人吗？故意来获取你们信任的。”
阿姮道:“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综合考虑所有我能想到的结果，风险是我可以承受的。所以我来了。”
杨戬沉声道:“你这样很危险。”他罕见地严肃起来，想了想，柔声道:“阿姮……”
阿姮抬手止住杨戬未说的话语，她已经猜到他会说些什么了，但这种事争论下去是没有意义的，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等其中一个转变观念。
可真等到了那时，也不必说了，他们都懂。
阿姮看着杨戬，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星星，璀璨，明亮，夺目。她笑着说:“杨二公子，你管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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