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光

　　李肆坐在医院的注射室，脑子还是懵懵的，一直到张衫拿着药坐在他身边：“嗯？你回来了。”
　　张衫盯着李肆，在公园的时候她见李肆说话颠三倒四，脸还很红，一抬手摸果然是又发热了。估计是早上热没退干净，晚上又在室外吹了几小时冷风，这才又烧了起来。
　　说实话，刚刚着实把张衫吓了一跳，她看李肆偏偏倒倒的，整个人像是个火球，很担心他会不会烧坏脑子。
　　“好点了吗？”张衫问。
　　“…没事儿，对不起。”李肆鼻音很重，说话声音软软的。
　　张衫伸手帮他理了理衣服说：“对不起？为什么？”
　　“感觉，你很担心。”
　　凌晨的医院只有一两栈壁灯，张衫只能看清李肆脸型的轮廓，外人都能看出来李肆对她的心思，她能看不出来吗。可李肆从来没有直面的承认过自己的心意，张衫知道他有自己的顾虑。现在想想她一点儿也不了解李肆，他的过去，他的未来，李肆从来没有在张衫面前谈起过，倒是自己，已经交代得连底儿都不剩了。
　　“李肆，你为什么来蓉城？”张衫看着李肆的眼睛，语气突然变得正经。
　　好像对张衫来说所有的事都比不上挣钱和弟弟重要，她不关心旁人，不关心自己，她只关心今天上了多久的班，能拿几个小时的工资。但是现在她总能忽略其他人一眼看见李肆，张衫很茫然，她已经往后退了一百步了，可李肆总是在她退一步过后又前进一步，逼得她没办法逃避。她不想一直被动，所以问了这个问题。
　　“嗯？”李肆脑子有些发懵，这点滴打得他犯恶心。
　　“…我说，我想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儿的。”张衫说。
　　李肆听清楚话过后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不是，我在组织语言，主要是，我这事儿，挺狗血的，我想想怎么才能说得不那么狗血。”李肆咽了咽口水，努力克制自己想吐的冲动。
　　张衫看了看李肆，起身去接了杯热水递给他说：“说吧，我听着。”
　　李肆接过水，喝了两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好故事，就，我是我那爸和小三的私生子，但是我一直都是我爸原配在带着，我从小到大都觉得这个养我的才是我妈，然后就在去年，我爸突然要把那小三儿领回家，然后逼的我妈旧病复发去世了，然后就没了，我不想待在哪儿了，挺恶心人的，然后就来蓉城了，这儿是我妈长大的地方，我想待在这儿。”
　　李肆说得轻松，像在讲别人的事，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张衫知道，这事儿对他来说很隐私，也很打击。张衫不会安慰人，她都有点儿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怎么了？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李肆撑着扶手，伸着脑袋看张衫。
　　“不是……我在组织语言。”
　　李肆偏头这样看着张衫，正好挡住了他后面那盏灯，暖黄的壁灯包裹着李肆，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这样看着他有种破碎温柔的美感。张衫都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想出这么高级的词来形容这个半年前她觉得像个地痞流氓的男生。
　　“组织好了吗？”李肆开口到。
　　“嗯…我在。”张衫有些不确定，又用肯定的语气说了一遍：“我在！”
　　李肆没听懂张衫什么意思，以为是她走神了：“哦，好。”
　　“……我的意思是，别伤心……我陪着你呢……”真矫情，这话说出来张衫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李肆这个方向，刚好能正面看见微弱的光打在她脸上。虽然有些脱妆了，但是说实话，李肆觉得，张衫这张脸，去当个明星，那是绰绰有余。李肆最喜欢张衫的眼睛，柳叶眼看谁都风情，却独独长了张不饶人的嘴。
　　其实，张衫这张脸，如果说情话的话，应该很能动人心吧，李肆这样想。
　　李肆盯得张衫浑身难受，她想了想，赶紧又改了说辞：“我的意思是，你还没我惨，就别厌世了，有我给你垫着低呢。”
　　李肆笑了一下，然后慢慢靠近张衫：“谢谢。”
　　两个人考得很近，张衫能感受到李肆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这种让人焦躁不安的心脏狂跳，惹得张衫脸红。
　　“嗯…没事。”
　　见张衫不自然得往后撤了撤，李肆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也许是从这一刻起，李肆的心思就开始变得明朗了。
　　两个人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张沐沐李肆让郭磊照顾着，他告诉张衫说等他打电话郭磊就会把张沐沐送回来。
　　张衫倒是没多担心张沐沐的事，现在有让她更头疼的问题。李肆现在生着病，不能再让他睡客厅吧。
　　见李肆已经趟沙发上了，张衫捏了捏鼻梁缓解疲劳：“你去我床上睡，今晚我睡沙发。”
　　李肆听完艰难得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嗯？不用，你上一天班，又跟着我折腾到这个点儿你快去休息吧，别管我了，我没事儿。”
　　“别磨叽了赶紧去，我洗澡去了等我出来你最好已经收拾好滚床上去了。”张衫不给李肆拒绝的机会，脱下外套拿了洗漱用品就往厕所走。
　　李肆现在确实身体不舒服，但是他再不舒服也不可能让一个女孩子睡沙发自己睡床。他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得抓紧时间找房子了。
　　等张衫洗完澡出来见李肆还规规矩矩得坐在沙发上心里有点儿着急：“我没那么矫情，睡一晚沙发不会怎么样。“
　　李肆抬头看着张衫，然后起身去拿了搭在椅子背上的毛巾：“擦一擦去吹头发吧。”
　　见张衫不动，李肆伸手把毛巾盖在张衫头上轻轻擦了起来：“我真没事儿，前天晚上就是个意外，我又打了点滴还吃了药，烧早就退了，而且磊子今天给我拿了厚毛毯，我今天晚上不会冷的。”
　　李肆动作很轻，本来有点烦躁的张衫在这动作中自己就淡了脾气：“…咱各退一步，你睡我的床，我睡沐沐的床，别再推脱了，矫情。”
　　随着厕所里吹风机响李肆才缓过神，他没听错吧？那样他俩不久睡一个房间了吗？那么刺激？李肆自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对那种事也嗤之以鼻，但是，他有点儿激动是怎么回事？肯定是因为对象是张衫，所以他才会这么不淡定。
　　李肆来来回回在客厅走着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十分钟过后张衫出来的时候李肆正站在窗边吹风。
　　“你还不去睡觉干嘛呢？还矫情？”张衫说。
　　李肆有些紧张：“啊？我…我还没洗漱。”
　　“…那你去吧，弄完记得把灯关了。”
　　“嗯…”
　　李肆磨磨蹭蹭洗漱完打开门张衫已经睡床上了，他小心翼翼得走到张衫对着的单人床边坐了下来，然后，就那么坐着。
　　“你还不睡？”
　　张衫一开口差点儿没把李肆吓死，他现在各个身体器官都处于兴奋状态，怎么可能睡得着，但以防张衫把他当成变态，李肆还是躺了下来。
　　“…你穿着衣服睡？”张衫半睁开眼睛说。
　　“啊？哦！”李肆又坐起来把卫衣脱了，然后伸手关了灯。
　　这房间说小不小，放下两张单人床的情况下还能在中间留一条过道，但这过道也就半米多的样子，两个人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飘飘？你睡了吗？”半晌过后李肆出声到。
　　“…你要是睡不着我那儿有安眠药你吞两颗。”张衫说。
　　“好吧，你睡吧。”
　　“你有话就说。”
　　“…你睡吧。”
　　“你说不说？”
　　听张衫语气有些急了，李肆赶紧开口：“我就想问你前天晚上回来伤怎么弄的。”
　　张衫沉默了一秒，然后开口到：“不是说了摔的。”
　　“…现在就咱两人，你还糊弄我。”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不说了睡觉吧咱。”李肆说
　　“运气不好，碰上张慧蓉债主了。”蓉城其实不小，可惜张衫运气就没好过，时常会碰上认识她的张慧蓉的债主，有时候她糊弄糊弄就过去了，有时候糊弄不过去就只能硬来，她说到底就是个女生，怎么可能打得过几个甚至十几个大老爷们儿呢。
　　这下换李肆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好像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不仅帮不上忙，还给张衫心里添堵。
　　大概过了有十分钟，李肆才开口：“抱歉飘飘，我好像，总是在拖累你，总是不能帮上你什么忙，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想过会和你成为…朋友，只是想和你说话，和你待在一起，可能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吧，也可能，是因为我们两个在某方面很相似，飘飘，说实话，我很怕因为我的出现让你生活得更累。”
　　李肆也怕成为别人的累赘，在八岁的时候他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弃时那个女人告诉他，他跟着她，只会拖累她。后来在郭汝倩的葬礼上，所以人都指责他，指责他拖累了他的母亲。
　　张衫可能是太累了，她没有回答李肆的问题，十分钟后平稳的呼吸告诉李肆，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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