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繁星

　　28

　　“阿南跟我提过您，她理解您的工作性质，我想她应该不会怪您。”

　　“当我知道她自己开车去撞栏杆的时候，你或许只有当了父亲才能明白我心中那种恐惧和害怕。”苏远盛缓缓开口。

　　陆繁之刚想说话，苏远盛便打断他：“你不必开口安慰我。我当时心里想的就是，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我女儿的健康和快乐比它重要多了。”

　　“是，没有什么比她的开心和健康更重要了。”陆繁之应答。

　　苏远盛跟其他的父亲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问陆繁之是做什么的，也没有问陆繁之的家长里短。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只要是女儿喜欢的，那就是最好的。

　　苏远盛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了小伙子。”

　　谢谢在我不在的时候陪着我女儿。

　　陆繁之笑了笑：“是我的幸运，能遇见她。”

　　两人轻言细语的在病房外交谈着，直到陈津办好苏星南的住院手续。

　　安顿好苏星南后，陈津对苏远盛说：“叔叔，我定了个医院附近的酒店，你先去那儿休息吧。”

　　苏远盛拒绝道，他看着苏星南的睡颜：“不用了，今晚上我在这儿陪着她吧。”

　　“叔叔，你放心。这儿有我们在，不会有问题的。”陆繁之说道。

　　“是啊是啊，陆繁之说的没错，叔叔你刚出差回来，肯定很累。明天白天苏苏醒来，你休息好再陪她一整天，苏苏一定会很开心的。”

　　“行。真的谢谢你们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在....”苏远盛满脸愧疚，双手摸着床尾的栏杆，微微颤抖。

　　陆繁之打断他：“叔叔，真的不用谢。我们无所求，只希望阿南能好好的。”

　　“是啊。”陈津走过去握住苏远盛的手：“走吧，叔叔，我先送你去酒店，先别回家里了吧。在这附近的酒店来去来回也方便些。”

　　“好。”

　　病房里只有陆繁之和苏星南。

　　苏星南面色苍白，紧闭双眼，陷在病床里。

　　陆繁之缓缓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轻握住苏星南冰冷的手。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想离开，只是想找到我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契机点。你能不能快点醒过来，听听我的解释。”陆繁之的眼眶已经发红。

　　“如果可以，我宁愿躺在床上的是我。”

　　“痛不痛啊？要是很痛，你就跟我说说，好不好。”

　　“不说也没关系。打我骂我都好。”

　　“你怎么敢呢，你怎么敢去自杀呢...”

　　“你知不知道，那一刹那，我的心脏像被人掐死了一样。”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我，好像，已经不能失去你了。”

　　....
　　陈津刚走进病房里，就看见陆繁之用棉签沾了温水轻轻的擦着苏星南的嘴唇。

　　你很难想象一个大老爷们做着这么温柔的事情。

　　或许温柔跟性别并无关系。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陆繁之扔掉棉签，便看见陈津踌躇的站在房间门口。

　　“在干什么呢？不进来？”

　　“刚到刚到。”陈津将一袋子日用品放在小桌上：“牙刷毛巾什么的里面都有。”

　　“你也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可以的。”

　　“行。我晚上也去那家酒店凑合凑合。”陈津没跟他客气。

　　他走到苏星南面前，看着她被纱布围了一圈的脑袋，心疼的说：“要是她醒来，看到自己脑袋这么丑，肯定要哭死去。”

　　陆繁之一边清理着陈津带来的日用品，一边说：“幸好医生那会儿说伤口不深，不会留下疤痕，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陈津坐在旁边的米色沙发上，他看着陆繁之说：“这么多年，我没见苏苏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陆繁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但没说话。

　　陈津继续说：“最开始我真觉得她是一时上头，直到后来她发了疯的找你那次，我才发现是我想错了。”

　　他停下来，喝了口水，拿出打火机，反反复复点火。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怕她受伤。

　　我的存在充满了许多不确定性，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很爱她。”

　　陆繁之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他看着苏星南，眼神里都是温柔与爱意。

　　“谁都不能保证爱会不会消失。”陈津轻声说：“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想跟你说一件关于苏苏的事情，我觉得你需要知道，再去考虑你们之间的关系。”

　　陆繁之没有追问，却反过来问陈津：“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跑出去吗？”

　　陈津疑惑的看着他。

　　“她以为我想离开。”

　　陆繁之懊悔地说：“我最开始的确是每天都在想如何离开。

　　我既然能出现在这，肯定有什么契机是我未发现的，只要找到这个契机说不定我就可以回去。

　　但自从确定了我的心意之后，这个想法就发生了改变。

　　能回去就能再过来，我想回去处理好那边的事情之后，就一直呆在这边跟她在一起了。”

　　陈津讶然。

　　但转神后又想，的确是这样。

　　即使理智的，也是感性的。

　　陆繁之又接着说：“你明白吗？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对她的心意。无论你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陈津苦笑了一下：“你们都是同一种人。”

　　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苏苏有轻微的抑郁症倾向。”

　　陆繁之的手控制不住的握紧拳头。

　　他的心脏像被什么重重的压住，碾碎。

　　喘不过气来。

　　他一切都想明白了。

　　为什么那天凌晨苏星南会出现在花园秋千上。
　　为什么一点点情绪就能够压倒她。
　　为什么她的琴声里总有一股绝望的味道。
　　为什么在玩攀岩的时候，她往下跳会那么不管不顾。
　　......

　　细细回想，在陆繁之看来，她已足够坚强了。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的，只是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自责，后悔这些情绪充斥的陆繁之的心脏。

　　陈津又接着开口：“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跟你一样的自责。但我说出来，并不是想要你自责。而是，我觉得能帮她走出这种状态的人，只有你了。”

　　陆繁之双手搓了搓脸：“有原因吗？什么导致她这样？”

　　“我也不知道。估计只有她的心理医生才知道吧。苏苏不会主动讲的，是有次在外面玩，我在她包里找纸巾，无意间发现才知道。”

　　陆繁之沉默了许久，呼了一口气，缓缓开口：“等她醒过来，我需要见见她的心理医生。我想她也应该会想见一见。”

　　“你会害怕以后吗？她有自杀倾向。”

　　“你呢？作为她的朋友，你会害怕吗？”

　　“当然不会。”

　　“所以我也是。”

　　两人在病房里聊了很久，直到天微微亮，第一抹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病房。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陈津眼皮子一直在打架，陆繁之让他先去酒店补个觉再过来。

　　陈津没跟他客气，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陆繁之去了趟卫生间，简单的洗漱之后，打开门，往病床那边看去。

　　苏星南已经醒了。

　　他小心地问出口，声音丝丝颤抖：“阿南？”

　　苏星南没有应答，眼神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陆繁之快步走过去，摁了铃声，喊医生过来。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握住苏星南的手：“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苏星南把手抽回来：“没。”

　　“我知道你在生气。等你好起来，慢慢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你想回家也没错。是我高估了我自己，是我给自己期望的太大了。”苏星南轻声说。

　　“这不是我的本意。”

　　正说着话，医生护士们便都进来了。

　　医生拿出手电照了照苏星南的眼睛，对着陆繁之说：“能醒过来，情况相对来说是比较好的，保险起见，我先给她做个全面复查，看看检查结果再说。”

　　“好。麻烦了。”

　　陆繁之一个人坐在病房里面，静静的等待，无比煎熬。

　　没过多久，苏远盛带着早餐过来了。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病房，问道：“星星呢？”

　　“做检查去了。”

　　“她醒来了吗？”

　　“醒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苏远盛长舒一口气：“繁之，你晚上都没睡吧？真是辛苦你了，要不要现在去休息一下？”

　　“没事的，叔叔。再等等看，等她做完检查。”

　　“那你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别饿坏了。”苏远盛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早餐递给他。

　　一上午过去了，陆繁之和苏远盛在病房里焦急的等待着结果。

　　两人见过的大风大浪多的去了，但一遇到自己亲近的人，就开始慌张。

　　医生们把苏星南送回病房，看到的便是两个大男人坐在沙发上，相对无言。

　　他们立即起身走了过去。

　　“星星，你怎么样？”苏远盛手摸了摸苏星南的脸蛋，着急的问。

　　苏星南依然不开口，也不看他，只是盯着前方。

　　医生说：“家属先别着急，病人情况还比较稳定，复查结果没有问题，现在就需要多多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慢慢恢复了。”

　　苏远盛一直尝试着跟苏星南说话，但苏星南面无表情。一脸拒绝沟通的样子。

　　陆繁之对医生说：“李医生，麻烦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医生点了点头，随即两人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陆繁之稍稍将苏星南的情况说了出来，并询问他，这种情况是否需要心理医生的介入。

　　李医生说：“这也是我想跟你们家属沟通的。病人出现自杀倾向，这是一定要一直观察的，我建议你们今天就要给她看看心理医生，如果她之前看过，最好是找她以前的心理医生，这样也会比较方便观察病情。”

　　自杀倾向。

　　陆繁之心里默默念叨着，他在走廊上沉默了许久。

　　过了会，还是给陈津打了个电话。

　　陈津说，他过会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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