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繁星

　　27

　　陆繁之控制不住的用力往墙上捶了几拳，中午受的伤还没愈合，又开始鲜血直流。

　　陈津拉住他：“好了好了。别拿自己撒气。别把罪都怪在自己身上。”

　　陆繁之无力的靠在墙上，慢慢滑了下去：“我以为我还有很多时间去解释的。”

　　没想到苏星南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会有机会的，会有机会的。”陈津默默的说出口。

　　岑吟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

　　她走到一旁接听。
　　是一位男士的声音：“你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

　　岑吟连忙摇头，小声的说：“不用不用。我过会就回来。”

　　“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在那。”

　　岑吟还是报了医院的地址过去。

　　接着就听见男士就把手机递给了在旁边一直哭闹的小孩，然后对保姆阿姨说，自己先离开去接岑吟。

　　小孩一直在哭闹要妈妈，哭声震耳欲聋。

　　岑吟控制住声音，还是很温柔的安慰他：“等一下宝宝，我马上就回来了。这边一个姐姐出了一点意外，你再等妈妈一下好吗？”

　　电话那头的孩子依然不管不顾的在闹腾：“我就要你，你快点回来！”

　　岑吟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说：“乖乖，别哭了，妈妈答应你过几天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吃冰淇淋好不好？”

　　“不要！我不要！”

　　“还有暴力熊，上次商场那个。”

　　安慰了大半天，终于安抚好了小孩的情绪。

　　一转身，便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站在陈津旁边。

　　她的记忆飞速倒退，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冬天。

　　那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苏远盛邀请岑吟去滑冰。

　　那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小心翼翼的爱恋。

　　苏远盛说：“阿吟，以后每年下的第一场雪，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那是十七岁男孩最真挚的承诺。

　　二十年多前的夏日，在大海边。

　　大男孩温柔的看着她，一手捧着鲜艳的玫瑰，一手拿着戒指，单膝跪地：
　　“阿吟，你愿意嫁给我吗？我对着天，对着地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爱护你，保护你，把你放在第一位。嫁给我，好吗？”

　　真诚又感动。

　　岑吟的泪水早就溢了出来，她伸出了手：“我愿意的，我愿意。”

　　结婚两年后，苏星南出生了。

　　两人之间有了许多普通家庭的小矛盾，有了小争吵，但还是会和好。

　　慢慢的，随着苏星南的长大，矛盾越来越多，两人都互相不想沟通。

　　缺少沟通的婚姻，迟早会散。

　　争吵一次比一次激烈，言语一次比一次恶劣。

　　爱情就在这样的柴米油盐，日常琐事中消散。

　　岑吟受不了，只能选择离开。

　　她的眼神晃了晃，回到了现实。

　　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他们都不再年轻了。

　　岑吟缓缓走过去。

　　苏远盛动了动嘴巴，只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还走么？”

　　“不走了。”

　　“什么时候结的婚？”

　　“四年前。”从岑吟的形态看上去，她过的还是幸福的。

　　她又问：“你呢？”

　　“就这样。”

　　气氛沉默了一瞬。

　　苏远盛顿了顿又说：“为了大家好，以后别见面了，也别出现在星星面前了。”

　　“为什么我不能出现在我女儿面前？”岑吟听到这样的话就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激动起来。

　　“就凭你这么多年都没管过她，能被称之为母亲吗？”苏远盛开始变得尖锐起来。

　　他已经从交警那边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只是觉得不能完全怪罪岑吟，所以一直没提，但两人之间的对话，不知道哪里又刺激到他。

　　“那你呢！这么些年，你管过她吗？还不是把她扔给保姆阿姨。”岑吟不甘示弱：“女儿出了事，你人在哪？”

　　苏远盛满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才从外地出差赶回来。

　　苏远盛压着声音说：“你别说话太过分。是谁让女儿出事的？”

　　两人互相嘲讽，互相指责。

　　六年过去了，瞧瞧，还是有些事情没有变的。

　　比如，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

　　再见面，如从前。

　　幸好苏星南没有听到见到这一幕。

　　肖楚楚开口制止道：“叔叔阿姨，别吵了。现在重要的是这些吗？现在重要的不是苏苏的身体安全吗？”

　　两人停住了嘴，没再开口说话。

　　陆繁之从地板上直起身子，他听到了岑吟打电话，然后开口说：“阿姨，您有事就先回去吧。”

　　“这...我想再等等，星星还在里面。”岑吟左右为难。

　　走廊很安静，之前她打电话，听筒里的声音，大家都一清二楚。

　　陈津走过去，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她：“刚刚与你通话的是你的儿子？”

　　岑吟不太好意思的说出口：“是，是我与现在爱人生的宝宝。”

　　陈津握了握拳头，声音有点颤抖的问：“你跟他电话的时候，苏苏是不是也听见了？”

　　岑吟迟疑的点了点头。

　　肖楚楚突然想明白为什么苏星南会那么决绝了，她没忍住跳起来质问她：

　　“一次伤害不够，你还想对她二次伤害。
　　你当苏星南是什么？
　　就算你回国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她的生活！
　　保持之前的六年不行吗！
　　就为了围护你做这该死的母亲的责任感吗！”

　　被抛弃过的人，终于生命里遇到一点希望。

　　然后再被抛弃，一次又一次。

　　击垮她的是什么呢？

　　期待一次又一次的被消磨，无力感，痛苦，谁又能感同身受呢？

　　岑吟听着她的话，腿发软。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搂住她的肩膀。

　　深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这位小朋友，麻烦你言语不要这么尖锐的对我妻子。”

　　然后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岑吟伸手握了握元明的手：“我没事。”

　　他看着岑吟，对她说：“这里的情况我帮你留意，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岑吟摇了摇头：“我还是想等一等。”

　　元明心疼的说：“我们在这里像是打扰一样。先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再过来，你看你的脸色，憔悴成什么样了。”

　　肖楚楚嘲讽的笑了笑：“怎么要来这里演夫妻情深吗？说真的，快回去吧。”

　　岑吟最终还是答应了，元明半搂着岑吟便离开了医院。

　　一行人在医院走廊上等候医生出来。

　　没人开口说话。

　　过了一个小时，医生终于打开了门。

　　一群人都围了上去询问情况。

　　医生问：“你们谁是家属？”

　　苏远盛着急的开口：“是我。医生，我女儿情况怎么样？”

　　“从目前的检查情况来看，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刚刚跟交警也沟通了，因为伤者最后撞击栏杆时，还是减慢了速度，踩了刹车，但因为速度过快，无法避免完全撞上去。”

　　陆繁之接着问：“她现在怎么样了？醒来了吗？”

　　医生有点为难的开口：“暂时还没有醒过来。初步诊断为轻微脑震荡。幸好伤者系了安全带，安全气囊也发生了良好的保护作用，所以对于伤者胸部和颈椎的伤害不是很大，并没有出现骨折的现象。”

　　“那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最早明天。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明天还会再做复查。”

　　“好，医生谢谢你了。”陆繁之感激道，心底大大送了一口气。

　　医生又接着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今晚上还是得有人守着她，万一伤者半夜突然醒来，得有人看着。”

　　陈津对着苏远盛说：“苏叔叔，你出差刚回来，在这等着吧，我去缴费办住院。”

　　“行。小陈，谢谢你们了。星星她妈妈没说错，我这个做父亲的的确不负责。要是没有你们在，我都....”苏远盛满脸倦意和悔恨。

　　陈津拍拍他的肩膀：“我们把苏苏当家人。不用说这些感谢的话。”

　　接着陈津又对着肖楚楚他们说：“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过来。”

　　“行。”李琰拉着肖楚楚的手说：“我先送楚楚回去，明天早上我们再过来。”

　　走廊上现在只剩苏远盛，陆繁之和沈一三人。

　　苏远盛看着他俩，问沈一：“是小沈吧？”

　　“叔叔，是我。”沈一答道。

　　“好多年没见到你了，小伙子大变样了。”

　　沈一刚想说话，就被电话声音打断了。

　　“妈。怎么了？”

　　“在哪里呢？怎么还不回来？”对面稍稍带点尖锐的语气问道。

　　“在医院，等会就回。”

　　“怎么在医院！你没事吧！？”

　　沈一无奈：“不是我。是朋友。”

　　“那你快回来啊。等你老半天了，不回家我都睡不着。”

　　挂完电话后，沈一尴尬的说：“不好意思啊，我妈妈总是一惊一乍的。”

　　苏远盛回答他：“你先回家吧，今天这里谢谢你了。”

　　沈一犹豫道：“我再等等吧。”

　　陆繁之看着他说：“没事，你先回去，这儿还有我呢。”

　　“行。”沈一急匆匆的离开了。

　　苏远盛看了陆繁之半响，终于缓缓开口：“你是我家星星的男朋友吧？”

　　陆繁之立马挺直了背，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是的。”

　　“方便问问你的名字吗？”、

　　“陆繁之。”

　　苏远盛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哎。不知不觉女儿长大咯，谈恋爱都不会跟我这个当父亲的说。”

　　“可能怕您不同意吧。”

　　苏远盛摆摆手，自嘲道：“在她小时候，她什么都会跟我说。不管是考试考砸了，还是小秘密，都会告诉我。再看看现在，你看我多不负责。”

　　陆繁之看着苏远盛脸上的细纹，头发上冒出的丝丝白发。

　　他想起了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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