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

　　伯兰勒在帝国的最北端，大雪将国境覆盖严实。父亲在我年幼的时候曾经带我和母亲一起前往这个国家。
　　皇都也有名字，但是所有人只是叫它皇都。诗人说皇都是心脏，但也是游离在殿堂上的飞禽。
　　靠海而立的城市依靠着山脊建立起，防御同样依靠山脊和海岛。皇帝费尽心思将这片城市建立成梦幻和攻击力兼具的一颗明珠，但是这并不能如他的愿。
　　这样的地势，只要敌人选择切断补给和山路，皇都这颗脆弱的心脏，纤细的飞禽兽只会面临死亡。
　　但伯兰勒不一样，覆盖在重重白雪下的火山还有一望无际的寒夜。
　　信仰在这片土地上就像必需品一样，人们在壁炉旁祈祷亲人和英雄归来，寒夜吞噬一切。

　　维夫斯特奇先生所说的那些其实更可能在伯兰勒找到答案，这片土地被春天抛弃，在纪元记录开始便被铺天盖地的雪花淹没。
　　那次我和母亲在伯兰勒被困在庄园里整整半个月，我坐在窗前，看着安静的白色像无声的巨兽一样吞噬着一些。绝望和柴火一起被燃烧殆尽的最后，我看见父亲的车辆在白洁的雪地上划出一道泥泞的路。唯一一次，我看见父亲坐在我和母亲的身边向这片土地早已经消失殆尽的神明祈祷着。
　　有多少过去又有多少被抹去的秘密。

　　我向上提交的申请是前往伯兰勒，在前往前我需要联系当地的向导，交接的学院，还有应付母亲的阻挡。我同样依然对多年前躺在母亲怀里在雪灾前无力且孤立无援时的恐惧感到不安。
　　莽撞，夏是这么评价我的。
　　我在将报告陈述上去之前约过夏见一面，维夫斯特奇先生在最后一节课向我们传达的信息实际上少之又少，隐藏在毕业危机之下的我隐隐约约地察觉到是更加不安的危机。
　　如今国家平安，附属邻国之间关系融洽，但是在深层次研究大陆通史的话能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比如在帝国之外的海域描写的含糊其辞，传说中坠落的天空岛，遥远的东方古国这些传说人们缄默其口，再深层次的研究似乎都被画上了问号。
　　维夫斯特奇的话像原本在迷雾之中一员的我似乎看到了笼罩在这片土地上最蹊跷的一角。
　　伯兰勒这片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土地只有在一年四季中少数的时间中会迎来春夏，且只在少数土地上，不能依赖农业的伯兰勒从冰雪覆盖的土地中发展出了别具一格的科技树，在极端环境中的军事力量和无土栽培等
　　还有前几年推出的遗体冷冻和再生计划。
　　当时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和父亲短暂的讨论过一次这种服务的各种驳斥人的价值观和社会关系。
　　父亲最后只和我说了一句话
　　“伯兰勒这片土地永远不可能迎来春天”
　　不仅因为被风雪掩盖住的土地也因为在永恒的等待春天中而变得扭曲。

　　卡尔萨斯很快知道了我要去伯兰勒的消息，他急冲冲地跑到正要离开文档室的我。
　　“月，你真的要去伯兰勒吗？”
　　我看着一向游刃有余的少年说话甚至有些急出了汗突然有些想笑，我扯过少年的袖子“别伫在门口”
　　卡尔萨斯似乎意识到他现在很失态，便低着头靠在一旁不说话，
　　我翻了翻手里的申请资料，一时间也不知道怎样和少年去阐述这一切，在维夫斯特奇的那一堂课之后我时常会对现在的一切感到不安，就像他所说的这片土地的历史是否被抹去，又有多少事情发生在过去和未知。
　　或许可以在现在的太平盛世度过这一生，也或许会在未来的时候迎来毁灭。
　　想到此刻我的脊椎爬上一阵令人窒息的寒冷，想到这里时，像盒子中的世界一般我甚至无法说出未来到底会是怎样的。
　　我只能抬起头，对卡尔萨斯说“我不能不去”。
　　少年有些无助地抓住我的手，着急地叙述伯兰勒的政策和荒诞。我也不能故作玄虚地对他说不不不总有些东西你未来会知道的，按照卡尔萨斯的性格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想了想，然后踮起脚揪住卡尔萨斯的头发，然后晃了晃。
　　“你也可以来伯兰勒来找我嘛”
　　卡尔萨斯捂住被我揪得有些疼的低着头委屈地看着我。但也许是我去意已决也可能是少年不再执着与劝阻我前往在他看来像是地狱一般的冰雪国度，他侧身让出了一条路，英挺的眉目间有些踌躇但还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因为近期学院上层通畅到惊人的速度，在我的研究和求学计划上交的第三天便已经被重重通过并且收到了来自皇都上层研究层面的批准和一些正式文件，最重要的来自皇帝亲自下放的通关文件和身份证明也将在未来几天送到我的手上。而这些自然无法瞒过父亲。
　　父亲自然是知晓母亲对于我要前往伯兰勒是十分抵抗的，但他同时也知晓我的去意已决。岁月让这位曾经风度翩翩在国家政客间游说的先生变得外貌不再年轻，但坚毅和锐利始终伴其左右。但是当他坐在摇椅上注视着我的双眼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担忧和犹豫。
　　但我甚至还没有开口，他便冲我一挥手。
　　“去吧，我们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离去的列车在夜间，送行的人中没有母亲，我隔着列车的玻璃冲为我送行的朋友们挥手，却找不到母亲的影子，而父亲给了我一个拥抱。

　　从皇都前往伯兰勒的车程很长，大部分人会选择专车或者使用更为便捷的方式，例如自己雇佣车队翻越雪山。这种行为看似危险，但是在伯兰勒的历史环境的影响中却是一种已经发展成熟的交通方式，同时也能缩短车程。但是我还是保守地选择了直达列车，原因无他，除了更加安全还有这条路程中我能穿越非常著名的冰川隧道，还有一片覆盖率及广的森林。我的目的地是位于伯兰勒中心和政府中心齐居最繁华地区的埃伏罗学院。
　　埃伏罗学院倒是和伯兰勒这个科技树简直歪的有些离谱的地方迥然不同，埃伏罗学院以极其中精妙的雕塑美学和艺术造诣在整片大陆上都是领先的存在。作为专业是纪元历史的一名普通学者，我的导师层给我批下的新身份是一名艺术学者，需要在埃伏罗学院进行深造。倒也是合理，比较艺术学者的定义实在是模糊，提起画笔能画出个所以然必不可能但是用纪元历史的知识胡诌个长篇巨论也算是对得起我读的这些书本了。
　　一共是五天五夜的路程，中途为了安全并没有设置停靠点，我随车携带了两本大概讲述伯兰勒的历史和文化简述。
　　和幼年时期所看到的景色不同，伯兰勒此时最是一年中温暖的时候，沿途的冰霜雪华消融一些，绿色的枝桠和银针树抖擞出来，在一处漫长的平地居然是一处绿嫩的草原，牛羊在上面漫成密麻的小点。我倚靠在窗边，有些眷恋地摩挲着窗棂，却总有一些对这些平凡美好的恐惧和不安。脑子里日日夜夜的在回想和反复地思考那些照片和维夫斯特奇那一席话。
　　照映着暖洋洋的阳光和列车在峡谷中穿梭带来细碎的光影间，我慢慢地读起了带来的这些类带着图片的书籍。却蓦然间又无法抑制的想到那张尸骨和机械交融的照片后的背景。
　　是我从未见过的场景，电路和橡胶长绳在人体上抽链。
　　帝国的发展历史就像一张被平铺开的画卷，直观并且平稳，简直就像被安插好的一切。帝国成立以来就连大大小小的战争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上方操纵的一般，维夫斯特奇教授的那些图片就像平稳中出现的变数一般，措手不及但却将这个命运一般的世界撕开了一个口子。
　　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我手里抚摸着的那页纸已经皱了，冷汗从手心蔓延。
　　我有些慌张地松开，拽过桌上的餐布，擦拭了一下手心。
　　由于我所在的列车本就是直达，价格高昂的同时导师层给我批下的又是单独的包厢，在相对的安全中我又开始期待起了马上送达的晚餐。
　　但是包厢门开启餐车推进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惊讶地盯着乘务员抱着的毛茸茸白乎乎不知道什么的毛绒玩具。
　　还有赠送玩偶服务吗......？
　　我放下手里的书，倒扣放在一旁，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名将金发整齐盘起的年轻女人将餐具和餐点有序地放置于桌上，明明看上去偏瘦的体型，手臂挽起的袖口间却能看到牢牢附着其上的紧实肌肉。皮肤是较深的小麦色，但是第一眼看到女人就能很快地辨认出这是典型的伯兰勒人的长相，相比较面轮廓柔和一些的帝国人，伯兰勒是高山脉地区，皮肤一般都较为白皙同时五官比较起他国更加深邃。
　　我有些警惕地盯着女人低着头为我摆着餐具，略加思考便能看出来这位女士并不是普通的乘务员，我在上列车前也观察过其他的列车服务员，女士纤细优雅，男士挺拔但不强壮，非常符合第三产业需求。那只能说明这位女士又特殊的身份并且不是从事这个职业的。
　　刚刚阅读的那些描述伯兰勒风俗的书籍里面也提到过，一些伯兰勒旧时代贵族为了自身安全亦或是为了更好地派遣下属，他们一般会训练一些随身的下属为他们服务。
　　“月小姐，这是先生送给您的玩偶”
　　这位身份成谜的女士在把布置完餐点之后便将哪个毛茸茸白乎乎的东西抱给了我。
　　我歪歪头，将玩偶接过，毛质非常柔软，如果不是还是问号浮在我的脑子里我应该已经把脑袋埋在这个毛茸茸的长得像海狗一样的抱枕里了。但我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我抬眼想要在她的身上找到标识姓名的小铁牌却发现她的胸前空无一物。“你的先生是.....?” 我更加警惕地问到。
　　一般来说无功不受禄，我谨慎地将毛茸茸的小海狗放到了一边，注视着她。
　　“如果您相见见先生的话我可以领您去”
　　说罢她便有礼地低下脑袋，一只手为我微微拉开了一些门，十足地礼貌却又带着不可抗拒地味道。“既然是你家的先生提出的，为什么不让他来见我”我站在原地有些不悦地盯着她，“我甚至连晚餐都没有用”
　　晚间天色渐渐变暗，列车正逢开入一段隧道，橘黄的灯光照映在有些僵持的两人之间。
　　我本以为她会转身离去，但她只是将伸出的手臂收回，有些歉意地看着我。
　　“非常抱歉月小姐，但是我不能替先生做解释或者是抉择，但是先生确实有一些东西想让您看，如果挪于您这里确实是有一些不方便的。”
　　她朝我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如果您愿意随我去，晚饭自然也可以在先生那处”
　　我默然点点头。
　　窗外能看到丰茂的草原慢慢绵延到雪原，季节正处于夏季末端，温暖的气温将雪山上的雪截断于半山腰，夕阳即将落在原野，动物形成了密麻的大小群落。温暖的日落和列车车厢舒适的香薰让我有些倦怠。侍者小姐站在车厢门口静静的等待。我有些匆忙地从包中掏出口红和粉饼，有些匆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才出声示意她带路。
　　其实我的心情并没有太多的紧张或者说是不适，我作为帝国公立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学生并不足以迎来杀生之祸，抑或说我加入了什么机密的研究被藏在暗处的敌人盯上了。我为自己有些可笑的想法挪揄到了，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狭长的车厢中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
　　侍者领着我走到了靠近列车最头部的位置，车厢的装潢逐渐趋于奢华，但主色调和中心帝国的主流审美并不一致。这里的车厢地面镶嵌的是一种非常柔软的毛质，在极其舒适的前提下却也足够有韧性。黑色的地面和同色系的厚重的尼龙窗帘将整个车厢的自然光线挡得非常严实，桌面和地面上都安置了灯光更为柔和的照明设备，灯光不同于黑色的冷，散发着暖暖的橘黄色。
　　侍者在前方站定，伸出手有规律并且力道十分平均地敲了三下门。
　　门内人有些懒洋洋但带着笑意的声音低沉
　　“月小姐，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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