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

　　帝国公立开学的时候总是会见到很多奇怪的事情。例如那些试图遮掩自己被学校明令禁止的“古怪发色”的同学们戴上只有沙龙时才会戴上的花哨帽子。
　　夏在我的身边冲我摇摇头“导师又不是瞎子“
　　果不其然，几个老师脚步威风如同赶赴战场，然后一手将那些掩耳盗铃的帽子们掀开，然后一手一个揪着耳朵离开现场。
　　今年来学校的交换生不仅有伯兰勒的，还有一些来自希杜特贵族小子被分配到我的专业。
　　希杜特有先天的地理优势，土地相对比较肥沃森林密布。相关于这个地方的历史甚至可以完整的追溯到明示纪元前。
　　学纪元历史的总是需要学很多奇怪的东西，这门看上去只要翻翻书就能获得答案的专业实际上甚至需要我跑东跑西，在现在这个时代寻找那些快要销声匿迹的真相。
　　我的导师兼职国家的文书大臣，老先生性格很顽固，第一次上课只上了三分钟。
　　三分钟就布置了一个作业。
　　这个三分钟的作业让我焦头烂额了一学期。
　　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思考现在我们都在食用的肉质来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有固定的饲养方式。
　　但不可否认但是纪元历史这门专业课让我上的了课堂下的了农场。
　　开学典礼的时候因为夏是隔壁隔壁隔壁隔壁的药物调制所以很遗憾我和她没有坐在一起，我在纪元历史的那一圈位置选了一个比较靠里的座位窝在了里面，但是由于比较靠里，后面就是军事管理专业的位置。
　　我完全没有想到这点，坐下后掏出口红抿了抿嘴巴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帝国公立向来以建筑的漂亮奢华而同样闻名于世界，学校每年举办的开学典礼的礼堂在独立的一栋。相较于这所建筑的奢华精美我觉得在皇都正中心的学府拥有庞大的一栋楼专门用来当作舞会和礼堂才是更离谱的。
　　我等了一会，稍稍有些无聊的翘起手看了看做的指甲，和夏一起去的时候在她的强烈推荐夏还在上面粘了一个小小的蝴蝶。
　　阳光照下来的时候还能看到流光溢彩的小小光束。
　　“很好看”
　　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在我的耳边。
　　我反射的将手缩回校服宽大的袖口，我的左右还没有落座同学，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我抬头看到一个毛茸茸的金色的脑袋。
　　还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我的脑子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和皇帝的眼睛颜色一样哎
　　是一样漂亮的，透亮的蓝色。
　　我回过神来冲他笑笑“谢谢”
　　他显然没有就此把话题打住的觉悟，他好奇的看着我扒着座位伸出自己的一只手
　　“你好呀，我是卡尔萨斯”
　　因为台阶导致座位的高度跨越有些大我稍稍有些费力的握上那只手，干燥而温暖的感觉包围了我的那只手。
　　他热情的晃动了两下，宽大的手掌几乎把我的手全部包裹了进去。
　　我刚要开口，他收回了那只手还笑眯眯的看着我说“你是月小姐吧“
　　我点点头，卡尔萨斯的五官比皇帝的更要英气一些，头发的颜色却和皇帝很相似，都是漂亮的淡金色。但是他眯起眼睛笑的时候却有种狐狸的狡黠，但是和我握手的时候我又觉得他身后仿佛有根尾巴在晃动。
　　我和夏早些在学校便对这个人有些印象，首先是他超强的组织能力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力。作为和我们同一个年级却已经是学生会主席这一点我足矣看出这人看谁都乐呵呵喜哈哈的样子绝对不是只是因为他就是一个善良的人。
　　军事管理学院的人一向要么心思缜密笑都不笑除了操练就是泡图书馆以外剩下的类型就是卡尔萨斯为首的笑面虎类型，指不定哪天笑着笑着就给人来上一刀。
　　我想着有些警惕的审视了他一眼，可是他还是笑嘻嘻的发出了邀请“月想不想来学生会呀”
　　帝国公立的学生会可不是什么省力的组织，上面权利直通现役的大臣选拔，下至各个封地派遣的交换生小公子背后的家族势力。
　　总的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我摇摇头“谢谢，但是我觉得以我的能力....并不能胜任。”
　　卡尔萨斯原本笑眯眯的眼睛变得正经了些许“能不能胜任可不是妄自菲薄的借口。”
　　我愣了愣刚想开口，卡尔萨斯却略略抬起下颚“开学典礼快要开始了，月小姐作为纪元历史专业的学生难道不好奇你的家乡的事情吗“
　　家乡......？
　　我蓦的想起母亲说的那句
　　“那个国家曾经出现在遥远的东方，但是在灾难后销声匿迹。”

　　“月！坐过来呀！”我抬头看去，学院的同学招呼正在冲我招手。我赶紧起身准备走过去，将包从座位上拿走时间我冲卡尔萨斯微微的颔首。
　　卡尔萨斯也冲我笑了笑，细碎的发丝下剔透的蓝色眸子冲我眨了眨
　　”回见“
　　我照着他的口型默念了一遍。

　　开学典礼并不冗长，校长照旧念了一些客套话之后便是一些学校设施的变动。
　　夏很快逆着人流从远处的座位过来签住我的手，“等会要去逛一逛新开的店吗“
　　典礼之后确实还算清闲，相比起学期末让我忙得焦头烂额的那些课题，还是多出去放松放松自己比较好。
　　我和夏来到那个在皇都谣传的沸沸扬扬的餐厅的时候也确实被惊艳了一把，餐厅开在一处花园中，花园中正好值玫瑰开放的季节，庭院中点缀着各种精巧的玫瑰，馥郁得将空气都染上一丝香甜。花园中有一所不算大的小洋楼，楼壁上攀满了爬墙虎，夹杂在绿色间的还有不知名的黄色小花。
　　走进去时人其实不多，毕竟相对于这处餐厅的被吹嘘程度的还有它的价格。
　　我和夏有些肉疼的撇了一眼所有被放置于柜台内的酒水。
　　尽管具体菜单还没有上来，但是作为配套的餐酒，这里面没有一瓶是价格稍微亲民的。
　　我和夏两人照常点了一些之后便等着服务生上酒水。
　　我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栋小洋房装修的很精致，大概是为了能最大限度的让客人看到庭院的花丛，玻璃窗大而干净，烛台也是漂亮而复古的款式连同白色的桌布一角绣了一只小巧的玫瑰花。
　　就像快要融入这些景物一样，我看见有个男人靠在窗边的沙发上，傍晚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而阳光自然的为他区分了色块，半边是暖色，半边是被阴影抛弃的冷色。
　　灰色的发色被阳光照的有些虚假的剔透感。男人穿的很正式，黑色的长款大衣搭在沙发上，里面是有板有眼的同色系西装，而领带却被他随意的抓在手上。而男人却有些疲惫的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英挺的鼻子和微薄的嘴唇都在告诉我这是一个绝对帅气到有些漂亮的男人。
　　菜品可以说是很对得起价格，牛眼肉被烹制的很细腻，配的土豆泥也让人很有食欲。
　　我拿起配餐的酒杯品尝了一口，果味瞬间充盈了口腔。混合着空气淡淡的花香，手腕上的首饰和在放下杯子时和杯壁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窗外的夕阳快要落入深夜的一角，在等服务生换走餐盘的时候我用酒杯稍做掩饰看向了那个漂亮的男人。店内略略昏黄的灯光照印在玻璃制品上，反射出细碎的光晕。
　　男人已经醒了，手中抓着领带，修长的手骨上面能看出有些微突的血管。有着一种脆弱和力量的结合。他伸手招来了服务生，大概是要了些简单的餐品，服务生并没有掏出本子便走开了。
　　昏暗的阳光下我看不清他的眼睛的颜色，只能看到略深的眼窝和凌厉有棱角的脸部线条。
　　大概是我注视的目光有些久了，男人微微抬头看向了我的方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我还在有些呆楞的看着他。
　　男人似乎看着我微微笑了笑，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无可避免的红了脸。
　　他偏偏头，好看的眉眼映衬着绝佳的气氛。
　　我赶紧回过神和还在苦吃的夏试图讲些别的来缓过神来。
　　夏了然的抬手，“我知道你一直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边呢”
　　有些急切的情感盖过了羞涩，我有些莫名的想要认识这个男人。
　　有些悸动还有一些对自己的审视，我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小声的问月夏“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夏停下忙碌的刀叉，“一如既往的漂亮，月小姐，你的样貌一向是被我们认可的，突然这么问......看上谁了？”
　　她有些好奇的扭头看去。然后迅速的转头。然后冲我比了个大拇指。
　　“真是难得呀，不过确实很顶尖”夏有些贼兮兮的用手遮住一边脸冲我说。
　　至于搭讪，我思忖了片刻抬手摇了摇铃.......突兀的搭讪的话换做是自己也会产生厌烦。
　　我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翻到了最后几页的甜品和酒水上，我自己对于酒水并没有研究，果汁也显得有些不得当，甜品的话......
　　“这个布丁，帮我送去那位先生那里”
　　服务生是个小伙子，很青涩的样子，应该还是个学生。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便快步离开了。
　　我下手插了一只水果挞，完全无心品尝地咬了一口。眼神不自主的看着后厨走出端着盘子直到那个布丁送到正在低头切肉的男人面前。
　　我的心跟着弹弹的布丁一样晃荡了一番，布丁焦黄的部分仿佛向外彰显着它真的看起来很好吃的信息。
　　男人似乎也思考了一会，直到服务生将手掌虚虚的指了一下我的方向。我近乎失礼的注视才告一段落，有些不知所措的和男人对视着。
　　男人大概是将上一口的牛排粗粗咽下才抬头与我注视，凸起的喉结性感的动了一下。
　　灰色的发色像是主人情绪的表达口，原本有些凌乱的刘海此刻被主人一把捋到了脑后，剩下一些细小的发丝在灯光下俏皮的抓住了些光晕，微微翘起。
　　他的眼睛也是漂亮的灰色，但是有些微微的透蓝。他看着我，微微的勾着嘴角，冲我笑了起来，但是时间很短，我几乎没有想要用怎样的表情回应他时，他已经重新低下了头，大概是在和服务生说些什么。
　　等到夏拉着我结完账出了这栋漂亮的小洋房时我才稍稍被冷风吹的清醒了一些。

　　第二天是帝国公立正式开学的日子，难免的夏在早上拉着我一起去学院的时候端着咖啡一脸调侃地问我有没有要到那位男士的真名和地址时我有些低落的撇撇嘴。
　　但是我一想起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总是有些可惜的觉得失落。
　　但是这种少女情怀总是消失的很快——在教授又开始给我们布置奇怪的研究课题时结束。
　　这学期开始老先生总算开始讲课了，鉴于每个人在上学期的课题总分数和完成度老先生先大手一挥把几个分数垫底的划去了低一级的学部才开始正式的一些嘱咐和学科要求。
　　但是临近下课的时候，老先生突然慢悠悠的离开一直坐着的椅子，靠在桌子旁。
　　“现在请所有本科科目进阶段的学生将证件和本人比对，不符合情况的学生就麻烦你们先离开课堂了”
　　这个规定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我仍将证件卡掏出来等待助教的审核。
　　一些代课和代报道的很快就被“请”了出去。
　　剩下的学生并不多，但纪元历史这门课本身并不像药物制作那么吃香。
　　在助教附在老先生耳边说了几句后便将走出了教室并且将前门后门关了严实。
　　这很像要发生什么大事——这个想法在我的直觉中闪烁了一下，很快得到了验证。
　　老先生很少见的直挺地站立着，他年纪已经很大了，父亲在刚刚与母亲结婚时，这位老先生已经在帝国公立任教数十年了。
　　站立对他来说是一件耗费体力的活，他在讲台上尽力站的笔直，浑浊但双眼依然锐利的像鹰隼，“现在在我面前的每一个学生都将是历史的见证者，但是你们也将成真相的最终见证人，现在你们听到的每一句话宁可带进坟墓也不要尝试让别人相信。”
　　“当然你们也可以尝试去向别人叙述，然后会被当成疯子送进条件最好的帝国精神病医院”
　　老先生说着摆弄了一些教室的投影设备，教室的窗帘被几个靠窗的同学放下，漆黑的环境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口。
　　很快，讲台上那束被投射出的光成为唯一的光源。
　　我看见，一张溃烂的人脸和一具放置在地下室棺椁包裹严实的躯体。
　　不出意料的是坐在我前面的一个女孩子呕了一声，很快更多的人将视线移开。
　　我又看了几眼这张相片，里面那具尸体上穿戴的服饰很显然不是现在这个近十年纪元里的服饰。
　　而且这具近乎腐烂完全的尸体的头骨部分是由金属一类的物质完美契合而成，眉心骨下陷的位置由很细巧的器械构建成缺失的部分。很显然，这根本不是这个纪元所该有的东西。
　　老师站在讲台边，黑暗近乎将他吞噬完毕，但是他的那双依然闪烁着坚韧的双眼仍然死死的盯着图片。
　　我蓦然想起父亲与我所说的
　　“维夫斯特奇先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前辈”父亲彼时一边打量着我的申请学院表，当他看到任教负责人时露出了那种有些让人费解的奇怪表情。
　　兴奋，好奇，又带着一丝的担忧。
　　“维夫斯特奇常常被很多人调侃，说他身上背负的秘密可能会随他带入坟墓。”父亲笑着摇摇头“这样说其实很失礼，但是维夫斯特奇先生想要保留的事情从不会让他人知晓，他这一生守口如瓶，也绝不会在死亡面前低头，这样来说将一些人拖下水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那我们也许会成为那些被拖下水的陪葬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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