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电竞]

　　因为头天晚上与林予双排到凌晨，季思肖没能早起。掐着饭点被蓝焯喊起来，刚洗漱完还没吃上口热乎的，他就接到了母亲急电，季大小姐哭着说她离家出走了。

　　本就没睡好，听到这刺耳的嘤嘤呜呜声，季思肖只觉得脑仁胀痛，他将手机拿远了些，问：
　　“爸呢？”

　　“你没爸了！”季大小姐怒吼。

　　“……”
　　女人在闹脾气时就别讲道理，这是季思肖从小就懂的大道理。缓缓吐出一个“行”字，他问蓝焯拿了钥匙，驱车前往机场。

　　接上季星月，已是一小时之后。
　　女人身穿高定长裙，外披驼色大衣，头戴纱网羽毛帽，脸上还架着一副方形墨镜，唯一“行李”就是夹在手中的真皮信封包。

　　哪像是离家出走。

　　将导航设定到附近商圈，季思肖打算先带季星月用午餐。
　　“说吧，干嘛来的？”他哑着声音，瞥了眼副驾驶，母亲大人正对着小镜子补妆。

　　“离家出走了呀！”季星月理直气壮地回答，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那我把你送回去。”
　　季思肖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手拿起手机，快速找出季星月助理电话。

　　季星月见状，立马把手机抢走，撒娇道：“哎呀，肖肖，妈妈想你了嘛！”
　　“你混得好惨哦，只能开这种车车……呜呜呜……”

　　目光在方向盘中间的四个圈短暂停留——啊，脑仁好痛。
　　长吁一口气，季思肖简单回应：“我借的。”

　　“借的！”季星月拔高了音调，“你都不买车车！你好穷呜呜呜……”

　　季思肖哭笑不得：“我很少出去，用不上车。”

　　作为明星选手，他的年薪一直都是LPL所有选手里最高的（Fourteen加入FG后超过了他，卓华体育收购TMG，全员涨薪，又超回来了），再加上每年能从季氏拿到的分红——怎么算，都跟“穷”这个字没半点关系吧。

　　“那你也不能亏待自己呀！”
　　“呜呜呜，你可是季氏唯一指定继承人呢！”

　　季思肖对母亲这种戏精作派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能暗自叹气，麻木附和：“知道了。”

　　俩人在附近商圈某家高档餐厅用完午餐，季思肖驱车前往坐落在S市东部新区的季家庄园。季星月饱腹后犯困，摇下椅背浅眠。小眯了十多分钟，她忽然醒来，揉揉眼睛，大喊：

　　“不去庄园！”

　　季思肖被这一声喊得耳朵疼，他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季星月胡乱捋着波浪卷发，声调逐句递增：
　　“我离家出走的！没告诉任何人！”
　　“不能去庄园！”

　　“行，那我送你去酒店。”季思肖调转车头。

　　季星月急得跺脚：“不行！有入住信息！会被你爸查到的！”

　　季思肖敷衍地应了声，他将车停靠在路边，亮起双跳，偏头看着季星月，平静地问：“那他不查你机票吗？”

　　季星月愣住，挠挠头，结巴说道：“他……他他……反正不能住酒店！”

　　“那你想住哪里？”在母亲面前，季思肖的耐心是无限的。

　　季星月弯着笑眼，终于把声音放轻了些：“肖肖，难道你在S市就没有好朋友吗？”

　　“没有。”好兄弟倒是一堆。

　　这俩字被季星月直接无视，只见她挑了下眉毛，眼神里满是暧昧不明：“就那种学生时代的初恋，多年后又重逢，发现还爱着的……女性朋友？”

　　得，原来绕这么大半天是为了林予。
　　季思肖不由失笑。

　　“有没有嘛！”季星月见状，赶紧追问。

　　“妈，这不合适。”季思肖又是长叹一口气，回答。

　　听到这话，季星月懂了呀！她两眼放光，点点头，自言自语道：
　　“确实不太合适，那我再想想办法。”
　　“太棒了！我要给你爸打电话，告诉他咱儿子真专一！十四岁喜欢的女孩子到了二十二岁还喜欢着！”

　　“……”

　　最后，季思肖将季星月送到了星海辰光，位于茶树里附近，离TMG基地也不远，是卓华旗下五星级酒店，星海花域姊妹品牌。

　　“你说你再想想办法，现在想到了吗？”
　　见季星月喜滋滋地下车，季思肖随口问了句。

　　“想到了！”
　　“小予不是会去看你比赛吗？我也去！我偶遇！然后做姐妹！”

　　“……”

　　回到基地，离训练赛还有大半小时，把车钥匙还给蓝焯，季思肖打算回寝室眯一会儿。小歪捧着手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喊：

　　“肖哥！不好了！”
　　“林予姐被十四粉扒了！”

　　季思肖下意识退后，听到林予名字，又赶紧顿住脚步。

　　“扒什么了？”他问。

　　“扒……扒……”
　　“扒出来她是B市中考第二名，是S市大学英汉双播专业文化双第一，是TJ解说面试历史最高分……呃，没了。”

　　林予确实被扒了。
　　昨晚FG与VTM比赛结束后，她就被Fourteen粉丝扒了。

　　[哪来的野鸡解说，十二小时内必定把你扒得底朝天。]
　　这是她们放出的狠话。

　　从昨晚十点到今早十点，十二小时已过，她们却仅仅扒出这些内容，因为林予这人，实在是太干净！太无趣了！

　　游戏账号一个都找不到，社交账号只有微博，微博只有寥寥几条内容，唯一能说道说道的“黑料”只有——

　　念高二的时候，她翻.墙去网吧打游戏。

　　#笑死，这就是十四粉的战力吗？#
　　#S市大学英汉双播专业文化双第一……姐姐，你是我的神！#

　　#这种长得好看双商都高，业务能力超强，打游戏还这么厉害的女解说，TJ到底是哪里找来的？#

　　#前面都同意，但是打游戏厉害……这还是有待考究的，如果能和小晚一样，有个峡谷大师水平，那我是真服的！#

　　#所以，只有我好奇，B市那一年的中考第一名是谁吗？#

　　十二小时内没扒到林予黑料，不代表粉丝们就此放弃了，她们还在努力。与此同时，Gates某些粉丝也在扒Fourteen，这些粉丝成分明确——都在嗑小代姐姐×大门哥哥，数量稀少——只有一个十人小群，理由简单——我嗑的CP都是真的，十四粉不要欺负小代姐姐！

　　文文糖：[查到了姐妹们，414141就是Fourteen的小小小号！]
　　妮小可：[小小小号都能被你扒到，姐妹牛逼！]

　　文文糖：[那可不，这号粉丝们护得很死，绝对是他的！Opgg查了战绩，你们看！]
　　文文糖：[战绩.jpg]

　　菲菲不哭：[chaoyangquyewang？！前天晚上双排了十把？有问题！]
　　妮小可：[有问题！他都那么多号了，还要特意找小小小号双排，绝对是带妹！]
　　星月月：[9494！]

　　妮小可：[姐妹们，我去发博，不管是不是带妹，都要先打她们个措手不及！]
　　文文糖：[有道理！]
　　菲菲不哭：[有道理！]
　　星月月：[有道理！]
　　……

　　于是，#Fourteen比赛期间疑似带妹#和#Fourteen比赛玩蜘蛛是为了哄妹开心#两个瓜在电竞圈里迅速传播。

　　搞什么？谁都有可能带妹，唯独我们十四不可能带妹好吧！
　　粉丝们立即去查了这个“chaoyangquyewang”的战绩，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

　　Changyangquyewang昨晚与Gates小号jisixiaohh也双排了十把！
　　还说我们十四比赛期间带妹，你季思肖也彼此彼此啊！

　　这下，两级反转，轮到TMG粉丝急了。
　　他们仔仔细细查阅双排战绩，发现“chaoyangquyewang”把把都是MVP，于是义正言辞反驳：

　　“把把被妹抢mvp，这能叫妹吗？这不是妹带躺？”

　　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又无法反驳。
　　双方暂时打成平手。

　　菲菲不哭：[姐妹们，有些奇怪，我们大门哥哥怎么可能妹带躺？]

　　文文糖：[我又查到了！]
　　文文糖：[那号以前是韩服第一！有文章记录过！]
　　文文糖：[近五年韩服第一记录.链接]

　　星月月：[韩服第一！哇塞，那怪不得能带大门哥哥躺赢！]
　　我好甜鸭：[哎呀，我们大门哥哥也是第一常驻选手好吧！]

　　妮小可：[破案了！原来是披着妹皮的臭男人，散了散了！]
　　文文糖：[……？]

　　又过去十二小时，十四粉依旧没有扒出别的料，某些极端唯粉只能在微博无能狂怒。这时候，TJ官方微博发布了一条公告。

　　这条公告包含了昨晚赛事延迟事件说明和解说溺职及跨级处罚说明公示。

　　#各位召唤师，晚上好！4月13日FG对阵VTM，现场出现严重延迟开赛情况，对此，我们感到很抱歉。经过调查，现已查明原因：LPL解说顾行潮因私人原因，在比赛期间擅离职守，解说中心LPL分部负责人袁钟忻未切实履行责任，及时做出调配，从而严重影响赛事正常进行。

　　按照TJ解说管理条例，现对以下人员给予处罚：
　　负责人袁钟忻失职，扣除季度奖金；解说顾行潮溺职，处以降级；解说陈未致失职，扣除季度奖金；解说林予跨级解说，取消下轮阶段评级机会；解说洛哲失职，扣除月度奖金。#

　　公告才发出十分钟，评论就已破万。

　　#私人原因？能不能把话说说清楚？私人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凭什么顾行潮一个人犯病，要处罚这么多人？#

　　#？？你说袁老师和陈老师失职，我勉强认了，你处罚林予是什么意思？取消阶段评级机会？这么好的解说你不把她提到LPL，你还取消机会？#

　　#开了眼了家人们，昨晚要是没有林予，陈老师都要一个人解说了！TJ你怕不是疯了！#

　　半小时后，评论累积到五万，放眼望去，全是骂声。义愤填膺的网友们还将#TJ 不公#话题刷上了热搜。

　　谢小晚下飞机后，看到这条消息，直接一脚油门，开到了TJ大楼。十层大会议室，灯还亮着，李总立于长桌一端，陈未致与袁钟忻分坐在两侧，林予坐在陈未致身边。
　　谢小晚推门而入。

　　“搞什么？扣奖金不行吗？不让参加阶段性评级是几个意思？”

　　李总对她的脾性有所了解，他打着官腔，回应：“小晚，这是我们一致商讨后的决定。”

　　一副拿腔拿调的模样，谢小晚冷笑，质问道：
　　“一致商讨？”
　　“李邦才，我问你，当时那种情况，换你你上不上？”

　　会议室到处都是摄像头，林予不想谢小晚平白受到影响。将人拉到身边坐下，她平静地望着李邦才，说：“李总，我想我已经强调过很多遍，我并不认同这份处罚。”

　　“林予，处罚文件总裁办已经敲章了。”李邦才晃了晃手中文件。

　　林予挑眉，扯起嘴角露出浅笑，说“是，但不符合现行管理条例，我希望您能再考虑考虑。”

　　意识到话中含义，李邦才缓了神色。
　　“林予啊，我只是取消了一次评级，下回还是可以参加的嘛！”

　　“如果您不愿意考虑的话，那我们不如……”

　　“你听我说，不是我不让你去解说LPL，只是你太优秀了，你会影响到整个TJ的！”
　　“你要为公司考虑啊！如果你去解说LPL，那观众们就会要求其他解说也要达到你的标准……况且，解说这行业还是更适合男性，我同意升降级规则，也是想要借此减少女性解说。”

　　这话彻底点燃了谢小晚的怒火，她腾地站起来，对着那人怒斥：
　　“李邦才！重男轻女也要讲基本法！”

　　陈未致也实在忍不住，摇头说道：“因为过于优秀，为了大局，就要为多数平庸者让路？李总，您过分了。”

　　他能够理解李邦才这么做的用意。
　　游戏热度降低，赛事关注度也不如从前，TJ越发注重营销。网络营销受用主体是女性，消费主体也是女性，从性吸引层面考虑，男解说更符合TJ营销手段。所以，TJ不断打造包装顾行潮这种外形条件好、业务能力中等偏上的男解说，也已经尝到了不少甜头。

　　但理解不代表认同。
　　行业谋求出路，不能只靠营销。况且，你明明拥有一群值得培养的潜力股，以及，像卡卡、谢小晚这种足以挑起大梁的年轻解说。

　　至少不应该扼杀佼佼者，只因为性别为女。

　　林予始终平静，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李总，您无须阐述理由。”
　　“我最后再问您一遍，本次处罚不符合现行管理条件，您是否愿意再考虑考虑？”

　　也不知怎地，李邦才心头一紧，他迟疑着开口：“我……”

　　这时候，助理冲进来，急声说道：“李总！董事会发文了！”

　　TJ董事会内部发文，要求总经理李邦才严格按照现行管理条例，对林予跨级解说事件重新进行评估。

　　发文突然，李邦才满脸意外，这明明就是董事会……他花了些时候，才缓过神来。
　　面对着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他露出苦笑，吩咐助理：“小颖，处罚公告重新拟一份，微博那边安排运营专员紧急修改。”

　　于是，林予跨级解说处罚从取消阶段性评级机会，调整到了扣除月度奖金。

　　“我送你回家。”谢小晚替林予拎着包。
　　处罚公告毫无预兆，林予今天有外拍任务，是匆匆从城郊赶回来的，拍摄服装都没来得及换，脚上还踩着细高跟。

　　将发髻扯散，林予挠挠发紧的头皮，说：“嗯，今晚睡我那儿吧。”

　　“今天这事儿，跟洛哲脱不了干系，回头我一定要找机会把他那点坏心肠全抖出来！”谢小晚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好，等会说。”林予很疲惫，她低头查阅手里的未读消息。
　　“我给季思肖回个电话。”

　　电话拨过去，很快接通。
　　林予将事情三言两语讲述，她举着手机，坐进副驾驶，把高跟鞋脱掉，盘起腿。
　　“董事会很少管这种事。”

　　“嗯，我妈打去了电话，卓华那边应该也施压了。”无需林予细说，季思肖能将整件事猜到个大概。

　　“谢谢。”车子在S市的深夜里疾驰，林予吹着冷风，油然升起一股无力感。
　　“季思肖，如果没有这些帮助，我是不是只能认命了。”

　　她的优秀已经动了大部分人的奶酪，TJ敢取消一次阶段性评级机会，就敢取消第二次。她能借“不符合管理条例”对TJ使用法律武器，但TJ不害怕败诉，而她终将面临失业。

　　她自然不愁工作，做解说也本就是为了离比赛近一些。
　　可要是换做其他人呢？

　　季思肖沉默了数秒。
　　“是。”

　　“我好不服气。”声音小小的，林予环抱住双肩。

　　“那就在拥有这些帮助的时候，努力成为规则制定者。”
　　为只能认命的她们创造无需认命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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