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

作者:隐德来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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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罚分明


      “杀了司空赫,你于社稷有功,朕要封你做万户侯!官升三品,赏良田万顷,京郊宅子十座,再把朕的堂妹熹华公主下嫁给你!”
      刘野不明所以,只以为林霁是真心赏赐,忙跪拜在地,叩谢圣恩。
      林霁亲自走下龙椅,把刘野扶起来,一副君臣和睦之景。
      接着林霁说道:“赏完了,便该罚了。”
      随即她回身从捧着尚方宝剑的侍从手中抽剑而出,手起刀落。血花绽开,刘野应声而倒。
      “朕还没有下追杀令,谁允许你射杀二品将军?两军交战之际,谁允许你先对自己人下手?铸成大错之后,谁允许你还沾沾自喜,耀武扬威?”
      “谁允许你,在我的面前,杀了我的安达?”
      众人鸦雀无声。
      林霁也不看倒在血泊中的刘野一眼,召来身后的内侍吩咐道:“告诉熹华公主节哀,朕不会让她守活寡。刘野的所有家财也都作为朕的补偿。”
      “另外,郑大人最近身体多有不适,兼任帝师一职便免去吧,改由安南人士谢青接任。”
      谢青这才从屏风后面转出,干脆利落地站在百官之前向林霁一跪。
      “微臣接旨!”
      “退朝!”
      林霁转过后殿,刚出殿门便转身面对金红墙壁,屏退左右。
      其实她是腿软了,直接靠在了墙上。
      所有人看她都觉得她对刘野的性命视同猪狗。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她看着刘野在血泊中垂死挣扎的时候,心中不是没有一丝动容。
      但是当她想到司空赫被重箭射落城下的惊愕,被自己的士兵取走性命的痛苦,还有以孙意为首的士兵的背叛,林霁便放不下这口气。
      如今的北都,已是她的天下。这也是她第一次允许自己从心论断,而不是为了活命所以一次又一次地隐忍。
      从谢青之后,林霁不会再退让一步。她已经忍够了,不想再忍。
      她的臣子们该看清楚,自己到底效忠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臣子们也该想清楚,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他们能够随意左右的了。
      一件衣服披在了林霁的肩头,布料上还有温度。
      她回头,看见了宋羡云。
      好吧,这世界上也许不只是她自己知道她的痛苦与挣扎,还有他。
      其实宋羡云不是很巧地路过,是特意打听了林霁的位置寻过来的。他早就知道今日林霁要以雷霆手段处置刘野,也早就知道她其实也于心不忍,所以才赶来。
      一来就看到她默默无言,冷汗却浸湿了后背。转过来的时候碎发粘在了额角,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珠。
      他无端地有点心疼了。
      其实也不是无端,林霁在几日之间失去了谢霖铃和司空赫,还接纳了曾经的仇敌谢青,间接杀死她两位好友的凶手。她能够好好地站在这里,已经足够他欣赏和称赞。
      宋羡云想跟她说:让她不要那么累,做不完的可以分担给臣下,出头立威的坏人也可以交给别人,信不过别人也可以交给他。
      他其实还想问,他们什么时候成婚?
      他的三煤六聘,为得不是在她身边做一个贵君,而是觊觎成为她的唯一。
      本来想等她和谢霖铃表明心迹之后再提不迟,后来觉得收复安南叛军之后不迟。但是现在宋羡云觉得,宫里确实需要这样一件喜事,让大家都乐呵乐呵。
      可他没有立场提起。
      如果林霁不愿意怎么办?如果她只是想让自己当个后宫的人,并不想和他做彼此的唯一怎么办?如果大臣们不同意这件事,让她处境更加艰难怎么办?
      还有最重要的,如果她爱得不是自己怎么办?
      而这些话都不能从林霁的口中直接得到答案,他只能独自摸索,独自试探。
      林霁看着宋羡云始终不开口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患得患失。也不知道前几日他哪来的自信认定了自己不喜欢谢霖铃,嚣张到要去说明白。
      她反手一推,把自己推离墙壁,两手环住宋羡云的脖颈,鼻尖蹭着他的鼻翼。
      “我们成婚吧!”
      “我一直欠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有了林霁的金口玉言,宫里这便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的宫人都为了这一桩喜事忙前忙后,只有一个地方是例外,依旧冷冷清清。
      那就是凤华殿。
      自从谢霖铃被刺身亡,林霁下令围了凤华殿,如今已经三日有余,只允许人送吃喝进去,不许任何一个人出来。
      三天后,她重新推开凤华殿的大门,殿中花鸟鱼虫,人来人往,恍若从前。一点都不像已经失去了它的主人。
      负责打扫院子的下人尽职尽责地扫走落叶,收集露水的宫女刚把插好的花用瓷瓶装上捧进来。林霁知道是谁把这些本该瑟瑟发抖求她饶命的宫人教得这么机灵,这样栩栩如生的一切,也让她的心更软了。
      她推开正殿的大门,那里用冰棺保存着谢霖铃的身体。他死去多时的脸色看起来不算好。
      林霁亲自洗了毛巾为他擦拭皮肤,用着自己带来的螺子黛为谢霖铃画眉,又用胭脂把他的嘴唇涂上了血色。
      “陛下,请把我火葬。我想把我的骨灰埋在凤华殿外的柳树下,上面种一朵花。”
      “请您不要哀伤,一位道长说我是凤凰命格,一定会从灰烬涅槃,再次重生。”
      这是谢霖铃最后跟她说的。
      “如果你真的变成一只凤凰回来了,你一定要狠狠地啄我的手背,让我流血。这样我就知道,是你跟我讨债来了。”
      林霁对谢霖铃说完,借着蜡烛的火,点燃了他的衣摆。
      烈火腾起,笼罩了谢霖铃全身,蔓延到了四周的雕梁画栋之上。但林霁不仅不叫人灭火,还将手里的蜡烛也扔在了木制的窗棂上,让火势更加凶猛。
      她最后看了一眼已成火海的正殿,转身走出门外。
      凤华殿的宫人们聚在一起,都悄悄地拿眼瞄她。
      “宋羡云教了你们各司其职,没教你们现在该怎么办吗?”
      凤华殿的宫人四目相对,随即纷纷拿出袖中绣好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人,扔进火海。
      “我把全部的凤华殿都给你烧过去,里面的陈设家具一样不少,宫女侍卫也都无一不在,希望你能收到。”
      之后火势渐小,林霁亲自跨过门槛,走进一片焦黑的正殿,捧出了一抔白灰。亲自操着铲子,埋在了殿外的柳树旁边,种下枇杷树种。
      林霁知道谢霖铃博览群书,一定看过“庭有枇杷树···今已亭亭如盖矣”的悼妻之作。他的妻子满怀着爱,身故数年依旧如此。林霁希望谢霖铃也是。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不喜欢他的事实,他就已经带着爱死去。最后的林霁有机会坦白,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林霁希望他即使离开,也能一直安心于她哪怕虚假的爱。
      朝兴元年六月,君后崩逝,帝焚凤华殿以祭,诏其棺木不入皇陵,谥曰“文贤”。同月,罪臣司空赫卒,两官陈列其十大罪状,帝念其身死,不祸及族人。
      司空赫生前一直张扬跋扈,即使死也是万军之前,还让林霁拉上刘野为他陪葬。这样声名赫赫的人,也许是因为没有尸身和葬礼,身后才能如此平静。
      林霁为司空赫立了衣冠冢。她放进司空赫那套两人幼时初识的那套黎衣族服饰,又放进自己十五岁时穿的公主冠服,还有腰间别着的黎衣族木牌。
      她希望他只是像黎衣族传说里的,回到了月亮的上面,成为了给予黎衣族力量的众神之一。
      林霁其实还要感谢刘野,没有让她和自己的安达手足相残,让她一辈子再也走不出亲手杀掉自己安达的阴影。
      不,她在说什么胡话。她永远不会感谢那些给予了伤害的人,她只会感谢经历了伤害被塑造得更加坚强的自己。
      故人已矣,从前千般爱恨种种,一笔勾销。
      安顿了所有的事情,林霁才真正失魂落魄起来。没了大军压境的压力,没了内忧外患的逼迫,她终于尝到了失去真正的滋味儿。那些曾经流淌在她四肢百骸里温暖的骨血,此刻却因为离去而变得冰冷沉重。
      林霁跨出门槛,却被门槛一绊,眼前天旋地转。
      第一个冲过来的是早就守候在门口的宋羡云,他接住林霁,却怎么也叫不醒。
      林霁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只能看见人的虚影。她感觉自己躺在床榻上,于是伸出手去抓面前的影子,却打翻了药碗。
      第一个捉住她的手的是李青叶,这位大夫最为了解她的身体,此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表面上看只是气虚的症状,无甚大病。
      宋羡云正和谢青在外间交谈,听见林霁的动静都转进了屋内。
      “陛下怎么样了?”
      李青叶如实答道:“人清醒了,但是不宜劳累,所以还是请你们出去说。”
      宋羡云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经过林霁那天叫破了李青叶的诉求后,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林霁并不知道的默契。
      “好,那帝师大人,我们去外面谈。”
      但是这时林霁却撑着身体做起来,努力地反复瞪大眼睛,终于看见了清晰地轮廓。她向两人招招手,说道:“在这说吧。朕的身体朕有知情权,和唯一的处置权。”
      宋羡云有些犹豫,谢青却是直接转身,坐在了一边。
      “陛下还记得我说过,您身上有一个陈年积累的毒吗?”
      林霁点点头,想起来谢青就是用这个秘密作为筹码交换了帝师的位置。
      “其实那不算毒,而算是一种蛊。这种蛊很厉害,能让人日渐暴躁,愈加虚弱,最终暴病身亡,英年早逝。”
      林霁白皙的指甲抓紧了棉被,指尖泛出青白,脸色十分难看。
      “但它也有弱点,就是必须由人控制,一旦控制的人死去,蛊也会随之失效。”
      “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这种蛊,只有我的师门里有。你的母后,正是我的师妹。她从师门离开的时候,也正好带走了一只尚未认主的蛊虫。”
      “你是说······”林霁不可置信地问道:“是母后对我下的蛊?”
      “我不知道。”谢青说道:“以曾经我对你母亲的了解,大概不是。但是她明知这种蛊危害极大,绝不会轻易予人。而在她心中,能比你更重要的,可能只有你的父亲和弟弟。”
      “不论到底是谁,这种蛊的初始控制人都已经死去,而你身上的蛊还如此活跃,他们就一定是把蛊传给了别人。”
      “而据我所知,这种蛊只能血亲之间传承。”
      “也就是说,”林霁咬牙切齿地答道:“现在控制着我生死的人,是我那天杀的弟弟林霄鸿。他还没死!”
      林霄鸿没死这条消息就像一根刺一样狠狠地扎进了林霁的心口,而且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更加深入地攻击到她柔软的胸腔。
      他没死?如果他没死,回到大楚,林霁就是死路一条。
      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他!
      这是林霁几乎同时就得出的结论。
      就算不为别的,也为了她前十八年被偷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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