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

　　李青叶重新望闻问切，询问谢霖铃过往的病史，可是他已经大量失血接近昏迷，有很多问题都是林霁和凤华殿的宫女代答。
　　“以前君后殿下有没有受伤流血，有没有过这样的状况？”
　　李青叶的语气也难免焦急了起来，她不清楚这是谢霖铃身体自己就带着的病根儿还是伤人的匕首有毒。
　　“朕知道，那次君后替朕挡下刺杀，后颈开了一条不小的血口。”林霁此时已经冷静了一些，努力回答李青叶的问题，转向凤华殿的掌事宫女问道：“那次殿下的伤是几日好的？”
　　“殿下受伤的时候都是自己换药，不让我们插手。奴婢只负责换洗拆下来的绷带，大概养到三月初，殿下的伤便好全乎了。”宫女惶恐地跪下，生怕自己答不上来林霁要砍她的人头。
　　“养了一个月？！”
　　林霁和李青叶同时惊呼。
　　“朕手上的上养了一旬就只留下一道疤痕，为什么君后的养了一个月才好？你们居然也不来报给朕？”林霁抬手指着那宫女，胸膛上下起伏，似乎很想斩了这些尸位素餐、捧高踩低的饭桶，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把他们押下去看好。
　　“恕臣无能。”李青叶听那宫女说完，心里便有了八九分猜测，摇头说：“若君后殿下是中毒，臣还可以全力救治。但是殿下是自己从来便有这种状况，受伤也只能等身体自行修复。”
　　“而这么大的伤口，以殿下的能力，就算全身的血液都流干了伤口也无法愈合，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李青叶话音未落，便觉得后颈一紧。回头一看，是宋羡云单手将她拎着后退了一步。
　　而几乎就在同时，一个地上的青瓷摆件被扔在她刚才跪着的地方，四分五裂。
　　出手者正是盛怒之下的林霁。
　　宋羡云一个提气，便将李青叶送出了殿外。又招呼着木秀和于林赶紧清场，把所有人都带出了凤华殿，以免林霁再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
　　他最后一个合上凤华殿的大门，以两人几乎都听不见的声音低语，似乎是不想惊醒林霁和谢霖铃。
　　“我先帮你处理叛军，等你来。”
　　回答他的是林霁手边的茶杯，被甩在了金碧辉煌的大门上。
　　林霁知道自己是无辜迁怒，这么做无疑会失去民心，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当她听到宫女说谢霖铃的伤口一个月都没有愈合的时候，她的灵魂就好像已经抽离出了她的身体，她看着自己暴怒，不讲理，不由分说地打骂众人。
　　愤怒的身体不住颤抖，而平静的灵魂悲痛欲绝。
　　世界上没有奇迹，就算有，也是生者极力争取来的。所以谢霖铃在当夜还是不治身亡了。
　　林霁没有像旁人想象的那样一蹶不振，第二天一早，她便走出了凤华殿，叫人封了宫殿，谁都不能随意进出。原凤华殿的宫女太监也都被圈在里面。
　　这时昨日被派去巡查南城墙的风必和摧之前来复命。
　　“南城墙有人叛变，把叛军放进来了。今日兵部查了名册，发现有一个叫梁英的人失踪了。”
　　“姓梁？”林霁问道。
　　“可能是之前梁氏造反时候没有排查干净剩下的人，不知道怎么竟然和安南叛军有了勾结······”摧之是负责情报这一块的，所以他尤其自责。
　　“这不怪你，摧之。”林霁低下头去把裙角束紧，免得待会儿走的时候绊倒，安慰道：“梁家作为四世家之一，枝繁叶茂盘根错节，朕又没有把所有姓梁的都诛杀，漏网之鱼是常事。但重要的是，朕要知道，梁英为什么投靠了安南，那个女人究竟许了他什么？”
　　林霁将事情安排下去，临走时又将御龙卫的四个首领聚在一起，说道：
　　“从现在开始，追杀司空赫，直到天涯海角。”
　　她旋即动身前往议事殿。
　　她之所以还能这么气定神闲，是因为北都作为整个大楚的权力中心，不仅有外城，还有内城。昨日只是外城墙被攻占，内城被镇北军和安南军队据守，如今形如铁桶。
　　林霁已经有了退敌之计。
　　等到了议事殿，一干大臣七嘴八舌地讨论叛军，她只在后殿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疼。
　　“让他们吵去，你把殷寒叫来。”
　　于是殷寒便无声无息地脱离了大臣的队伍，转到后殿。
　　“原安南王妃名叫谢青，是青州谢氏的女儿，君后殿下的远亲，和先皇后魏氏从小一起长大，很是亲厚。自从嫁给安南王后谢青并没有异常，对外一直是一个端庄大方的王妃形象。”
　　“臣以为此时陛下手里有一半的安南军队，可以先让宋公子带领他们出去迎敌。他们同胞相见，无论是想杀还是僵持都可以拖延时间，直到我们找到谢青的谋害原安南王和世子的罪证，安南的嫡系自然也不会再跟着她。”
　　林霁挥挥手打断了他，说道：“不对，谢青没有谋害他们，所有的杀手都是出自我们，这样查只会激怒安南忠心部队的怒气。这件事情作文章要时刻围绕着宋羡云，叫谢青让位于原来王爷的血脉才是正道。同时要到她身边搜集她那些日子藏匿宋知澜不让其露面的证据，趁安南军心动摇的时候拿出，才能一击即溃。”
　　殷寒点头称是，随即又为难地看着林霁。
　　“陛下恕罪，臣上任只有几月，还没能在谢青身边扎下钉子。”
　　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后传来。人未至，而声先到。
　　“我在谢青身边有人。”
　　这人转出屏风，是王遐迩。
　　“我愿意无条件地帮你，惊蛰。同时我也有一个请求······”王遐迩说道：“就是惩处司空赫。”
　　其他人提出这个要求不奇怪，王遐迩为了郑世昭提出这个要求才奇怪。自己这个一向不会为情所困，潇洒人间的密友，居然为了郑世昭如此记恨司空赫。
　　难道是真的动心了？
　　还是郑世昭死的太早？
　　林霁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任何人，只是平常没人激她，她也愿意假装相信一会儿人之初性本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自己这个密友是什么人？在江南看遍了各色的男人，如今会为了一个郑世昭难以自拔？听起来好像不太可能。但是谁叫郑世昭死得早。
　　也许郑世昭不是她最喜欢的那个，却永远成了最喜欢她的那个。这样的一个人，难道不配被记住，不会让人动容吗？
　　“好，我答应你。”
　　于是王遐迩便在朝上大大方方地表明了身份，代表蒙山王氏效忠了林霁。
　　如今的林霁，终于可以算是羽翼丰满，北都的四世家中李茗姣作为新任家主是她的嫡系，齐家的势力大多被殷寒接手，梁氏因谋反没落，如果郑世昭没死，以他和王遐迩的关系，郑家至少可以做到两不相帮。江南的二名门中蒙山王氏又向她公开表示了支持，可以说天下若是三分，她已得其二。
　　但林霁还觉得远远不够。光是朝堂上的势力就能觉得天下得失与否？大楚绵延数千里，民众成千上万，身在权力巅峰的不过万里挑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真正最重要的，是那成千上万的普通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谢青在两军阵前看见林霁抖落出来自己的把柄，想的就是这句话。
　　“朕当时也是被逼无奈，如今朕也愿意将这王位重新许给安南王后嗣。而各位将军拥戴的这位王妃殿下，可不比我这么坦荡。”
　　“她之前明知宋知澜活着，却没有让他露面，而是自己出面接受军队，最后还让宋知澜跑到皇宫里送死。不如我就替各位将军问一句，王妃是什么意思？”
　　藏匿宋知澜这件事谢青做的很谨慎，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跟了她数年的侍女参与。
　　还是泄密了······她失落地想。
　　数年积累，因为一个内奸，毁于一旦。
　　谢青叹了口气，毫无征兆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将身后站着的侍女抹了脖子。那侍女倒下的时候满脸的不可置信，看看谢青，又遥遥地看着王遐迩，脖颈喷出的热血溅在了谢青的裙角。
　　站在城墙上的王遐迩后退了半步。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大的势力，能够做到在谢青的身边安插重要人物，这个侍女是借用老家主的人脉。但是她太过忠于谢青，不肯背叛，又被王氏挟恩。王遐迩只能出此下策，安慰她交上来的证据只会对谢氏有利，没想到这一举动却害了她的性命。
　　也许谢青到最后也不知道这个侍女其实并不是那么一个彻头彻尾的内奸。
　　“各位将军，这个人是篡位的女人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如今我们已经将她得罪透了，又怎么相信她真的会把王位还给云儿？将军真要听她挑拨离间？”
　　谢青又摆出一副柔弱的样子。
　　“妾身十六嫁入王府，这十多年兢兢业业，温顺贤良，不敢对王爷和安南有一丝异心，诸位也是有目共睹。如今她指我谋害知澜，他可是我的亲儿子，这怎么可能？”
　　“同她废话做什么，通通杀了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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