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枝桠

　　到月底天儿就热了，我从小畏热，寻思着趁温度还没上来得狠，去颐和园看看余下的春色。前两天刚把整理好的论文交给老师，可以得空两天。周末人多，还是周内去吧。

　　北京的各个园子，我最喜欢的就是颐和园了，已经数不清来过几次，但每一次来，都觉得很好看。从十七孔桥一边的步道遥望万寿山，仿佛从尘世的喧嚣回到了几百年前，那种宽广是书本中无法寻得的。

　　翌日，我如往常一样上午去给闻希来送东西。算算他在北京待了快一个月了，除了偶尔赶通告或是拍杂志，我没看过他出门。

　　“思源，你昨天出去玩了吗？”他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书，在客厅问我。

　　“昨天？”

　　“我看见你发的朋友圈了。”

　　“哦，去了颐和园，最近花还剩一些，就想去看看。”

　　“和朋友吗？”

　　“没，我自己去的，昨天是周五，周内老师大部分时候还是会盯梢的，大家都不敢走。”说完我就后悔了，说什么周五老师会盯梢，人家又没问你，这下，闻希来怕是会觉得我天天溜号偷懒了。

　　“你下次去能叫上我吗？”

　　闻希来这突出其来的邀约，让我有些惊讶，他竟然要出门了，还是和我一起。“可、可以啊，你想去哪里？”

　　“你定吧，我虽然来北京也有些年了，但对北京并不熟悉，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

　　“我想想。”闻希来好歹是个公众人物，要是去人多的地方，多半会被人认出来，还是选个清静的地方比较合适。“不如去恭王府吧，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正好我也没去过。”他放下手中的书，走到餐台，帮我一起洗蔬菜。

　　“周末人多，我们周内再去吧。周一很多景点都会闭馆，周二或周三吧，你哪天方便？”

　　“都行，看你的时间。”

　　“那周二吧，上午去，可以避开日头，早上的花也好看些。”他听了欣然点头，“早上九点我们在恭王府北门见吧。”

　　他转头看我，从他的眼神，我看得出，他想我说些其他的话，“算了，我早上过来接你。八点半？”

　　“好，我在家里等你。”

　　为了周二能好好出去，前一天我赶了第二天的工作，晚上在实验室待到凌晨才回去。第二天早上，闹钟响的时候，我真的痛苦万分，我本就有赖床的坏习惯，突然起这么早，要了命了。

　　我收拾好自己，路上啃了昨天买的面包，去闻希来家里接他。我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已经穿好衣服在客厅等我了。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的短袖，黑色的运动裤。

　　“早。”

　　“早”他起身应我，“走吧，我已经收拾好了。”

　　“你早饭吃了吗？”

　　“吃了点东西。”

　　“好，那走吧。嗯、除了口罩，你要不再带个帽子吧，你这身形在人群中还是太显眼了，以防万一。”

　　他笑笑，“行，那你等我一下。”

　　“等一下，我们打车过去吧。”

　　“不用，我叫了李哥过来开车”

　　李济是闻希来工作室的，平时里闻希来出去工作或是去哪里，都是他负责接送，我之前便见过他。

　　“好啊。”

　　我们坐车到了恭王府门口，李哥说他就不进去了，在停车场等我们。我让闻希来在门口等我，我去买票。

　　“给，一人一张。”

　　进了大门，我们一路往里走。已经是春末了，花确实少了很多，但冬日里被北风吹得凋零的树梢上，已经长满了嫩绿的新叶，别有一番风味。

　　“北京的景点那么多，你怎么会选择这里？”

　　我打趣道：“这里人少啊，你不会被人发现。”

　　“是这个缘故？”他不信我的话。

　　“开玩笑的。都是故居，比起故宫，我更喜欢恭王府。”闻希来细听着我的回答，“这里最早是佞臣和绅的府邸，道光年间，咸丰帝又将它赐给恭亲王奕訢，才有了现在的名。我虽然对和绅这人没什么好感，唯独羡慕这宅院。京内的建筑大都绮丽华贵，尤其是故宫，金顶琉璃瓦。恭王府与之相比，虽小巧，却更精致。我最喜欢的是后面的花园，仿的苏式建筑，有亭台楼阁、鱼戏莲叶。今天是周内，人也少，不用去挤人潮，清静很多，可以慢慢走，慢慢看。”

　　“听你这么一说，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思源貌似对这些很了解，你经常来吗？还是看书多？”

　　“倒也没有，我只是喜欢这些古建筑而已，所以对背景知晓一二。我放假都喜欢四处走走，最喜欢的就是去看看古物，看着这些百年前的东西，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那故宫还值得去吗？”

　　“当然，故宫是国内保存得最完整的古建筑群，而且里面藏了许多珍宝，在其他地方都是看不到的。不过，去故宫最好的时节是春初和秋初，天还不那么热的时候。故宫占地大，但花草树木却很少，唯一树木多点的地方也就看御花园了，但地也不大。其他地方，天热的时候都晒得很。要是不怕冷的话，冬天去也行，一下雪，北京就成了北平，故宫便成了紫禁城，又是不一样的风景。”

　　“听你这么说，我好像错过了很多美景。真羡慕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只要你想，你也可以。不过，我看你平时都不爱出门。”这么问，是不是越线了。

　　看他的神色，应该是不在意我问这个，“不是不爱出门，而是去哪里都不方便。最重要的是，找不到可以和我一起出去的人，一个人出门，我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

　　“这又是为什么，你应该在北京生活挺长时间了吧，没有关系好的朋友吗？”

　　“不怕你笑话，我在北京的朋友屈指可数。我虽然住所在北京，但我是在上海长大的，因为上学和工作的原因才过来的。搬来北京后，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剧组，社交自然少。何况，这个圈子，趋炎附势的，我见太多了。无名的时候，连狗都不想答理你，出了名，往日那些话都没说过的人，都围了上来，亲切的样子仿佛是跟你认识了多久似的。我都不知道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

　　“其实吧，我觉得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自己心里舒坦。一个人出门也没什么不好，人多有人多的乐趣，人少也有人少的自在。我这一两年经常一个人出去，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没什么不好。你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苛待了自己，也辜负了外面的景色。”

　　说话间，我没注意面前的台阶，不小心踩空了，好在闻希来及时从后面扶住了我，才让我没有摔下去。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台阶。”

　　“没事，你小心点，，别摔了。”等我重新站稳，他才放开手，“你说得是，我是该常出来走走，天天待在家里，我自己都烦了。今天出来一趟，心情开阔了很多。”他说着，也笑着，笑得那么温柔，又那么阳光。

　　我们边走边聊，一路上聊的虽然是些家长里短，但看得出闻希来心情比起往日好很多。逛完出来，已经是中午了。我想着，今天的行程应该是结束了，学校离恭王府就四站地铁，我从这边回去正好。

　　“时间也不早了，不然今天就…”

　　闻希来打断了我的话，“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啊？但是，在外面吃饭，你不方便吧。”

　　“有一家店我常去的，有包厢，老板我也熟悉，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我不好意思拒绝他，但点头应了。

　　我们去了一家日式餐厅，店里的位置都是隔开的，也有帘子遮住，基本不会跟其他客人有照面。李哥一个人在大堂吃，我和闻希来去了隔间。

　　闻希来把菜单递到我面前，“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别给我省钱。”

　　我把菜单打开，看了两眼又合上了，“你常来，肯定知道什么好吃，你来吧，我不挑。”

　　“行，那我来吧。”

　　吃饭的时候，一开始俩人都没有说话，太安静了，反而觉得尴尬。还是找个话题聊聊吧。

　　“我这两次去你家的时候，看见你都在看书，在看什么？”

　　“不是书，是新的剧本。”

　　“新的剧本，那是要进组了吗？”

　　“没那么快，估计还要几周。我想提前熟悉一下台词，等开机再来看，就太赶了。”

　　“新剧也不在北京吗？”

　　“嗯，在杭州。我好像还没有在北京拍过戏呢，我之前接的戏大部分是古装，基本都在横店，在横店待的时间比在北京多多了。与其说我家在北京，不如说我家是在横店，北京倒成了休假的地方。”

　　他自嘲着，我也跟着他一起笑，说说笑笑，这样的相处像是朋友一样。

　　“光说我了，你呢。你之前说是因为没有想好以后做什么才继续念书的，现在呢，毕业之后想好干嘛了吗？”

　　“我现在的想法，应该是读博吧。我对现在的课题挺感兴趣的，想继续做下去。做科研呢，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想有好的成果，还要多花时间，研究生的三年还是太短，读博的话，时间长会好一点。不过这也只是现在的念头，说不定哪天就变了。我妈妈身体不太好，对未来的考虑，我需要多顾及她。”

　　“伯母是生病了？”

　　“她心脏不太好，尤其是生我伤了根本，这两年的身体更是大不如前，除了去医院，几乎不能出门。”

　　“伯母吉人自有天象，会好起来的。”

　　“你不用宽宥我，妈妈的身体状况我是知道的。这些年能做的我们都在做，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们一家都在争取。我们是想留住她，但她一直受着病痛折磨，我们看着也难受。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撑不住、想解脱了，我们也不会苦留她。”

　　“你们能这样想，当然最好，以后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可以尽管找我。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朋友，闻希来把我当朋友了？他眼中的真挚告诉我这些话大概率是真心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当朋友。”我看着他的眼睛，说给自己，也说给他听“会越来越好的。”

　　吃完饭出来，我本以为现在该各回各家了，没想到闻希来却提出要送我回学校。

　　“不用了吧，我自己可以回去。”

　　“反正也是坐车，先送你到学校，李哥再送我回去就行了。”

　　他这么说，我也不好继续推辞，“好。”

　　到宿舍之后，闻希来发来消息，[ 我们之后还能一起出去玩吗？]

　　[ 当然可以，下次你想去哪里？]

　　[ 还是你定吧，去哪里都行，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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