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枝桠

　　我姓叶，名思源。

　　硕士研究生一年级在读，学的是生物化学。

　　半年前，我接了个兼职，是给一个私人工作室的老板当生活助理。这个工作本来是课题组的一个博士师兄在做，可他当时就快毕业了，忙着找工作，实在抽不开身。加上他也知道我常在外面兼职，便跟我提了这事儿，但又说这个工作需要签一个保密协议，不能跟外人透露当事人的信息。

　　我没多想，只要有钱，协议什么的无所谓，甚至只要不触犯法律，不伤风败俗，做什么我也无所谓，所以我答应去试试。

　　面试约在了中关村的一间咖啡厅，来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穿着得体、非常知性，我一开始还以为就是给她做助理。她叫何静，我后来一直叫她何姐。

　　说是面试，其实就只是跟我讲一下我需要做的工作，毕竟只是生活助理，也不需要了解我的课题或在校成绩。

　　何姐把把协议给我的时候，我并没有细看，想来之前师兄也干了挺长时间，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签完后，何姐才告知我她并不是当事人，然后给了我一个门禁卡，并把门锁的密码及小区的地址发到了我的手机上。至于当事人是谁，她当时并未主动透露，只说是之后见了就知道了，我也没有追问。

　　房子的主人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北京，所以我并不需要天天都去，我只需每周过去一趟，给养在屋的绿植浇个水，或在他在回北京的前两天，联系家政公司过来把打扫卫生，在他离京前，去帮他收拾行李。行李中的物品单子是何姐提前给我的，我按照上面的指示，挨个整理好放到行李箱即可。

　　工作定薪，一个月三千，虽然看着不多，但却也抵得上我一个半月做家教的工资。重要的是，这并不会占用我很多时间，不像做家教还需要提前备课。那个小区离学校大概五公里的距离，我坐地铁过去，也只需要二十分钟。于是，我索性将家教的工作辞了。

　　公寓是在中关村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里，位于16楼的一个大平层，室内的装潢十分简约，以黑白为主色调，但不显沉闷。进门先是个玄关，出来就面对着一个超大的开放式厨房及视野开阔的客厅，客厅西面是落地窗，正好对着小区外面的公园，可以将四季一收眼底。客厅再往里走才是主卧和两间次卧。

　　在北京这么些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大的房子。以往家教的时候去学生家里，也遇到过家境还不错的家庭，但跟这个比起来，还是差远了。不得不心生感叹，像我这样一个普通人，即使工作个十年，可能也买不下这里一个厕所。

　　人与人终究是不一样的。感叹归感叹，我并不自怨自艾，这些，并非是我的人生向往。

　　室内仅有成年男子的衣物和生活用品，看来是独居。生活痕迹很少，那确实是经常不在北京了。

　　客厅和卧室都摆放着大叶片的绿植，像是观叶鹤望兰、滴水观音、龟背竹和高叶虎皮兰。我猜想主人家应该只是觉得它们好看，却并不擅长养植物，叶片泛黄，看着都没精打采的样子，有几株甚有枯死之势。例如滴水观音和龟背竹都喜阴，而高叶虎皮兰却喜阳，观叶鹤望兰则喜半阴，但房里在植物大都放在了落地窗前，饱受日晒。

　　第一次去完回来后，我查了一些关于养植物的资料，第二次去的时候，我把滴水观音和龟背竹都往室内移动了些，再给它们补充了营养素，两个月以后，这些植物都长势繁茂，连那几株快死的，也都活了过来。

　　这个工作最令我头疼的是给他收拾行李，两个超大的行李箱，一个放生活用品，一个放衣物，包括贴身的衣物。虽然我知道这只是工作，也只是我一个人在房子里收拾，但我好歹也是个未经世事的女生，帮一个成年男子收拾贴身衣物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尤其是我想到，我手拿过的内裤被他穿在身上的时候，我就觉得非常、非常的羞耻。

　　为了克服莫名的羞耻心，我每次来都会拿上一副一次性手套，这样对我、对他都好。

　　工作了半年，我实际只见过房子的主人两次。第一次是他到了机场才发现护照忘带了，何姐给我打电话，让我立马送过去。

　　电话里，何姐称呼他为小希，年龄应该是比何姐小一些的，但我并不知道他全名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年纪跟我相比如何，我不敢贸然称呼。我只是叫他先生，当时他带着墨镜，我没太看清他的长像，不过身量高出我不少。他只说了声谢谢，便接过护照走了。

　　第二次是他人在北京，何姐跟我说他临时在出差，让我上午过去把行李收拾一下，他下午回来拿了直接去机场。我东西刚收拾完，正准备要走，他和何姐提前回来了，于是在门口打了个招呼。那天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T恤和黑色的运动裤，这也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脸。

　　第一眼的感觉是，这个人长得过于好看了，有种让人的目光难以挪开的感觉，但一直盯着人看总是不大礼貌，招呼过后我便离开回了学校。

　　直到上周，我才知道，那个男人竟然是闻希来。

　　从小，我就是属于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本科和研究生都在京师大学，不做实验的时候，喜欢运动一下，或者去图书馆看看书，平时几乎不看娱乐新闻，电视剧也少，最多是吃饭的时候看个电影。

　　上周二的晚上，我从实验室回宿舍。推开门，看见坐在门口的谢晓婉正在用电脑看剧。晃眼间，我注意到电脑屏幕上的人似乎有些眼熟，我专门凑近了看，嗯？这不是我那天见到的那个人吗？

　　“晓婉，这人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男主？”

　　我看着她手指的那个人点头。

　　“他你都不认识，你这还活在2G时代呢，是闻希来。”

　　闻希来？小希？大概率是了。

　　“他、很有名吗？”

　　“算是新生代演员中热度很高的了吧。不过这两年他上的剧挺少的，今年就这一部，听说是因为和前东家闹解约来着。”

　　“哦，这样啊。”

　　“思源姐姐，你还是看看新闻，跟上点时代的节奏吧，天天这生活跟老太太一样。”

　　我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协议的副本在我这里，我从抽屉里拿出来看，第二页的甲方后面果然写的是闻希来的名字，现在百分之百确定是他了。

　　我打开手机，在百度的搜索框里输入了‘闻希来’三个字，便词条从上至下粗略浏览了一遍。他竟比我还小两岁，上次在公寓见他的时候，我一度认为他应该是比我要大些的，他身上并没有像他那个年纪男生身上的孩子气，看起来要稳重得多。

　　关了手机，我想先去洗漱，这时，哥哥打电话过来了。

　　“这个月生活费还够吗？”

　　“够，哥，你不用再给我生活费了，学校每个月都有补助，导师也发津贴的。”

　　电话那头的语气还是很关切。

　　“你那补助和津贴，一个月加起来才一千出头，哪够呀，哥哥再给你打点到卡上吧。”

　　“真不用，我一直都有在兼职，有钱的，都花不完。”

　　“先打给你了，你不够就用，花不了也自己存着。我还在加班，先挂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哥~哥~嘀-嘀-嘀”

　　还不等我说完，电话那头已经先挂了。

　　我哥叫叶思渊，比我大五岁。

　　到这里，你可能觉得我们俩的名字可能是出自‘渊源’一词，又或出自‘饮水思源’。但都不是。

　　哥哥取‘渊’字，是因为算命先生说他可能命格缺水。而我的‘源’字，则来自母亲的姓氏-袁。

　　母亲天生心脏不好，生哥哥本就费了不少力，后来32岁才怀上的我。刚怀孕时，医生和父亲都曾劝她终止妊娠，她舍不得，身体每况愈下，冒着大风险生下了我。我出生后，父亲怕她这样下去可能撑不了几年，便取‘思袁’作思念牵挂之意，想尽力留她在人世。后来，又觉得这名字用在女孩身上不够贤淑，便改用了‘源’代‘袁’字。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父亲的祈愿真的灵验了，母亲熬过了最难的那几年，一直挺到了现在。这对我们家来说，是上天的眷顾，我们无不感恩戴德。

　　即便现在知道了闻希来的身份，我也并没有想要告诉别人。一来呢，我对明星或是演员根本不感兴趣，今天他是演员，明天如果是特工，那也跟我没有关系，我就是拿钱办事的人而已，二来呢，我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万一被发现，我挣的这几个钱怕是连违约金的零头都赔不起。

　　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周去一次，给他的植物们浇浇水，定期让阿姨来打扫卫生。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曾在手机里搜索过他名字的缘故，让大数据记住了我。我偶尔刷个微博，看个新闻，总会看到关于闻希来的推送，无外乎是一些段子或视频剪辑，包含他演的剧、上的综艺、访谈之类的，我每次看到都是飞速划走，看来大数据也有失策的时候，我都做得这么明显了，为什么还要锲而不舍地给我看这些呢？它也许是觉得我的生活太过枯燥，需要加点娱乐吧，我只能想到这样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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