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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
“不是太后赐婚，你会娶我？”
“兰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程言灏眯着眼，语气中已失去了一贯的温和儒雅，反倒平添了几分之前从未有过的怒意。
苏知珺只觉得眼眶里的泪珠眼看着就要落了下来，她转过头去，拭去眼角的泪水，再次回过头来时，湿润的大眼睛里透着几份毅然：“我知你一向不喜容貌艳丽的女子，可我的长相偏偏是艳丽的；你喜性子温柔贤淑的，我却向来娇纵又蛮横……”
她惨然一笑，又道：“即便我整日以素颜示人，拼命收敛起自己的小性子，怕是也得不到你的半分喜爱。”
她顿了顿，眼眶里的泪水又悄然从眼角处滑落下来，唇间那抹带着自嘲意味的笑意反倒加深了几分：“你厌弃的，从来都是我这个人！”
程言灏忙出言反驳道：“兰宁，你怎么会这么想？不是你想的这样！”
苏知珺却不顾他的解释，继续道：“你早已定下了未婚妻。那姑娘相貌清秀，性子想必也是温柔敦厚的。既然你心里早就有了心上人，太后那日问你的时候，你就该如实禀明。现在这样，我算是什么？程言灏，你说，我算是什么？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这样待我！”她看向他的大眼睛里满是悲伤。
程言灏摇了摇头，心里有说不出来的苦涩：“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兰宁，我要娶的人就是你，从来就是你，没有别人！”
“程言灏，你自己都不信你自己说的话！”苏知珺对程言灏绽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落寞，显得那样凄楚，“你若是真心想要娶我，当初你就不会对母亲说，若不是因为太后赐婚，你断不会娶我为妻！”
程言灏顿感惊愕，脑子一片混乱，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劝她才能让她信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道：“我从来不曾这么想过。”
苏知珺闭了闭眼，随即又睁开双眼，眼角处的泪痕未干，眼底却像是有两簇火，一脸倔强地看着程言灏。
“是吗？你没想过？可是你说过！程言灏，你敢说你从来没说过此话？”
程言灏顿时愣怔在原地，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是他前世对母亲说过的话，兰宁怎么会知道他说过这话！
程言灏两眼紧盯着苏知珺，伸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细柔软，怕是一用力，便会被他折断。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此事的？”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犀利和凶狠。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万分愕然。
程言灏唯一在意的，是苏知珺如何得知了此事，却一刻不曾否认过他的确说过这番话。
苏知珺淡然一笑，顿时恍然。
原来程言灏竟跟她一样重活一世，竟还因太后的懿旨二度被迫娶她为妻。
难怪她觉得今生他待她这般好，她竟还曾因此再次对他动了心。如今想来，他不过是因为怜悯她，知道她前世英年早逝，不忍心再如前世那般苛待她了。
母亲何等聪慧，又擅长识人，怕是也不曾料到他的真心一片，不过是为了弥补他前世的苛待罢了。
苏知珺转过头，望着挂屏上绣的花鸟纹，强忍着把眼泪憋回了眼眶里，单薄的身影看上去脆弱又倔强。
“原是我愚笨眼瞎，竟会以为今生会跟前世不一样。你放心，我自会想办法说服太后允许我们和离。以后你也不用再委曲求全，跟一个被别人强塞到……”苏知珺看着程言灏，终究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兰宁，无论你怎么想，我断不会跟你和离！”
苏知珺不再理会他，扭头唤了云雾进屋，吩咐道：“云雾，收拾收拾我的东西，把东西搬去东次间，我今晚去东次间过夜！”
云雾纳闷道：“县主，好端端地您这是怎么了？”
却听程言灏吩咐道：“云雾，你先出去！”
云雾来回打量两位主子，忙应诺一声退下了，离开屋子后，还细心地关上了屋门，站在门外守候着不让旁人进屋打扰县主和三爷。
“兰宁，你这是要跟我分房睡吗？”程言灏的语气透着几分无奈。
“我以为今生我们兴许能当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可如今你我既皆知前世的种种，”说到此处，苏知珺极淡地笑了笑，却令程言灏的心瞬间凉到冰点，“程言灏，你以为我还能跟你同住一屋吗？”
程言灏静静地看着苏知珺，片刻后才喟叹一声，眼底的神情尽显落寞：“兰宁，你留下，我走！”
话毕，他转身出了内室，去了清泠居院内的书房里。
云雾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垂手立在近旁，样子很有些不知所措。
苏知珺愣愣地直视着前方的某一个点，好一会儿后才轻声吩咐道：“铺床吧，我要歇息了。”
云雾忙应了一声是，走到床前，弯下腰开始铺被摆枕。
待云雾忙完了手里的活儿，苏知珺又吩咐她说：“叫银针进来吧。”
云雾应诺退下。
银针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苏知珺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才壮起胆子问道：“县主有何吩咐？”
苏知珺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到的悲凉：“前几日我叫你找人去做的那两套男装，我不要了，无须再找人去做了。”
“县主，您这是……”
苏知珺却不再答言，默默脱了鞋在床上躺下了。
见状，银针忙上前为她盖好被子，细心为她掖了掖被角，片刻后，才听到苏知珺喃喃自语道：“反正也用不着了。”
银针敏锐地察觉出她语气里的苦涩，欲要出声劝慰她几句，却听见苏知珺已低低地叮嘱道：“我要睡了，你退下吧。”
***
书房里。
程言灏在书房的床铺上辗转反侧了好半晌也未能入睡，苏知珺说的那些话久久萦绕在他耳中不曾消散。
原来兰宁前世竟为了让他能有一点点喜欢她而这般委曲求全，可他竟一日都不曾善待过她。
难怪她前世的穿戴打扮与今生如此不同，也难怪今生他每每遇到她乃至于跟她成亲后，她都总是冷漠待他，对他百般的不信任。
事情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他最该怨恨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若他前世能待兰宁好一些，早些洞察到自己对她的真心，今生兰宁又怎会这般待他？
思及此，程言灏猛地掀起被子下了床，穿上鞋子欲要回屋去找兰宁。
早在前世，兰宁就已闯进了他的心里，并非如她所想对她没有丝毫的情意。
他还未走到门前，就又垂头丧气地折回到床边。
如今就算他再怎么辩白，再怎么告知兰宁他对她的情愫又能如此，她早已对他心灰意冷，又怎会再信他？
他和兰宁怎会如此有缘无份，两世皆被太后下旨赐婚，可却两世都辜负了对方的情意。
程言灏不由苦笑。
原是他活该，又岂能责怪兰宁对他冷了心肠不再信他！
兰宁，今生既然有幸能再度结为夫妻，他定会好好待她，只盼望着哪日她能察觉到他的诚意和真心，对他打开心扉放下过往。
就算再渺茫，他也断不会让兰宁跟他和离离开他的身边。
全天下只有一个兰宁。
除了兰宁，他谁都不要，他只要她！
而她，也只能是他程言灏的妻子……
***
景明堂。
大奶奶从丫鬟的手中接过茶盅，亲手将茶恭恭敬敬地捧到老太太的面前。
老太太接过茶盅，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沫，呷了口清茶，慢条斯理道：“你适才跟我说，老三如今搬去他书房里住下了？”
闻言，大奶奶忙回道：“回老太太的话，正是如此。”
老太太不轻不重地盖上茶盖：“好端端的怎么去书房睡了？你可有打听到是怎么回事？”
大奶奶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孙媳妇也不甚清楚，清泠居那边并没传出什么消息来。”
老太太哼了一声，语气顿时森冷了几分：“什么都打听不到？”
察觉到老太太心中的不快，大奶奶吓得忙垂下头：“回老太太的话，孙媳妇只打听到那日晚上，三弟突然去了书房过夜，至今已有三天不曾回过新房。”
老太太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道：“竟有这回事。”
大奶奶顶不住老太太那道含有探究的目光，忙又出声回道：“恕孙媳妇多嘴，县主就算脾气差一些，小夫妻间闹闹矛盾也实属常事，世上哪对夫妻不是小吵小闹过来的？凡事总讲究个‘家和万事兴’，再怎么说也不必闹到让三弟去书房过夜这般地步啊。”
她眉头微蹙，语带焦虑：“三弟和县主这才刚成亲，按照规矩，成亲头一个月里新房是不能空的。眼下他们闹成这样，可该怎么办啊？”
老太太竟好半天都没作声。
大奶奶忙抬起头来，悄悄打量老太太的脸色，只见老太太双眼微闭，面色如常，竟让人丝毫看不出她是何意思。
正疑心老太太是不是因太过疲倦在闭目养神，犹豫着要不要先退下让老太太打个盹，却见老太太已缓缓睁开了眼睛，不咸不淡道：“既然如此，那不妨就拨个丫鬟去老三身边近身伺候吧。”
大奶奶迟疑了片刻，期期艾艾道：“老太太，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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