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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妹
清泠居。
帘子被人挑开，玉露快步走了进来：“县主，四奶奶过来看您来了。”
苏知珺扬起一个极淡的冷笑：“请她进来吧！”
四奶奶哪是来看她，不过是为了找个由头惹是生非罢了。
前世她就不喜四奶奶的为人，这人肚量极小，丝毫容不下别人过得比她好。
只要旁人得了什么好东西，她总不去细想旁人该不该得那件好东西，只一味地怨恨自己运道差，旁人待她不公，却从不会去思量一下，为何唯独她得不到那件好东西。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不过是她自己心里不快，总不至于危及到旁人。
她最令人觉得可恨的地方，是她还惯会挑拨离间，非得把一家子人的关系都弄得乌烟瘴气才甘心。
她素日里很会讨好人，总是主动跟人套近乎。若是碰到个没心机的，兴许就会将她误认作是个好人，认定她肯对人说掏心窝子的话，甚而与她交心，却不知她转手就会把从别人口中得来的消息泄露给旁人听。
爱搬弄是非也就罢了，偏偏她又极其愚蠢，总因为她的妒忌心重或气量小而动不动跟人翻脸，生生让前几日刚跟她交心的人因此寒了心，自此再也不愿跟她多有往来，故而程家上上下下，竟无一人是跟她交好的。
苏知珺正埋头沉思，四奶奶身边的丫鬟已扶着主子进屋来了。
四奶奶一进屋，就眉开眼笑道：“啊呀呀，今个儿早上在老太太屋里时，还不曾瞧得明白，如今仔细一看，三嫂果然长得天姿绝色，风华绝代呀！”
苏知珺态度从容地收下她的恭维话，伸手做了个姿势：“四弟妹快过来坐吧。”
四奶奶愣了愣。
这位县主好生奇怪，旁人听了这话少不得要脸红一番，她竟如此泰然处之。
果然出生于名门望族的女子就是和寻常人不一样。
老三本就是程家的嫡长子，如今又有幸娶了个县主，她和四爷在这家里头越发要被人瞧不起了。
她的脸色略微扭曲了几分，忙又堆下笑，一脸巴结样：“三嫂，幸好你嫁进了程家，如今家里头啊总算有人能说说话了，不然这日子啊真要苦闷死我了！”
苏知珺但笑不语。
瞧瞧她这话说的，当真是不怀好意。
程家统共就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大奶奶和四奶奶这几位女眷。四奶奶埋怨说程家没人能跟她聊上几句，这是在暗指大奶奶九曲肠子不好打交道呢，还是在说老太太偏心大奶奶，跟她这位四奶奶不亲近呢？
大奶奶一向沉默寡言，性子的确让人琢磨不透。
老太太也确实是个偏心的。
不过四奶奶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认为她会因为四奶奶的一席话就跟她一起在背后道老太太和大奶奶的不是。
跟她不过见了这么一回，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搬弄口舌了。
四奶奶这种做派，也未免太小瞧人了！
四奶奶不知她心中所想，两眼仍牢牢地盯着苏知珺。
四奶奶努了努嘴，欲要再说几句把火烧得更旺一些，云雾已端着漆盘走了过来。
见云雾将茶盅和点心逐一放在炕桌上，苏知珺嘴角噙笑道：“四弟妹喝口热茶吧。”
四奶奶的面上就流露出些许不甘。
这位县主是真傻没领会她话里头的意思呢，还是太过乖滑不肯顺着她的话头继续说下去？
见苏知珺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赶忙拿起茶盅，揭开茶盖，呷了一口茶，旋即又将茶盅搁在炕桌上，奉承道：“三嫂这里的茶就是好喝, 是上好的西湖龙井吧？”
她朝苏知珺凑近了几分：“这茶是三嫂从娘家带来的吧？”
苏知珺含蓄一笑没答话。
真是喝茶都堵不了她那张惯会搬弄是非的嘴。
四奶奶但凡说句话，就没有不揣着些小心思的，不妨先瞧瞧她这回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吧。
反正这内宅的生活也是乏味得很，又嫁给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再不看一出好戏为自己找找乐子，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四奶奶这厢，却将苏知珺的笑容和沉默误认作是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说起来啊，程家每年在茶叶采买上花费也不少，可味道嘛……”，她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地瞅了眼苏知珺，“总是差了点，没有三嫂屋里的茶这般醇厚甘润。”
苏知珺拿起茶盅，笑着挑开浮在上面的茶沫，好整以暇地啜了口茶。
从四奶奶嘴巴里说出来的话，果真是没一句能让人接口的，但凡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必然就会在程家宅子里引起事端。
四奶奶哪是在夸侯府的茶叶好喝，不过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她，程家有人在采买上做了手脚。
众人都知道，如今在程家主持中馈的是大奶奶，四奶奶这话不就是暗示大奶奶亏空官中，中饱私囊嘛。
四奶奶既是怀疑大奶奶账本做的不干净，大可直接回了大太太或是老太太，特意跑她屋里来说这些又有何用。
四奶奶拿话撺掇她，难道是指望她帮自己出头？
莫非四奶奶盘算着挤走大奶奶，自己来主持中馈？
若真是如此，四奶奶简直就是愚蠢到家了。
这主持中馈的权力，再怎么变动，又岂会落到四奶奶的头上？
程言灏是程家的嫡长子，之前不曾娶妻便罢了，可如今既然娶了她进门，这主持中馈的事儿迟早要让她苏知珺来接手。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是她来主持中馈，四奶奶的前头还有大奶奶呢。
大爷虽是庶出，可大奶奶终究是长子，且是老太太的亲眷，更何况近几年来一直是大奶奶手握主持中馈的权力，又从未出过什么大纰漏。
光凭四奶奶如今这番没根没据的话，四奶奶就指望把大奶奶拉下水，也不知四奶奶心里是怎么想的。
莫说老太太一向偏心，若是真把这件事闹开来，老太太自会挺身而出偏袒大奶奶。就连和大奶奶没这层沾亲带故关系的大太太，怕是也不会把四奶奶的话当真啊。
不管四奶奶只是为了挑拨离间也好，还是想要为她自己争夺主持中馈的权力也罢，她苏知珺都没这闲工夫搅和到四奶奶跟大奶奶之间的斗争里去！
见四奶奶的目光兀自停留在她的脸上，苏知珺淡淡一笑，将一碟玫瑰糕朝四奶奶推了推，道：“四弟妹光喝茶怎么行，也吃些点心吧。这些是小厨房刚做好的玫瑰糕、山药糕和核桃酥，四弟妹快尝尝可还觉着可口？”
话毕，苏知珺自顾自捻起块山药糕，姿势优雅地咬了一口。
四奶奶顿时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这位县主，年纪小小的，怎的说话行事这般滴水不漏，让人无从下手？
她勉强挤出个笑容，从面前的碟子里拿起块玫瑰糕刚送入口中，就听见屋门口有丫鬟通传了一声：“县主，三爷回来了。”
她抬头望去，下一刻就见程言灏嘴角含笑地走进了屋，待看到屋里还有其他女眷，他脚步一滞，面色瞬间冷了几分。
四奶奶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添了些许尴尬的意味。
她忙从大炕上下来：“既然三哥回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三哥和三嫂了。”她嘿嘿笑了一声，又道，“三哥和三嫂毕竟是新婚燕尔，我就不要不知趣地杵在这里碍眼了。”
见没人搭腔，四奶奶由丫鬟陪着出了屋子。
苏知珺下意识地朝程言灏望去，刚好程言灏也正凝视着她。
她心一紧，忙偏头看着碟子里的糕点，不愿再继续打量他了。
见状，程言灏眼中的光彩顿时褪去了几分，沉吟了一下，才主动挑起一个话头：“方才是安乐伯府的六少爷金昭来了，我在书房里与他聊了片刻，所以回来得迟了。”
苏知珺撇了撇嘴：“哦，是他啊。”
程言灏不由得在意起来，忙问道：“兰宁，你可认识他？”
苏知珺不以为意道：“安陆侯府和安乐伯府向来走得近，我们两家的孩子从小就有往来。”
她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听说，他如今还考了功名，谁会想到，弘祺这人小时候顽皮得很！在一处玩耍时，有一回也不知是怎么惹到他了，竟还扯着我的辫子不放，我踢了他几下，他才知道松手。”
程言灏深深看了一眼仍垂眸品尝茶点的苏知珺，开口说话时语气带着一丝生硬的醋意：“哦？他小时候竟如此顽皮？”
苏知珺啜了口茶，啼笑皆非道：“弘祺这人哪会扯人辫子就消停了？有一回他竟还捉了蟋蟀给我，定是为了吓唬我才送我的。”
她扬了扬下巴，神态尽显豪放不羁：“我哪会怕什么蟋蟀！我本想捉一只大点的喜子吓吓他，结果没捉到，只捉到了一只独角仙，便差下人给他送去了。”
程言灏面色沉沉地在炕桌旁坐下，只觉得心里头有股酸意不停地往上翻腾着。
他怕再说下去会掩饰不住自己的恼意，忙捻了块核桃酥到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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