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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配
苏知珺与程言灏一同回了清泠居，到堂屋坐下，接受清泠居下人们的跪拜。
除了在内宅伺候的丫头婆子们，还有程言灏身边伺候的小厮和长随。因男女有别，小厮和长随皆在堂外候着。
苏知珺见程言灏已在一旁落了座，显然是要陪她一同接受下人的拜见，不由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前世新婚的第二天早上，她为家中的长辈们敬了茶，跟在程言灏的身后出了景明堂，本以为程言灏会带着她四处转转以尽快熟悉宅内的每个院子，岂料他只是冷冷淡淡地丢下一句“我去书房，不用等我”，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深知他一向是个手不释卷、学而不厌的人，因而那日她也不曾多想，由丫鬟陪着回了清泠居，在清泠居独自见了院子里的所有下人。
何况熟知下人的名字和分工，也的确是内宅女眷的分内之事，原不用男人来插手。
今生，他特意留下来陪她见下人而不去书房，莫非是为了给她撑腰？
苏知珺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程言灏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程言灏侧目朝她望来，眸色柔和：“兰宁，你是清泠居的女主人，院子里的事儿，以及下人的差事分配，你拿主意便是。”
苏知珺没说话，偏头看着清泠居的管事嬷嬷夏嬷嬷。
这位模样老成稳重的婆子是程言灏的乳娘夏嬷嬷。
程言灏想着苏知珺毕竟初来乍到，又如何能仅凭看上一眼就认出院子里每个下人的身份，忙主动介绍说：“这位是夏嬷嬷。”
“老奴见过县主。”夏嬷嬷恭敬地对苏知珺行了礼。
苏知珺点了点头，声音清脆地吩咐道：“夏嬷嬷，可有准备清泠居的花名册？”
夏嬷嬷忙应诺一声，双手捧上花名册。
苏知珺伸手从银针手中接过花名册，埋首看了一遍，眉头微微皱起。
此事好生蹊跷，前世在屋里伺候的两名一等丫鬟怎的不在花名册里？
她记得，屋里的那两名丫鬟是太太方氏早些年就拨到程言灏屋里近身伺候他的。
苏知珺隐隐觉着有些不安。
前世，那两名丫头整日在屋里伺候程言灏和她，又是在程言灏身边伺候了多年了，她自然对她们多了几分旁人没有的信任。
可如今细想起来，正因从不曾疑心过她们俩，若她们当中的一人或两人联手在她的吃食里下了毒，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虽不应见一个怀疑一个，可单瞧她前世觉得百般贴心的知瑶已几番想要设局陷害她，便可知她前世当真是识人不清，糊涂得很。
苏知珺抬起头，问道：“夏嬷嬷，清泠居所有下人都记在了这本花名册里？”
夏嬷嬷忙回道：“回县主的话，所有下人都在这本花名册里了。”
“哦？那三爷身边贴身伺候只有夏嬷嬷你和几个小厮吗？”
夏嬷嬷下意识地朝程言灏望了一眼。
见状，苏知珺越发觉得这两名丫鬟的事儿透着蹊跷，冷声问道：“夏嬷嬷是有什么难处不可让我知道？”
夏嬷嬷见自己没能从三爷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来，忙陪笑道：“回县主的话，老奴没什么难处。原本屋里是有两名伺候的丫鬟，前两个月，那两个丫鬟已由大太太做主配了人。”
“哦？叫什么名字？”
夏嬷嬷不卑不亢地垂手而立：“回县主的话，她们一个叫墨竹，一个叫楠竹。”
苏知珺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果然就是前世在屋里伺候的那两个丫头。
前世直到她被人害死，墨竹和楠竹都不曾嫁人，今生却为何会在短短几个月内，就一前一后地赶着嫁人了呢？
说是婆婆方氏做主将她们配了人，但这真是方氏的意思，还是程言灏的意思呢？
苏知珺忍不住偏头望了一眼坐在身侧的程言灏，却刚好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躲闪或窘迫的意味，倒是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心思。
苏知珺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程言灏这是怎么了？
前世他虽待她冷淡至极，却终究不失为一位谦谦君子，从不曾对屋里的任何一名丫鬟动过什么念头。
何况如今她当着他的面特意问起这两名丫鬟，他也不曾流露出半分羞愧，可见得他做人还是一贯的光明磊落。
可他眼底的那丝捉摸不透又该如何解释？
正感到疑惑，程言灏已不紧不慢开口道：“以后你近身伺候的事儿，不妨还是由你的几个陪嫁丫鬟来负责吧。”
苏知珺脸上的不解更甚。
“你刚嫁入程家，自是更习惯你自己身边的陪嫁丫鬟伺候你，不如就让她们继续服侍你吧。”
程言灏顿了顿，又道：“另外，在清泠居再设个小厨房，你看看安排哪个下人负责小厨房吧。”
苏知珺压下心中的疑虑，沉吟了片刻，扭头看着夏嬷嬷，干脆利落地吩咐道：“清泠居的一切事宜由夏嬷嬷做领头，云雾负责屋里，银针负责衣饰和库房，玉露负责迎来送往，竹叶负责茶水饮食，雪芽负责浆洗。”
夏嬷嬷和其他下人忙应了一声是。
“凡事就劳烦夏嬷嬷多费心了。若下人有任何不妥之处，还望夏嬷嬷不要躲懒，忙回了我才是。至于其他的，以后有事再议！”
夏嬷嬷连连应诺，不由暗中佩服刚进门的三奶奶。
县主就是县主，看着年纪小小的，不过刚及笄的样子，打理起内宅之事竟毫不胆怯退缩，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
见诸事安排停当，夏嬷嬷忙带了众人退下了。
***
景明堂内。
老太太倚在软榻上，微眯着眼看了看低眉顺眼为她捶脚的大奶奶林氏，问道：“你方才也瞧见老三的媳妇了。说说吧，怎么看我们程家新娶进门的孙媳妇啊？”
大奶奶忙抬起头，陪笑道：“三弟妹果真是个有福气的，不但身份尊贵，还有着倾国倾城之貌。看三弟的样子，也是个知道疼老婆的，待三弟妹极好。”
老太太鄙夷地哼了一声，怒气不争道：“我问的是这个吗？”
大奶奶忙垂下头，语气尽显谦卑顺从：“老太太知道我一向是个愚笨的，还请老太太能指点几句让我听了明白。”
闻言，老太太的面色才缓和了些：“我们这位孙媳妇到底是侯府出来的嫡长女，那气度就绝非寻常人可比！”
大奶奶听得“嫡女”二字觉得分外刺耳，眼中精光一闪，怕被老太太发觉，赶紧将头垂得更低。
老太太不疑有他，继续道：“你瞧今儿个敬茶的时候，她端茶端得极稳，就连杨嬷嬷拿出元帕时，她也一派落落大方，丝毫不见胆怯和忸怩。你想想，这岂是别家的姑娘能做到的？”
大奶奶忙细声细气地附和道：“老太太果然是慧眼识人，远非我们这些当小辈的能比得上的。”
老太太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片刻，见大奶奶又垂首拿起了美人拳，依然恭恭敬敬一下下地给她捶起了腿，这才又开口道：“那侯夫人是太后的亲侄女，听说太后非常宠爱这位老三刚娶进门的兰宁县主，小时候就经常被接去宫里玩耍。”
老太太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更舒服地躺靠在软榻上，双目微闭，沉默了片刻才悠悠道：“想必是个能干的。”
大奶奶又为老太太捶了好一会儿的腿，听得老太太口中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像是睡着了一般，这才放下手中的美人拳，轻手轻脚、一脸漠然地退出了屋子。
大奶奶由丫鬟金盏陪着一路回到了烟雨苑，金盏挑起帘子，一边向屋里的程言潇通传了一声：“大爷，大奶奶回来了。”
程言潇朝她望来，神情淡淡的：“老太太适才留你下来说什么话了？”
大奶奶一脸漠然道：“听老太太话里的意思，怕是主持中馈的要换人了。”
程言潇的眸底闪过一丝不屑，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转而又将目光投向了他面前的鸟笼，拿着手中的食物逗了逗笼子里的鹦鹉，半晌才叮嘱了她一句：“那日做的清蒸鳜鱼味道甚是不错，今日就叫小厨房再添一道清蒸鳜鱼吧。”
大奶奶忙应道：“妾身这就去吩咐一下小厨房里的厨子。”
程言潇面无表情地冲她点了点头，由屋里的丫鬟伺候着换了身衣服出门了。
待大奶奶派一个办事得力的下人去小厨房传了话，这才在大炕上落了座，愣愣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思量什么。
少顷，她又回过神来，偏头问站在一旁的贴身丫鬟金盏：“你说，老太太会把主中馈的权交到三奶奶的手里吗？”
金盏偷偷细看了一眼大奶奶的脸色，胁肩谄笑道：“大奶奶打从嫁入程家后，这些年主持中馈一向兢兢业业的，从未出过丝毫的差池。莫说老太太了，就连大老爷和大太太也甚是满意。要奴婢说呀，县主虽身份高贵，于料理内宅之事未必能干，何况程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事，每日要打理的宅内琐事不说有上百件，怕也有几十件，老太太未必真会放心让县主主持中馈。”
大奶奶唇间的笑意似有若无，声音轻到几乎让人听不清：“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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