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凝晖

　　“刚才你什么都没有听到。”徐承宇急促的声音里带着情绪。

　　周子凝没有再说什么，同龄人之间总是会有些莫名的敌意，更何况他处境在徐家很是微妙。

　　他对家的概念很模糊，小的时候他认为有房子的地方就叫家，可是那个家很冷清，再长大些，他认为和爸妈待在一个房子的地方才叫家，可是爸妈和那个冷冰冰的房子一样没有温度。

　　现在他她们死了，房子比他她们在的时候还幽冷，他一点也不想回到那里，兼之徐叔热情非要把他带回来。

　　从开始的格格不入到现在的逐渐适应，虽然徐家也是吵闹的一地鸡毛，但他莫名的喜欢上这接地气的鸡飞狗跳，他们吵架的表情的丰富，争执的互不相让，都有一种情绪的着落点，火来的急，也消的快，没有隔夜仇，没有不解的恨。

　　他在旁边观察着，消化着，他不知道一家人还可以这样一种方式相处，每个人都活的很自我，每个人都可以表达不同的意见，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这就是我。

　　他不是非得待在徐家，可是现在他想待在徐家，每个人的情绪反应都在刷新着他的认知，以前自己是悬在半空中的不踏实、焦虑、恐惧感。现在的他往下面看看虽然还有一段距离，可好像能看到地面了，这在他以前单一封闭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

　　尽管他依然不懂得如何和人有效的沟通。

　　就比如现在虽然徐婶想让他帮徐承宇补课，可是少年人的矜持和骄傲徐承宇有，他周子凝比别人更甚。所谓不求助，不帮助。

　　轻轻喟叹一声，周子凝辗转睡去。

　　期中考试两天后成绩就出来了，大家考的都不错，最让人吃惊的是廖晓棠，大家都以为他是个纨绔富二代，天天踩着铃声进出教室的，绝不肯在教室里多待一分钟，多做一份卷子，不过是家里托关系花高价进来的废柴，没想到名次居然在前十名，这世上最让人嫉恨、最无可奈何的便是家里有钱，长的又好看，成绩还不错，简直是不给人活路啊。

　　重点班把持着年级前三十排名，周子凝以无可争议的优势排列年级第一，廖晓棠同学排名第十六，这着实出乎班主任罗欣怡的意料，她甚至怀疑他是作弊才得来这样的分数，而她的撵人计划只能暂时搁浅了。

　　廖晓棠同学深谙做人之道，对于他这样一个转校生空投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必须尽快的熟悉环境，熟络人脉，才能知己知彼，百胜不殆。

　　他请同学们看电影，k歌，吃饭，有几个胆大的还跟他去过酒吧。

　　自古以来金钱和物质就是攻心的不二之选，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除了真正以学习为唯一目标，坚定的以未来大学为方向的人之外。其他人很快就被廖晓棠给拿下了，没有人会拒绝送上门来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更何况是处在他们这样一个青春驿动的年龄。

　　不得不说廖晓棠是个极其会来事的人，虽然前面发生李小卿背后论人短长事件，但廖晓棠过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脸上一点儿没有带出来，对她这个班长也是很给面子的，就好像浑然没有发生过一样，慢慢地李小卿就产生了一种错觉，就是那件事根本没有发生。

　　洞察人心，察言观色于廖晓棠那是从小家族中的必修课，在学校这样一个世外桃源他如无人之境。

　　廖晓棠同学是个多面人，阴狠的时候不像是十几岁的孩子，明媚的时候一点不输少年人的灿烂。

　　成绩出来之后廖晓棠请大家出来吃饭，k歌，请的几个人都到了，唯独周子凝没有来。

　　这家伙一向不合群，站在饭店门口的廖晓棠不停的看着手表，看来周子凝是不会来了，他转身进了饭店包厢，李小卿，罗耀敬还有几个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

　　“他根本不会来的，你不知道动员他参加篮球赛我嘴皮子都磨破了。”李小卿一副我非常了解周子凝的姿态。

　　廖晓棠笑了笑没有吭声，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会员卡递给李小卿，“我有事先走一步，这是KTV的会员卡，一会你带他们去，消费直接从卡上划拨。”说完，一阵风似的走了，只剩弹簧门在那里摇摆。

　　几个人早就饿了，呼啦一下齐下筷子，一面吃一面念念有词。

　　“大饭店的菜就是不一样，有品，有面，味道也好。”

　　“嗯，用专业的话说就是色香味俱全阿。”

　　罗耀敬从李小卿手里拿过会员卡，高度近视眼透过镜片端详着“哦，还是黑金的呢，档次不低阿。”

　　李小卿也有些失落周子凝没有来，尽管这早就在她预料之中。

　　看着几个胡吃海塞饿死鬼模样的人，她哑然失笑，抄起筷子朝一盘翡翠虾仁狠狠抡过去。

　　廖晓棠骑着司机小刘不知道从那里淘过来的二手自行车，飞快的朝学校的方向骑去。学校的大门已经锁上了，里面应该没有人了。廖晓棠又站在学校门口往里面张望了几下，跨上自行车顺着周子凝上下学的方向左右踅摸着。

　　路过一个胡同口，听到里面有几声异动，骑过去的他又倒了回来，竖起了耳朵。

　　“你特码很拽是吗？拽给谁看呢？”

　　“老天爷是老大，你是老二，是吧？”

　　伴随着是拳打脚踢落在身上的声音。

　　廖晓棠听了几耳朵，摇了摇头，脚一蹬地，自行车起势。

　　“我女神我还没有表白呢，你竟然当面给她下脸子，你以为自己是谁阿？”

　　昏黄的灯光下，一枚枯叶飘落在廖晓棠的衣襟上，深秋的夜色如水般凉澈，这句话在他的心海中泛起波澜，他一个急刹把车子扔在地上，快步朝胡同里面跑去。

　　靠墙地上依坐着一人，距离不近，他依然能看出那是周子凝的身形，面前围着三个人，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一齐转过身。

　　“没事滚特码远远的，少凑热闹。”中间一个壮实的一看模样就是学生，脸上的表情却是恶狠狠的。

　　“不是凑热闹的，是来揍你的。”廖晓棠嘻嘻笑着，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壮实男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帮手，又看了一眼面前身形修长，看不出来有什么力量的廖晓棠。咧了咧嘴，“小子，很自信阿。”

　　“来，一起上吧。”廖晓棠一手叉腰，一手冲他摆了摆。

　　“是你自找的，别说哥几个欺负你。”壮实男狞笑一声，头一扬，示意一起上。

　　壮实男首当其冲抡拳头紧跑几步就冲廖晓棠当面劈了下去，廖晓棠左腿后退一个侧闪一手抓住他出拳的右臂，另一手屈肘撞向他鼻梁，一个夯实的击打落肉的闷响，壮实男双手捂鼻，重重的跌躺在地上。

　　“你特码。。。。。。你特码玩阴的。”壮实男鼻子出血，双手在脸上一模，满手都是血，眼泪横流，鼻梁骨断没断不知道，满脸的血泪交加，阵势看着有点吓人。

　　两外两个人观察了一下局势，冲地上的重物说，“峰哥，撤吧。”

　　“撤什么撤？没见我吃亏了吗？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兄弟的？”躺在地上的峰哥气急败坏的吼道。

　　廖晓棠气定神闲地掏出打火机把烟点着，深深的吸了一口。

　　两个帮手被廖晓棠的镇定给唬住了，互相看了看没有动静，地上的峰哥挣扎着爬起来。一个饿虎扑食不管不顾的就扑了过来，廖晓棠嘴角无声地一抹轻笑，迅速蹲身一个扫堂腿过去，峰哥一个大马趴又是鼻子挨地。

　　“哎呦，疼死我了。”趴在地上的峰哥惨叫连连。

　　两人急忙上前搀起峰哥连滚带爬的跑了。

　　廖晓棠急忙紧走几步蹲下来扳过周子凝的脸，头发凌乱，脑袋歪靠在墙上，眼睛紧闭，搭在下眼皮上的睫毛被昏暗的路灯拉的影子极长。嘴角血迹斑斑。

　　“周子凝，周子凝。。。。。。”

　　眼前的周子凝好似脖颈没有筋骨一样，脑袋在脖子上被他摇的晃来晃去。

　　周子凝终于被晃醒了，只是眼神黯淡无光，极显疲惫，眼睛怔怔的望着廖晓棠。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周子凝神情恍惚，廖晓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那有，你成绩这么好，怎么会没用”

　　“那为什么一句话也不同我讲，一个微笑也不给我？”周子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廖晓棠。

　　这下算是难到廖晓棠了，他实在不知道这话该如何接，他只知道周子凝性格孤僻，寡言少语一定有原因，就像他介意别人打探他，对他刨根问底一样，本来他想调查周子凝，可是出于同样的心里反应，他放弃了。

　　就在他斟酌词句的时候，周子凝摇摇晃晃的起来了，扶着墙壁慢慢的往外走，廖晓棠急忙捡起来他掉在地上的书包，想扶着他，周子凝甩开他的手臂，竟然跑了起来。

　　“哎，哎。”廖晓棠急忙扶起一旁的自行车骑着去追他。

　　这小子跑的太快了，廖晓棠骑车一面注意避让行人，一面盯着周子凝，心说这么能跑，看来被打的不严重。

　　越来越偏僻了，廖晓棠注意到这是在往市郊去的方向，这家伙不嫌累啊？肺活量可以啊。

　　终于周子凝慢下了脚步，慢慢的他跪坐在道路旁，廖晓棠急忙跳下自行车过去，满头满脸都是汗的周子凝急切的喘着，廖晓棠还没有顾上说话，他又跑了起来。

　　哎，祖宗，你要闹那样啊？

　　廖晓棠无奈的摇摇头，骑车又跟了上去。

　　终于在一个小院子前，他停了下来，呆立了很久，他才去推那扇门，跟在他身后的廖晓棠也随着进去了，一股阴森森的寒意袭来不由得他打了个冷战。

　　月亮在云层里穿来穿去，不甚明亮的月光下这所院子有段时间没有打扫了，有些破败荒凉，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破裂声，他急忙跟上周子凝的脚步。

　　周子凝脚步缓慢的走向黑漆漆的两层小楼，廖晓棠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门轴似是生锈了一般，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夜色中尤其让人心惊。

　　“啪”灯亮了，周子凝打开了灯，屋内凌乱不堪，所有的物件上都罩着一层薄薄的灰，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正中的墙上挂着两张遗像，黑纱挽框，年龄大概在四十多岁，这是。。。。。。

　　廖晓棠不敢再往下想，周子凝发疯一样跑过来是为什么？

　　呆立半响的周子凝看看自己肩头，似是寻找什么东西，廖晓棠急忙把他的书包递上去。

　　周子凝蹲在地上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成绩单，廖晓棠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后背直冒凉气。

　　“爸，妈，这是这次的成绩单，我又考了第一。。。。。。”周子凝仰望着遗像，声音有些沙哑，拿着成绩单的手在微微颤抖。

　　廖晓棠艰难的往前挪着脚步。

　　“你们满意吗？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和我说，我，我一定改，让你们满意。。。。。。”周子凝神情平淡，语气不惊。

　　廖晓棠见识过暗算人心，遭遇过阴谋诡谲，可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寒风凄凄的凋敝院落里对着遗像诉衷肠，还是超出了他的心里预期，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怕周子凝要把那遗像给唤醒了。

　　他一把抓住周子凝。“阿凝，让他她们老人家安息吧，他她们一定对你很满意。”

　　周子凝眼神有些呆滞的看着他，“满意？他她们满意吗？”

　　“嗯，满意，当然满意啊，你看，你不但是班级第一，还是年级第一。”

　　“可我以前也是第一啊，他她们根本不理我，就好像我是空气一样，就好像我不是他她们的孩子一样，甚至连他她们的员工都比不上，”周子凝一把抓住廖晓棠的双臂，眼睛里有疑惑、有不解、有愤懑、有迷茫，“你说我是谁？我究竟是谁？既然不喜欢我，不爱我，为什么还要生我？我究竟算什么？你告诉我？”

　　廖晓棠突然涌上来一阵心疼，一把搂住他，紧紧的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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