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凝晖

　　在异国他乡除了一个从小照顾他的阿姨，举目无亲，言语不通，加之环境陌生，华人之间的冷漠，不同种族之间的排斥，使他小小年纪心性坚韧，早慧，狡黠。

　　残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看人、看事的角度总是多几个心窍。

　　“阿凝，你说一个人从来没有读过书，他便不会说话吗？”

　　一声阿凝，让周子凝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家伙有病吧？

　　“是，我是出国了几年，可是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好好学习呢？我是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可是只限于口语，一旦涉及到考试，什么语法，修辞我就死翘翘了。”廖晓棠笑嘻嘻的说，脑子却在飞速旋转，他是从什么渠道知道的？

　　周子凝是个孤僻的人，也没见他和谁走的近，即使和那个同学走的近，别人也没有能看到他的个人信息的可能。突然他想到罗欣怡，只是罗欣怡的目的呢？

　　周子凝在思忖廖晓棠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仔细想想他说的也对，没有什么破绽，可是几次三番的被他赚取捉弄，总觉得不该这么就轻易的相信他。

　　两副肚肠就这样的在暗自揣摩。

　　“所以，阿凝，笔记本给我吧，你成绩这么好，作为你的同桌，到时候成绩考的一塌糊涂，你也没有面子啊。”廖晓棠伸出两根手指在桌子上慢慢的迈着步子到周子凝的桌子上拿到了那本笔记本。

　　其实借笔记本本不是个什么大事，不过是周子凝恼恨他的捉弄。

　　见他又故技重施，便没有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拿走了。

　　见周子凝被自己三言两语给忽悠过去了，廖晓棠同学心中有些不落忍。

　　如果是遇见别人这么骗他可怎么办啊，他暗暗庆幸遇见他的是自己，却又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恬不知耻。望见周子凝那俊美的侧颜，他一时有些发证。

　　周子凝及时的甩过来一记冰冷的眼锋，他一个激灵回过魂来，也不觉尴尬，仍是嘻嘻一笑。

　　这天下午放学后，周子凝习惯性的眼睛的余光没有扫到廖晓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不自觉地这样做，或许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他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周子凝身子不再紧绷着，放松一下靠在椅背上。心中莫名的一阵失落。说不清，道不明。

　　他闭上有些酸胀的眼睛，耳际却掠过一缕人带过来的风，他神色微动，放在膝上的手指轻弯。

　　“周子凝”耳际传来的却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李小卿。

　　眉心不着痕迹的抽了一下，更不愿意睁开眼了。

　　“喂，周子凝，你同桌去哪里了？”李小卿开始了中国式干部（虽然是个班干部，但是李同学对于领导这个职务的精髓体悟的还是很到位的）的旁敲侧击。

　　周子凝终于睁开了眼睛，面色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微红的眼眶里有一丝不耐。

　　“他去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坐在廖晓棠位子上的李小卿听出了不耐，却并不恼，好像不这样反应就不是他周子凝了一样正常。

　　“咳，咳，”李小卿在为她接下来的谈话找节奏。

　　好好的青春少女，天天整的一身老干部习气，是说她少女老成呢？还是数千年的官僚遗风把她给荼毒了？

　　周子凝忍住不快，手指无聊的捏着衣角。

　　“作为同学，我觉得我有义务提醒你一下。”李小卿说这话没有一丝底气，她有些不敢看周子凝。

　　周子凝拿眼撇了一下以天下为己任的班长，不知道她这样煞有介事的要说出来什么话。

　　“你，最好还是离这个人远一些。”她用手指敲了下面前的桌子。

　　“我不懂你的意思。”周子凝知道她说的是谁，虽说不喜欢他，可也不讨厌他，再说了，大家都马上是成年人了，即使她李小卿是个班长，管的也太宽了吧？和什么人在一起她也管？

　　“这个人不是一般人，他不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小心殃及池鱼。”李小卿语气深重。

　　周子凝一向孤僻寡言，独来独往，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也不喜欢说别人的事，别人的是非和他无关，人为什么要把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揽到自己头上？

　　自己也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个体，难道说和什么人交往还要她李小卿批准？再说了他是在和他交往吗？

　　他是什么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就那样的喋喋不休，还有他弯弯笑起来的眉眼真的很好看，他从不曾好好端详过他，只是偶尔掠过那一瞬，那人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漩涡能把人给吸进去。

　　听李小卿一再的强调，不由的有些反感。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还是背后不论人是非。。。。。。”周子凝淡淡的说。

　　“哧。。。。。。”

　　背后传来一声嗤笑。

　　李小卿汗毛都竖起来了，手心冷汗直冒。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听见脚步声？都放学了他还来学校干什么？

　　她有些心虚的不敢往后看，她李小卿一向是个话到嘴边留三分的人，怎么一涉及到周子凝总是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嗳，周同学这话说的好。”廖晓棠嘻嘻笑着看向李小卿也不恼的样子，眼睛却是飘向了周子凝慢慢绯红的侧脸。

　　“不知道我怎么得罪班长大人了，背后这么的挤兑我。”廖晓棠慢慢踱步过来，双手抱臂，两条长腿交叠，身子靠在旁边的桌子上。

　　李小卿脸上红一阵绿一阵，一直以来她说话办事都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人怼的哑口无言，这在她的班干部的履历中简直是耻辱的一笔。

　　李小卿断不是就这样随便吃话的人，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越是近不了身越是费尽心机，只不过以这样的方式接近想接近的人，恐怕她李小卿是独一份了。

　　廖晓棠忽地压下身子，逼视着僵直的李小卿。

　　“你这么的关注我，是不是喜欢我啊？”眼前的廖晓棠依旧是眉眼弯弯，可李小卿分明看到他眼睛深处刀子一般寒光涔涔。

　　不知道是不是廖晓棠的错觉，周子凝似乎侧脸肌肉发紧，他是在咬后槽牙吗？

　　李小卿一言不发，双腿拖着僵硬的身子狼狈的走出了教室。

　　“班长慢走，不送。”廖晓棠姿态优雅的冲李小卿离去的背影轻摆了下手。

　　“阿凝，你刚才说的真好‘背后不论人是非’”刚刚气场两丈八的廖晓棠转瞬语气柔软的犹如风摆柳。

　　周子凝讶异的看着这枚怪胎，“请你叫我全名。”每次都能刷新对他的感观。

　　“那多见外啊，我们都这么熟了，还是‘阿凝’叫起来亲切些。”廖晓棠不见外的伸手又去周子凝桌子上摸了一把尺子，夹在手指中间把玩。周子凝的目光随着他灵活的手指在游走。

　　“你也可以叫我‘阿棠’啊。”把玩尺子的骨节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就似他的主人一般。

　　廖晓棠注意到周子凝在盯着他的手，不由的手部的动作停了下来。

　　周子凝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急忙移开视线，脸却有些燥热。

　　廖晓棠看了看周子凝，他是怎么了？干嘛脸红了。

　　这天下午早早放学的徐承宇刚回到家，就看到老娘向他走过来，脸上腮部肌肉在做热身运动，这是准备口吐莲花了，徐承宇眼明脚快的拔腿往卧室里钻。

　　“个兔崽子，见你老娘躲个什么劲儿啊？”徐婶一把推开兔崽子准备关上的门。

　　“干什么啊？我还要写作业呢！”徐承宇虚张声势的瞪着眼看着一脸喜色的老子娘。

　　“来，坐下。”徐婶把儿子按在书桌前面的椅子上，自己在一边的床铺上坐下。

　　“你和周子凝天天住在一个房间，不见你们怎么说话啊，你是主人，他是客人，你应该多和他热络一些。”徐婶不是个细腻的女人，略显笨拙的挑选着合适的字眼才能不显得突兀。

　　徐承宇看星外来客似的看着老子娘，还是那个身形略显臃肿、心里不会拐弯的老母亲，她说这样一番言论有些古怪，她不是也不喜欢周子凝吗？她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一时徐承宇有些摸不着头脑。

　　徐婶看眼前的儿子有些费解她的话，“嗯，周子凝的成绩不错，他还帮他的同学补课，为什么不能帮你补课呢？你可以多和他联络一下感情，让他帮你补补课啊！”不会弯弯绕的徐婶无奈只好说大白话。

　　世人大都比较现实，有利用价值是一副模样，不能捞到好处又是另外一副嘴脸，原本无可厚非。

　　徐婶也是尘世间的凡人俗胎，自然不能脱离这凡俗的大部队。

　　只是徐承宇现在看见周子凝就心中跟打翻了调料铺子一般说不上来的滋味，闻言心中“嗡”地跟斗鸡场一般叽哇乱叫、一地鸡毛。眼神古怪的看着徐婶，好像不认识她似的。

　　徐婶看着儿子眼神发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徐承宇气的忽的直起身子，拉着他老子娘推出了房间，“砰”的关上了房门。

　　周子凝依旧放学回家很晚，他一般都会等徐家吃完饭才回去。性格使然即使寄人篱下他也不会屈膝半分地去说些讨好的话语，避免尴尬尽量大家少打照面。

　　黑暗中周子凝摸索着打开门，开门的一刹那他有些愣住了，屋里灯火通明，徐婶坐在沙发上在看电视，看到他进来，立起了身子，一向没有颜色的脸上虚浮着几分笑意，周子凝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徐婶见状停下了脚步。

　　“还没有吃饭吧？”

　　徐婶从来没有这样过，周子凝一时摸不透她的用意，看一眼她那拼凑出来的四分五裂的笑，不忍看第二眼，急忙移开了视线。

　　“来，先吃饭。”徐婶有些殷勤地把周子凝往餐桌那里引。

　　周子凝还没有缓过神来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眼神扫过餐桌，不同于以往的残羹冷炙，桌上菜品丰富，分明还没有动过筷子。

　　周子凝疑惑的看向徐婶，徐婶实在是接不住他的眼神，不由分说的拽过他的胳膊给按到餐桌旁的凳子上。把筷子直往他手里塞，周子凝看看自己染了墨水的右手中指指节，没有说话，询问的眼神看向徐婶。

　　“这个多吃点。。。。。。”

　　“这个好吃。。。。。。”

　　徐婶一直给周子凝夹菜，直到前面的碗里堆的冒了尖。

　　周子凝皱着眉头看着这不现实的一幕，没有一点胃口，早就过了饭点了，而他也饿过（第一声）了，尽管肚子里没有食物，也没有觉得饿，反而胃里有些隐隐的不舒服。

　　“婶，有什么话您直说。”

　　“哈，也没有什么事情，你这孩子怎么不吃啊？”徐婶打着哈哈，虽然她有些急功近利，可面对一个孩子却也突然觉得说不出口了。

　　周子凝并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也不会说一些场面话，尽管他知道徐婶肯定是有事，不然不会这样煞有介事的做一桌子好菜等他这么晚，只是他性子内敛，不善言辞，是以只好呆坐着等她说出来。

　　徐婶看周子凝只是静坐着也不吃菜，笑了笑说：“是这样的，徐承宇不是成绩不好吗？婶看你帮你同学补课，想让你也帮他补一下课。”

　　“。。。。。。他自己愿意吗？”周子凝脑海里浮现出廖晓棠那天促狭的神情，心头一荡，急忙正襟危坐，收神敛性。

　　徐婶愣了一下，“他为什么不愿意？”

　　周子凝：“。。。。。。“

　　“我没有什么，但是这事您最好和他商量妥了。”周子凝耐住性子，客客气气地说。

　　是啊，那小兔崽子为什么那么大反应？徐婶万般不解地看着周子凝起身去卧室，刚打起圆鼓鼓的心愿皮球转眼就泄了气。

　　周子凝一口饭菜没吃，用手按着胃部，轻手轻脚的推开卧室的门，进去后慢慢把门关上。

　　“她抽风了，你别理他。“

　　周子凝还以为徐承宇睡着了，冷不防背后一嗓子，吓了他一跳。

　　“你。。。。。。”周子凝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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