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下的阳光【二战】

作者:邦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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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存与尊严


      趁着晴天晒好的被子很蓬松,躺上去还能闻到洗衣粉和熏香的味道。
      全身紧绷的像躺在棺材里的尸体,两人之间隔着棉被还隔了半张床,紧贴在床边险些掉下,艾德曼还没那个胆子钻被窝。

      房间里气氛有些尴尬,艾德曼肯定林安在盯着他,但他只能梗着脖子不敢转动一下。现在的情况完全超出预料,他害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伤害对方的事来,那样的话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你为什么不靠近点,是和他们一样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吗?”
      脸又在枕头上蹭了几下,棉被一侧被压住,想翻身都有些困难。事实上她考虑过要不要开场就问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但这样显得她自大又自恋,而且可能冲击太大。
      因为在床头灯最低档的灯光下,她看见对方脸已经红到了耳根。要是真的那样问,怕不是倒杯水上去都能冒蒸汽出来。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照着胳膊狠狠拧一把,盯着彩绘天花板看不出个花,平日里巧舌如簧现在却像口吃的人,只能挤几个混乱的词出来。

      “艾德曼你谈过恋爱吗?”

      平地炸起一声雷,神经抽搐大脑飞速运转,艾德曼没想过林安思维会如此跳跃。偷瞄一眼旁边的人,那双黑亮的眼镜闪着光,就像一个无辜的求知者,让人看了说不出斥责的话。

      “没谈过。”
      重新盯着天花板,掐着胳膊的手力道又重了几分,对着并不那么相信的上帝祈祷不要再有什么奇怪的问题,但很显然神要惩罚他一下。

      “不会吧,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有前女友之类的。”
      将被子往自己身上裹紧一些,林安对这个答案有点怀疑,她无法确定艾德曼说的话是不是谎言,也不确定那深了一个色号的红晕是不是什么伪装。但这些无所谓,反正他们的关系不会让她纠结这个问题。不过当听到这个回答时,她承认确实有一点兴奋和满意,可随后就是惋惜。
      想她林安潇洒半生,结果却要在纳/粹德国,为了生存撩拨阳/痿党/卫/军,虽然对方长的好看,但怎么想都是那么离谱且难过。

      “感觉你还不如我呢,说不定我在家里还有个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夫呢。”
      “什么!"

      猛地弹起身艾德曼不可置信的看着躺平的人,他不知道什么叫娃娃亲,但他知道未婚夫是什么意思。如果林安真的有一个未婚夫,那他岂不是破坏人婚姻的第三者?
      他从未听别人说过林安有没有未婚夫的事,但确实知道一些地方会给孩子指定婚姻对象。脑子乱成浆糊,他讨厌那种破坏别人美满家庭的人,而现在他有可能变成自己讨厌的人。可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比过那位未婚夫。

      看着明显应激过度的人林安有些想笑,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这样不禁逗。明明一直都是那个看不起人的冷漠样,结果每次自己逗一下,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看着就很有趣。

      “放轻松,我只是说有可能。毕竟要是真有的话,我可能就来不了欧洲了。”
      “嗯。”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重新躺回床上继续当尸体,心里不住的感谢上帝,艾德曼觉得这种惊吓还是少来点的好。

      之后他们又聊了一些过去的事,林安今天有些话痨,拽着艾德曼聊了很多过去的事。那是她从原主林小姐那里得到的记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很是叛逆的母亲,繁华的租界和外面讨生活的普通人,华丽但和笼子没什么区别的园林。
      艾德曼很少听到林安说这些,她不怎么提及自己的过去,只有那份入境审核的资料,简单几句说明了她的出身和学历。

      “你问我有什么故事?我可没什么好故事能讲给你听。”
      调整一下有些酸痛的脖颈,聊完自己的话题后林安意料之中的将矛头指向自己,思考一会该说些什么,艾德曼不认为自己的经历有什么好讲的。
      并不光鲜也不那么吸引人,就像一团污泥,谁看了都会忍不住皱眉。

      “放心,我现在接受度很强。你绝不想知道厨房灶台旁边都有怎样的八卦。”
      “听上去不是什么好事。你真的想听?”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翻了个身留给对方一个背影,一点点欲擒故纵的手段,有些可耻,但非常好用,“就当我为了报答那顿饭,给你讲故事听好了。”
      “那好吧,但先说好了,这绝不是什么好故事。”
      “没事,我接受度很高!”

      看着兔子一样迅速翻身盯着自己的人,无意识的笑了一下。深呼吸几次,艾德曼不知道自己的故事该从何讲起,也不知道这段故事是否有价值。

      “我父亲死在了世界大战的时候,1916年,他被征召进军队当了名骑兵。那个时候我两岁,我母亲还在乐队演奏小提琴。说实话我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你在柏林的时候应该看过那张照片,他和我母亲的结婚照。”
      “我看过,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林安没有说她听史塔克先生讲的那个故事,她不确定那个故事的真实性,而且现在艾德曼在讲自己的过去,很难得的机会,她不想错过。“那个时候他们都很年轻,不过你有些地方还是像母亲的。”
      “我母亲比我父亲年长六岁,拍那张照片的时候他刚22,算个新入行的建筑师。”

      居然还是姐弟恋。竖起耳朵林安往艾德曼身边挪了挪,这事可太劲爆了,就算听完被灭口,她也觉得很值。

      “反正他们就那样结婚了,然后生了我,本来生活还不错,但是打仗了。我母亲等了三年,最后等来他的死讯,他死在了凡尔登,是被流弹碎片打穿喉咙和胸腔,军医早就死了,没人能救得了他。”
      “后面经济不好还有大流感,没人有钱去听交响乐,母亲下岗做了工人,在油墨厂。那个时候生活很艰难,我们卖了很多东西,可所有东西价格疯涨,钞票还不如引火的稻草有价值。”

      “但好在我们都活了下来,我母亲想让我去上学,圆她的大学梦,但我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我和克莱文去了军校报名,母亲知道的时候气坏了,她给了我一巴掌。但事已至此,我们都去了军校,当时大家都这样说,说年轻男人都要进入军队才行,说我们肩负着国家的未来。”
      “母亲只觉得这话很蠢,她认为未来才不在我们这些毛头小子和吃不起饭的人身上,那些大人物才是掌控未来的人。现在想想她说的是对的。”
      “后面就是训练,现在想想那个蠢样子我都有点不想说。”

      林安想拿枕头盖住他脸,她是来听故事的,不是来听这种能搞死自己的话的。
      她知道一战后德国人生活困难,艾德曼凯瑟琳这一批孩子被称为饥饿一代,他们的故事都很相似,死在战场的父亲,独自拉扯孩子长大的母亲,儿童时期就要工作赚钱的自己。

      那段记忆应该很恐怖,因为即便现在有钱,凯瑟琳也会吃掉每一颗掉落的饼干渣,艾德曼也会用面包把餐盘刮个干净。他们害怕饥饿再次来袭,就像小时候那样。
      但再痛苦也不是他们发动战争,侵略别人的理由。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问吧。”话题主导者再次转变,一起平躺在床上,林安不知道艾德曼想问什么。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你觉得我们能回到瑞士吗?”
      “有点困难,你也说过,其中一个姑娘是英国人。”
      “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尊严与生存向来是较为冲突的两个东西,特别是在战争环境下,普通人想保持尊严的活着都有些费力,更别提林安这种战争难民。
      她知道艾德曼的心意仍未改变,她完全可以放弃尊严凑过去,用自己去换取回到安稳生活的机会。就像那些光鲜亮丽的女郎,游走在军官之间,裹着貂皮大衣,享受着丰富的物资待遇。

      可那样的话,她好像会掉进另一个深渊,战争结束后,她的遭遇不会比法国女人好多少。更别提她很可能死在德国人手里。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林安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选,在尊严与生存间做出那个选择。

      “我以前救过一只狐狸。”
      “嗯,然后呢。”
      看出她有些为难,艾德曼如往常一样再次出手解围,而这也帮了林安大忙,两人就这样将那个问题抛在脑后。

      "那是个秋天,我们去郊外的森林里训练,快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一只狐狸被绳索套住了脚。那是一只漂亮的小赤狐,因为看上去很可怜我就把它放掉了,还给它吃了罐头。同学们都笑我蠢,那样漂亮的狐狸皮毛会很值钱,只要把它卖给猎人就会拿到最少五马克,这够我们买一扎啤酒喝了。"

      “你才不蠢。”活动下有些僵直的脚趾,林安想到了聊斋里那些报恩的狐狸,不知道欧洲有没有同样的说法,“在中国有很多关于狐狸的民间传说,最著名的就是如果你救了一只狐狸,那它就会变成美女来报恩。”
      “为什么会变成女性来报恩?”

      "因为写这些故事的都是娶不上老婆的穷书生,他们幻想有一个漂亮贤惠的老婆照顾自己,最好这个老婆还能帮他考取功名。然后他会发现自己的妻子是来报恩的狐狸妖怪,这个时候狐狸小姐就会离开自己的丈夫,顺便再给他牵一段好婚事,因为人和妖怪不能在一起。"
      躺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对这些穷书生意/淫的故事林安一直觉得可笑,“不过为什么是美女,可能就是神秘的东方性/幻想了吧。”

      忽略掉那个奇怪的词,今晚受的冲击有些过多,艾德曼已经无力去思考她是从哪学的这个词。现在他有些好奇欧洲的狐狸会不会变成人来报恩,他从未听过相关故事。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狐狸会变成人来报恩的话,我想它报恩报的有些迟缓。”扭头看向对方,那双黑亮的眼镜明显迟疑了一下,“你是狐狸吗?”
      “你以前还说我是水妖,现在又变成了狐狸。”

      嘲笑一下对方那认真又有些傻的问题,刚刚那段话并不算隐晦,或许是个乘胜追击的好机会,但她现在困了,急需休息。

      “我可以在睡前问你一个问题吗?”眼皮再次上下触碰,打了个哈切林安保证这次她是真心发问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不知道,很抱歉,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
      “…你真是个怪人…”
      “可能是吧,晚安。”

      林安入睡速度很快,晚安两字还未说完就闭上眼镜沉入梦乡。轻身离开床铺,艾德曼终于找到了那份文件,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如果不想过劳死他最好赶紧找个地方休息。
      看着将自己缩成蝉蛹的人,手不受控制的伸出又收回,脸上笑容相当苦涩,艾德曼不知道今晚所作的一切是否正确。

      艾因斯先生说的很对,热潮已到最顶点,他们无力抗衡那巨浪。太多人在盯着他们,林安不该为了他的妄想承担风险。

      “我多希望你能知道,又希望你不要知道。”

      当林安顶着鸡窝头起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艾德曼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但还贴心的留了顿早饭和一件毛衣。
      培根香脆面包柔软,盘腿在椅子上进食,林安在想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她可是在德国佬的房间住了一晚,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用脚想都知道,在艾德曼离开房间那一刻,绯闻早就传的漫天飞。

      做了一会思想准备,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她就看见了自己的老冤家,卡莉坐在服务台里磨指甲,她应该是刚刚抽过烟,那股刺鼻的劣质烟草味熏的人头疼。

      “看来你终于攀上高枝了,真是值得庆祝的事。”
      “没什么可耻的,为了生存。而且就算我说什么都没发生,你们也不会相信的吧。”
      熟悉的声音,难得没有嘲讽的调调。连头都没回的等电梯,林安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不过卡莉没有大肆嘲讽倒是比较意外,可能是昨晚的事让她收敛了一下。

      “祝你好运。”
      “谢谢你的祝福。”

      如林安所想,仅仅是往宿舍去的路上,她所受的关注比平时多了几十倍。就连最好脾气的员工,在看到她的时候也转身离开,像是怕沾上什么脏东西。
      按照排班表她今天休假,刚刚她去问了经理,晚上宴会依旧。无视那让人难受的目光,打包好东西出门,林安要回家看看,她有事找两个姑娘说。

      今天家里依旧只有福杰太太,而她的神色有些不对,林安担心她是不是又心脏病发作了。

      “嗯…你知道艾丽娅的父亲吗?”
      接过林安带回来的早餐曲奇又将其放到桌边,搓着手福杰太太不自在的看着窗外。

      “艾丽娅的父亲?”抱着大衣思索一会,林安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过,“我只知道苏菲说她离婚了,对于艾丽娅的父亲我倒是不知道,她们都没和我说过这些。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艾丽娅的父亲来了。”
      “什么?”

      倒了一杯热水给对方,叹了口气,福杰太太眼中满是忧愁,“是一个看上去人就不怎么样的男人,眼睛像老鼠。昨天晚上他跟着艾丽娅进来,说自己是她的父亲。”
      “不会是假冒的吧?”
      “不是,艾丽娅告诉我那个人确实是她的父亲。但是艾丽娅好像很怕他,我猜到那人可能还会来,就让尤里带她们去工厂躲一躲,你回来前十几分钟他才离开这里。你真的不知道这事吗?”

      努力在脑子里搜索关于这件事的蛛丝马迹,捡起掉在裙子上的头发,林安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听过一些相关的东西。

      “我之前听瑞士的女佣们聊天时说过,苏菲的丈夫貌似对她不是很好,她只是在某一天突然带着艾丽娅出现在庄园门口,问她在华沙发生了什么都不肯说。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
      “如果苏菲真的死了,毫无疑问艾丽娅要回到那个男人身边,那家伙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艾丽娅她…”
      “那种事不会发生的。”

      林安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坚定,好像她有十足的把握。在福杰太太疑惑的目光里走向厨房,面无表情的切着土豆,林安只觉那杆天平又往一边倾斜了些。

      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多三个孩子才回家,林安本想问些事情,但珊莎睡眼朦胧连饭都不想吃,艾丽娅更是被尤里背回来的,口水还流了对方一身。
      这种情况想问出什么东西是不可能了,而且她晚上还有宴会要负责。裹紧大衣留下一些杂货,虽然不赞成家长武断做事不寻求孩子意见,但这次林安有必要当一把这种家长。瑞士德国华沙的生活天差地别,或许她可以争取一下博登湖的那间别墅。风景优美,人也没被感染成柏林的样子,算是个好去处。

      抱着酒瓶走在熟悉的走廊里,脖子处传来一阵恶寒,想想昨天的事林安还是忍不住打寒颤。如果那个人刀子没拿稳,或者抓住自己的不是艾德曼,那她的死法不要太凄惨。
      心理作用下林安看哪扇门都觉得里面有人,忽闪忽亮的灯光更是像呐喊的鬼影,走廊里更是可以直接拍鬼片,她就是里面倒霉的炮灰一号。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险些尖叫出声,颤抖的扭动脖子,将上帝宙斯奥丁求了个遍,林安希望不要是昨天那个人的冤魂回来索命,而且论因果关系也不对,要索就去索德国人的命,别来索她的命啊!

      “晚上好。”

      不是很好,在看到身后装神弄鬼的帮厨时,林安恨不得把怀里红酒在她头上敲碎。

      上次诬陷事件后帮厨看见她都是绕着走,好不容易得来的威风半天就没,在那之后她看林安的眼神只有怨恨以及一点恐惧。对此林安无所谓,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算是和平相处。
      但今天帮厨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居然过来找她搭话,脸上还带着笑意,过于圆润的脸肉挤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上去就跟画报里的慈祥老人一样。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还没跟你正式赔礼道歉呢。”
      “那倒不用了,我还有事。”
      不准备与对方过多交谈,被污蔑的屈辱愤恨现在她一直记得清楚,她才不准备原谅帮厨,道歉有用那还要法院做什么!
      转身带着红酒准备离开,可帮厨却抓住了她的胳膊,嘴里还自顾自的念叨着。看着那满是笑容的脸,右眼皮狂跳,直觉告诉林安要赶紧走,但帮厨力气大的出奇,胳膊更是被攥的发疼。

      “而且我们对你确实有些偏见,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圣诞节后给你一个惊喜作为赔礼…”
      “放手!我还有事要做!”努力试图抽出胳膊,可换来的只是更重的力道。身后脚步声响起,转过头林安看到两个男侍应生站在走廊尽头。

      “其实我们是想这几天就把惊喜给你的,但最近可能会很忙,而且圣诞节的日子也比较好。”
      看着还在说话的帮厨,脊背汗毛倒立,身后的侍应生也往自己这边走来。冷汗顺着额头滑落,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像是锤子,一下下砸在神经上。
      两难之下林安准备先踢开帮厨再逃跑,可帮厨的脸却突然凑近,林安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难闻的油烟味。刚刚还看不见的眼睛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褐色的瞳孔和布满血丝的眼白,这在华沙算是很常见的眼睛,林安已经看过无数次,可这次她只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

      林安见过这种眼神,在她小的时候,那些把蝴蝶翅膀折断,往蚂蚁窝里倒开水的小孩身上见过。
      闪着亮光,很兴奋,为自己所做的恶而兴奋。

      “哦,你还不知道吧?刚刚经理说了,大部分军官都要在圣诞节前离开波兰,四楼的,五楼的,还有六楼的。所以我们会很忙。”闪着亮光的眼球可被看见的部分又大了一些,兴奋到嘴唇都开始颤抖,林安清楚看到一根红血丝浮上出现在眼白,“就在圣诞节前!”
      “给我放手!”

      昂贵的红酒碎裂在地上,暗红的液体溅满围裙。被推开的帮厨依旧保持微笑,顾不上手臂的疼痛,撞开将自己背后堵个严实的两人。踉跄着逃跑,可身后两人又同步的跟在自己身后,速度不快,但那规律的脚步声还在锤击神经。

      林安不想知道那所谓的惊喜是什么,可以肯定那绝不是什么好事。如果真按照帮厨所说,圣诞节前这批军官都要离开的话,那艾德曼也会在里面,而艾德曼离开后,她在这间酒店里只会生不如死。
      天平再次倾斜,林安能感觉到砝码已经开始极度不对等了。

      距离自己的小宿舍只有几米时,一盆带着馊抹布味水泼在身上,这盆水很凉,像是刚从外面的洋井压出来一样。

      “真是抱歉,你跑的太快了我没看见你。”
      抱着木盆的女人满脸惊讶,她看上去很担心被自己撞到的人,但那双眼睛闪着和帮厨一样的亮光。
      湿衣服贴在身上摄取温度,扶着墙往宿舍走,林安希望自己的备用衣服还在。

      还好,这些人还没丧心病狂到拆自己宿舍。单手撑在床上去拿备用衣服,可重力才刚转移到手掌膝盖,刺痛感险些让她掉下床。
      几根缝衣针藏在床单和衣服里,血珠从被戳破的伤口流出,对于只在网上看到过的恶毒操作,林安只能说艺术源于生活,但也高于生活。
      瞥了眼在门外幸灾乐祸的人,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惊喜,那她九条命都不够玩。

      一件衣服湿透,一件不知道被藏了多少暗器,坐在后院台阶上发呆,身上衣服被夜风吹的快要结冰,骨头更是冻的发疼。林安有些后悔为什么昨晚不直接行动,如果昨晚她可以抛弃那可笑的尊严,说不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反正她的尊严她的感受对这个时代来说并不重要,贵如前华沙富商,现在也要给德国人擦皮鞋,更何况她这种人。好不容易碰见个傻大头喜欢自己,就应该赶紧扑上去,借着对方飞黄腾达。
      或许真的应该这样做,她好像把自己摆得太高了,但她所求的只是安稳度日而已。

      “你在这做什么?外面很冷,你衣服怎么湿透了?”
      呆滞缓慢的站起身,衣服被吹的半干,林安感觉脑子都被冻成了冰块,手脚僵硬的像冰箱里的冻肉。一件大衣突然将她包裹住,外部皮质内衬柔软的兔毛,上面还带着主人的体温,走线规整袖扣精致,即便在军官里也属于高档货。

      “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吗?还是上次那个帮厨的?”看着面前依旧呆滞的人,血液沸腾涌入大脑,艾德曼只想冲进去给他们一枪。看来上次的事并没有让他们长记性,他上次就该割那些人的舌头,让他们去地狱玩审判游戏。
      “你说,我会去帮你处理。”
      “别去,如果你不想我过的更难的话,就当为了我好,别去找他们。”

      收紧大衣的手有些颤抖,看着想给自己出头的人,林安只觉得可笑。她没想过在这个世界上,在这种时刻,愿意帮自己的居然是一个纳/粹。

      “那就这样放过他们?可他们居然这样对…”
      “艾德曼,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看着那双蓝眼睛,内心的天平晃动个不停,“你觉得为了生存出卖尊严的人,会很可耻吗?还配得到别人的尊重吗?”
      “不会。我不是那个人,所以无法彻底理解他,但我并不认为我到了那个地步能做出比他更好的选择。为了人体最基本的生存出卖自己尊严的人,我不会觉得他可耻。”

      这次的答复很快也很坚定,虽然疑惑为什么这种场合林安还能如此淡定,但他永远都会回答她的问题。

      被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关切的注视着,林安突然笑了起来,她笑得自嘲悲切又可怕,一滴眼泪从笑到眯起的眼尾低落。
      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后艾德曼担心她是不是受了太大刺激疯掉了,她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样坚强。

      笑够了自己那可悲的命运,林安擦掉了脸上的泪珠,靠在门柱上平稳着呼吸,那杆天平彻底倒向一方。

      冰凉的手指从耳边拂过,从耳尖到下颌最后停留在肩部。身体紧绷艾德曼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微凉的指尖触碰在皮肤上那感觉很奇怪,明明身上被冷风吹得直起鸡皮疙瘩,但他能感受到一团火焰从腹腔内升起,咽了下不存在的口水他感觉口干舌燥,那团火焰从腹腔燃烧到胸口最后燎至全身。
      今晚月亮很圆空中无云,林安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清醒的做出每一个会改写她余生的决定。她不知道艾德曼是否也如此,因为她在那双眼里只看到了自己。

      对着镜子梳理头发,酒店统一的浴袍对她来说过于宽松,看着镜中的自己,林安突然紧张起来,但很快又拍着脸让自己冷静。
      刚刚气氛正浓,结果乔纳森不知道从哪杀出,说什么有会议要开就把艾德曼拖走了,而自己手里则多了把钥匙。

      继续梳着已经不能再顺的毛,林安考虑要不要喝点酒,但自己好像会耍酒疯,还是算了吧。深呼吸安慰自己不要紧张,都是为了生存,谁也没比谁高贵,她已经走投无路了,除了这个方法别无选择。
      只是找了一个临时饭票抱大腿而已,没什么好紧张的,更别提这个饭票还喜欢自己,她只是顺水推舟。而且艾德曼年轻身材好长得好看,除了好像阳/痿,剩下的怎么看她都不吃亏。

      门锁声打断了她阿Q式的安慰,尽力做出一个淡定且温柔的微笑,回过头林安觉得还是喝点酒好。

      “那个…要不要给你叫点吃的…你应该饿了…我去给你…”尴尬的低头不敢看对方,艾德曼没想过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可现在打退堂鼓好像更奇怪。
      “去洗澡。”
      “啊,啊?”
      “我说去洗澡。”

      看着还在原地犯傻的人,刚刚那股紧张感瞬间消失,破罐子破摔后就会豁然开朗,她现在只想快点完事。反正已经被传的相当卑劣了,为何不更卑劣一点把事情做实,起码自己多了个保障。
      “你自己去洗,别想错了。”
      “…嗯…”

      林安打包票她刚刚看到了一丝失望的神色。紧张的感觉再次浮现,她突然想起来有些东西,关于德国人那变态猎奇的癖好,以及党/卫/军过了百年还被提及的荒/淫无度。
      她很有可能低估了一些事情。

      冷水澡并没有冲走身体的燥热,当艾德曼裹着浴袍出来时林安早已不见,只剩被窝里一个鼓起的轮廓,以及掉在地上的浴袍,看的人脸又红了一度。

      “过来吧。”
      和昨天一样的声音,艾德曼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又回到了昨晚,但那拎着棉被一角的光洁手臂提醒他,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闭眼摸索着爬上床铺,今晚林安貌似势在必得,刚刚她大咧咧的掀开被子,丝毫不给他昨晚一样躺在被子上的机会。要不是眼睛闭的够快,他很可能会直接流鼻血出来。
      优质的纯棉床单即便直接接触皮肤也很舒服,恶趣味上头,林安觉得这个小处/男逗起来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你真的喜欢我吗。”
      “喜…喜欢…”
      “真的吗?”
      “真的。”

      脸上烫的厉害,彻底变成口吃艾德曼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来华沙前他预测了无数种可能面对的情况和突发事件,但这种事打死当时的他都想不到,而且和其它事件不同,他前二十六年的人生里并没有解决这个事件的方案。
      他甚至觉得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保持理智的线紧绷的厉害却又摇摇欲坠。

      听到想要的答案林安却有些失望,她只希望两人保持饭票关系,可现在看她貌似在玩弄一个人的真心。
      不对,纳/粹是不可能有真心的,他们各取所需,艾德曼也是成年人,当然知道这里面的规矩。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他之前对自己那么好,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她可不能有那么多负担,只是为了生存而已,她能好好活下去,艾德曼也收获了想要的,大家都开心,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对,就是这样,她才没那么傻去玩情情爱爱的游戏,只是利益交换而已。
      对,就是这样。

      “做的不准太过分,我不想要孩子。以及带我回德国,我要和两个学生住在博登湖那个房子里,你要负责我们的生活,剩下的随意。”平躺在床上准备接受自己惨淡的人生,林安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捅了对方一刀。

      “我喜欢你。”
      “嗯,我知道。”闭上双眼林安只觉磨叽。
      “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坐起身掖好被子,热气还在熏蒸脑子,对上那双黑褐色的眼睛,如果自己趁人之危做了些什么,艾德曼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应该多注意你的感受,但我怕过多的关注会让你不舒服。而且就算你不这样做,无论你什么时候开口我都会满足你的要求。所以请不要勉强自己,我不想变成一个趁人之危的混蛋,我也不想伤害你,所以请不要这样对自己,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

      起身瞪着对方,半干的头发铺满后背,抱着身前的棉被,莫名的负罪感敲打着内心,在此刻她的心居然比一个纳/粹还要卑劣。

      “我只是…”依旧低着头,艾德曼不知目光要放在哪里,刚刚林安好像要哭了,他应该递上手帕安慰她,可现在他怎么做都好像很奇怪,“我只是…”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的话,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是剪断理智的最后一句话。肌肤相互触碰的感觉很微妙,看着那双湿润的眼眸,艾德曼确定自己现在很清醒,比之前数十年人生里任何一个时刻都清醒。

      “Sei mein Liebha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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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更新啦!我的意识流!
    ㎝最后那句德语我是想说【当作,我的爱人】但是翻译出来总感觉怪怪的...
    林林对老曼其实有些别扭的
    反正就是仓鼠吃香蕉
    林林:我们只是存粹的饭票关系!不要和我谈什么情情爱爱!你可是辣脆!
    老曼: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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