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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
沈清词醒时已在马车上，天色已晚，睁眼时便是漆黑一片，唯有扣在窗上的丝丝皎洁月光可供照明。
迷迷糊糊间，她似听到兄长与萧恕的谈话。
沈之隽的声音听来十分轻快，“等回了京，淮纪你若是得空便来与我下棋。日后若要喝酒，也可以找我。”
萧恕从容道：“兄长既是发话，淮纪自是要从，没有不去的道理。”
即使没瞧见萧恕的脸，也能想到现下他这样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沈清词揉了揉额，将将准备换个位置坐着，萧恕便撩帘道：“你醒了？”
沈清词随意唔了声，避开他的视线，随后问道：“离京城还有多久？”
“一个时辰。”萧恕看着她道，“你现下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沈清词摇了摇头，现下倒没有什么酸痛的感觉，只是有些口干罢了。
她虽未言明，萧恕倒转头去叫随从拿来水馕和一些干粮，自己也上了马车，亲自将水喂给她，又将饼一点点撕开。
沈清词这才觉得饿了，于是便从他手里接过，又慢条斯理地咽下去。
她从小时起便就吃什么都比旁的人慢，这会儿即使是饿极也是极秀气地慢慢咀嚼。
萧恕自然知道她的习惯，也不急，只是慢慢递给她，最后又把水都递了过去，待她吃饱喝足后，这才道：“阿冉，这次回京你就随我住去宁王府吧。”
沈清词差点把咽下去的水又喷出来，一把将手里的水馕抛还给他。
“你在说什么？我父兄就在外面，你还敢说这样的话？”
萧恕眸色认真，嘴上倒是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天下还有谁不知我们是夫妻？”
这几天与他同吃同住，沈清词早就受不了了，现下绝不可能答应他，只是敷衍道：“新婚夫妻的前一月不可碰面。为免落人口实，这一个月你就不要来见我了。”
萧恕紧紧凝视着她的眸子，里面除了防备与逃避便是什么也没有了，他叹了声，心底泛起一层层皱褶，良久只道：“好。”
说完，他便挨着她坐下。
沈清词往里一寸，他便也就往里一寸。
“萧恕，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他闷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冉儿，不要穿上衣服就不认人......”
沈清词双颊绯红，转眸过去，见他神色清明，一动不动地瞧着自己，她将要开口，他便笑了一笑，低头找到她的手握着，紧紧握住。
“冉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甚至是可以说讨厌我，避我不及。”
沈清词低头，看着他们交握住的手，“......你知道......”
“你或许不会知道，那日找到你，我有多高兴。尽管是别的男人送你回来的，尽管是这样，尽管你的心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我还是高兴的。因为我知道，你在那里，你还活着，这于我而言，就已足够。”
“可我现下，还不能说服自己放你走。”
他神色暗淡下去，微微叹了声气，又道：“旁人尚且能为你做到的，我也可以。岑映竹他与你相识不过是短短几月。你八岁时我便见过你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再信我一次呢？”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呢？”
他的话含着莫名的悲凉，是那样的绝望。他怎么会说出这样卑怯的话呢？
这让她的心蓦然间似被针扎了一下。
然而下瞬，沈清词飞快从他的手心抽出自己的手。
“那不一样。他对我，已是倾尽所有。我此生已是有愧于他。”
她神色认真，一字一字道，“你知我的，三哥哥……你知我的，不是吗？我向来都是，心里只能存得下一个人的。我也是真的不再喜欢你了。你娶我，我以为你也是清楚的，我只会做到一个妻子该做的义务，一个王妃该做的一切，旁的，是不可能再有的。”
她的眸色是那样虔诚认真，说这话时朱唇微张微合，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淡的事。然而，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于他而言，却是全身的血流都凝滞不前，他的心在不断的撕裂，她的话是那样的残忍。
那他呢？
他算什么？
“那你为何要同我做这样的事呢？”终于，萧恕还是固执地问出了这句。
沈清词顿了顿，抿唇道：“你以柏雪的性命要挟，我不得不从。”
他紧紧凝视着她，双唇不禁泛起苦涩。
“那今日呢？今日也是我在强迫你吗？”
沈清词微垂着眼帘，微微笑了一笑，过了一息，也只是轻轻启唇，“难道殿下不知，您在盛京甚至是整个大魏都是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当对着你那张脸，我也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萧恕眸子掺进了朦胧的月色，双瞳紧紧缩住，他似愣了一下，是那样难以置信又手足无措，而后才道：“好，原来如此。也多亏了本王这张脸还能勉强入眼。”
她点了点头，随后是沉默，与他再无话可说的样子。
萧恕一顿气极，不由得冷笑道：“沈清词，你够狠！你把本王当......当......”
他怎么张口也说不出那几个字，终于还是撩帘下了马车。
沈清词总算长舒一口气，静静地靠着窗旁，看着皎洁如辉的月色，心想终于还是回来了啊。
......
等到了武宣侯府，沈母便带着几个丫鬟快步走了过来。
母亲向来姿仪得当，今日步伐如此急快还是第一次见，沈清词也急着下了马车，扑进了她怀里。
“路上都无事吧？”她柔声至极。
沈清词却不禁双眸湿润，暗自里抹了把泪后才轻笑出声。
“劳母亲忧烦，阿冉不孝，请在上父母双亲责罚。”
说着便要跪了下去。
沈母拦住，镇定地摇了摇头，随后把她挡在身后，同不远之处的萧恕轻轻颔首，“殿下辛苦了，不如今夜就宿在这里。”
萧恕淡笑，又恢复了往日进退有度的皇家子弟模样，矜贵却不失礼节，“劳烦岳母久等，本王明日还有一堆庶务要忙，改日再来拜见。过几日，等得空了，本王会亲自过来商量同阿冉的婚仪事宜。”
说完，便向沈家父子一一颔首，接着便上马而去。倒是始终没怎么瞧沈请词几眼。
方才两人还黏黏糊糊的，这会竟就这般客客气气了起来，连沈之隽都察觉到了，靠着沈清词轻声问道：“你同殿下方才在马车里吵了？”
沈清词顿了顿，抬眼一看，母亲对着父亲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在前头走得极快，父亲却也紧紧在后头跟着，两人竟就这么不知不觉走远了。
难怪父亲这次都没怎么责训她，大概回来的路上都在想着怎么哄母亲开心了吧......
沈清词轻轻笑了笑，转眸，又对上沈之隽探究的眸子，她只好老老实实道：“我不会同他吵什么，事到如今，只是同他说了实话罢了。他既要娶我，我便也合该要跟他说清的。”
沈之隽大抵也猜到了她同萧恕说的是什么，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其实我倒不觉得你对岑映竹有多上心，阿冉，你到底是在逃避还是真的不敢再去想放在宁王那里的感情了？有些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说完，他又轻笑道：“罢了，你的事你自己决断便好。我是管不了你了。”
沈清词莞尔，待沈之隽走后，她静静沿着庭院走了许久，直到穗禾过来抱着她断断续续地哭了起来。
“小姐真是狠心，说走就走了，都不带着我。”
沈清词给她赔罪，又拿着帕子给她拭去脸上乱坠的泪珠。
“我是私自逃走的，怎么好带上你，若日后出了事，牵连到你怎么办？”
穗禾摇了摇头，“我又不怕这个。”说完，又小声嗫喏道：“岑公子呢？他如何了？”
沈清词止住拭泪的动作，缓缓收回帕子，微愣了许久，“他会无事，只是我此生都有愧于他。他不该同我扯在一起的。”说完，她的眼眶又沁出了泪。
穗禾哽咽道：“谁也不知道三殿下会这般，还能拿着军功求婚令的。其实夫人也不愿意的，只是没办法。”
沈清词点了点头，任泪水将自己劈头盖脸地淹没。
“我只是觉得我不值得他对我这样。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连去看看他都做不到......甚至我的心，我也理不清我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我是真的任他走进了心里，还是单纯只想寻一个庇佑。他若问起，我甚至都无法给他一个交待。”
“我便就是这样的无用。”
“他实在不该对我这般好的。我实在是配不起。”
穗禾呜咽了声，握了握沈清词的手，“小姐怎么就配不起了？若三殿下没有寻过去，小姐定能同他美满一世的。这也不能怪小姐的。只是有些事，人算不如天定。”
沈清词嗯了声，静静把泪拭去。看着穗禾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倒是笑了。
“好了，不早了。早点歇下吧。”
穗禾唔了一声，抱着她胳膊笑道：“小姐回来就好，往后小姐去哪里可都要带着我的。日后我也是要跟着去宁王府的，小姐别想甩开我!”
沈清词破涕为笑，转念一想，以后去宁王府，她日日同徐风相处，若真又看上他了可如何是好?
上一世，穗禾同徐风和离后便自己独身一人带着孩子，于这世道何其不易，她绝不会让她再吃这样的苦。
该如何让她避开徐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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