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交易所

　　叶熙急迫地问，“真的能看到未来吗？”
　　林洋星点点头，随机想到隔着手机对方根本看不到，就说，“能。”
　　“那就好了，就好了……”叶熙重复地喃喃。
　　“所有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林洋星凝重地道，“其实知道未来又怎么样？你还是别去了。”
　　叶熙问，“交换的是什么？”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确是千真万确的。”林洋星苦笑，“……我忘了。”
　　“知道未来，我可以止损。”叶熙并没有问下去，似对他说的所有话深信不疑，她说，“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想看看。”
　　她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
　　“一直以来，我被裹挟在各种标签里，学霸、B大高材生、有很多才艺……离开了这些，我是什么？”
　　“有时候我照镜子，甚至觉得很陌生。在父母眼中，我是让他们骄傲的女儿；在老师眼中，我是不需要花心思的优等生；在朋友眼中，我是可靠能干的队友……”
　　“只有我自己知道，金融不是我的最优解，我离我最喜欢的专业，差了一分，可我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和我一起参加国家项目的同事，都一点就通，发散的思维、极高的效率，我要拼命努力，才勉强跟得上他们的脚步。”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怯懦、敏感、悲观、焦虑、自卑，我每天都在想，今天的扮演，对不对得起他们对我的夸奖？”
　　“……我没有一天活成自己，我就是个面目模糊的影子。”
　　林洋星听到“叮咚”一声，是手机传来的低电量提醒。
　　一个低于80％电量就开始不自在的人，如今什么都没说。
　　叶熙还在说着自己的故事。
　　“我是一只完美的羔羊。”她说，“这些试图驯服我、让我按照他们的意志，走向世俗意义上的康庄大道。于是，我反叛了，偏航了。”
　　“我离职了，也离开了那个城市，开始做喜欢的音乐，组建了乐队。我父母……”她斟酌了用词，轻描淡写地说，“然后，我换了手机。”
　　林洋星无意去探知“然后”之前的隐秘，他表示自己在听，“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发现了梦想和现实差距真的很大，我能看到月亮，却离不开六便士……就像，我知道江陵，却过不了万重山。偶尔一瞬间，我能看到未来，那个属于舞台的未来，但在音乐方面的才华，却不支持改变现在。”
　　她颤声说，“我们一群人，曾经志同道合，租过排练室，也一起参加过商演，开办过演唱会，也有了很多支持者，我们都以为，一切会慢慢好起来。”
　　“开演唱会不是那么简单的，从筹备到演出，花费太多了，我们常常开完一场，收到的门票钱都不够贴出去的钱。”
　　“地下乐队，在国内太小众。我的粉丝都很可爱，他们都希望我们能继续下去，可是啊，我坚持不下去了……”
　　“最早离开的是我们的贝斯手，他说家里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他也到了结婚的年纪，老在外面混，混不出名堂，也不是个事儿。”
　　“接着走的是鼓手，那是个姑娘，大学没毕业就加入了我们，她和家里闹翻了，前些年还能硬着心肠置若罔闻，但爸妈终究是要老的，她告诉我，她不忍心了，她妥协了。”
　　“后来，其他人都走了，只剩我和吉他手。我跟他说，你走吧，我们的过家家游戏，下课了。他‘哦’了一声，说要回家继承家业。”
　　林洋星想了想，“那你有想过做点其他事吗？”
　　“想过。”叶熙说，“我曾偷偷换回以前的手机卡，一开始，父母给我留了很多言，打过很多电话，有谩骂、有指责、有哭诉……后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辗转问过以前的同学，他们告诉我，我父母对外，都只介绍我的弟弟，弟弟经过介绍，在本地找了个工作，结了婚，给他买了房，父母含饴弄孙，倒也快活。”
　　“瞧，书读多了有什么用？女生外向，到底不如儿子亲。”
　　她的语调不带半点怨怼，林洋星却觉得难过。
　　——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
　　“我们当面聊吧。”林洋星道。
　　“啊？”叶熙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难掩惊讶，“我……”
　　还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喂？”对面再无声响，林洋星拿开手机，原来是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盯了漆黑的屏幕许久，自嘲地苦笑，他在说什么？竟冒昧的和陌生女孩提出见面，都不确定人家在哪个城市，又是否方便。
　　周围人声嘈杂，夕阳透过枝叶照在石凳上，斑斑驳驳。
　　如果忽略一大段流逝的光阴，似乎刚才的一切，像是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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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洋星恍恍惚惚地往家里走，机械地给手机充上电。
　　这才想起来，他刚才明明是去采购的。
　　等手机可以开机的时候，他先给叶熙发一条微信，表示了对仓促见面的抱歉。
　　彼时他满脑子只想着劝慰。
　　这种劝慰，无关风月，有的仅仅是一种怜惜，又或者是可惜。
　　怜惜她所经历的一切，可惜她的不得已。
　　然而，叶熙没回。
　　难不成把他当成一网聊就想面基的普信男了？
　　可更多的，是他蓦然升腾起的不安，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想多了吧。事有轻重缓急，终究那是网络世界的故事，眼下要面对的，是他朋友快要来了，采购食材再做饭看来是来不及，于是他给朋友发消息，【出去吃饭吧。】
　　朋友倒是回的很快，【草，我都进你家小区了。】
　　多年朋友，只需一句话，就让他从方才压抑的情绪里解放出来。
　　他长吁一口气，【你在原地不要走动，这就带你去吃饭。】
　　朋友秒懂他的意思，【你们靠笔杆子吃饭的非要这样讲话？爸爸对你很失望。】
　　林洋星摇头笑了，他这位朋友，还真是个活宝，不由简明扼要回了个，【滚。】
　　朋友：【喂！我大老远赶过来，你还要我再去挤晚高峰？老子不想动了！】
　　林洋星想了想，【点外卖。】
　　朋友：【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或许是和叶熙的聊天让他耗费了太多精力，林洋星躺在沙发，一点也不想动：【爱吃不吃，不吃滚。】
　　朋友：【……】
　　朋友：【行吧，那我就纡尊降贵、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朋友：【不要太感动，这就是父爱如山。】
　　朋友：【不过我要点贵的，你得请我吃。】
　　朋友：【我想想吃什么。】
　　朋友：【听说你们市中心那家新开的港式茶餐厅不错，有外送吗？】
　　朋友：【hello？】
　　朋友：【你是不是想赖账？我告诉你，你如果这次又不请客，我们彻底掰了，我要发微博，告诉广大网友他们粉的堂堂大作家是个吝啬鬼。】
　　朋友：【？】
　　朋友：【你还在吗？】
　　朋友：【对不起我错了。】
　　朋友：【请我吃黄焖鸡米饭就好。】
　　朋友：【不是吧老林，这么多年朋友，请我吃盒饭你都不乐意？】
　　朋友：【是不是人啊你！】
　　朋友：【你完了，我开始编辑微博了。】
　　林洋星：【……】
　　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只不过点开叶熙还没回复的界面晃神半晌，一声接着一声的消息通知就没停过。
　　林洋星：【你不去做演员是真可惜。】
　　朋友：【怎么说！吃什么！】
　　林洋星：【……有这打字的功夫，你都可以到我家了。】
　　朋友：【你不懂，这是文字的浪漫。】
　　朋友：【你是怎么当作家的？】
　　朋友：【看来你写的东西都是假的。】
　　朋友：【也就骗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林洋星：【别说的你好像看过我的小说一样。】
　　朋友：【……说什么鬼话，老子倒背如流。】
　　林洋星：【背来听听。】
　　朋友：【……我在电梯里。】
　　朋友：【我在门口，开门！】
　　林洋星很是无语，起身开门，大门敞开，他道，“你不能按门铃吗？”
　　朋友，“好像是……老子乐意打字，爸爸的事，是你能管的吗？”
　　他的朋友叫楼觅，别看名字人模人样的，还特别文艺，但本人是个一米九的大个子，目前在做运动教练。
　　而他们能成为朋友，据楼觅说来也有一段缘分：若干年前，楼觅还在读书，假期做兼职，为一家健身馆发传单，然后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很适合发展的对象，就跑过去打招呼，“朋友，办健身卡吗？”
　　林洋星淡淡瞥了他一眼，径自走过。
　　楼觅再接再厉，“哎呀朋友，不要这么高冷嘛，现在九零后都喜欢健身，既能锻炼身体，还能……”
　　林洋星：“我是零零后。”
　　楼觅：“你……”
　　林洋星：“我显老。”
　　楼觅：“……”
　　看着这人扬长而去的身影，楼觅一时竟无言以对，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去他娘的零零后啊！
　　不过，数月后，当他与林洋星在健身馆大眼瞪小眼时，终于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让林洋星成为了自己的好朋友。
　　可奇怪的是，他与林洋星提起这段孽缘，林洋星毫无印象。
　　所以，楼觅只能归结为大作家贵人多忘事，毕竟也仅是路上的小插曲，谁能把每个偶遇的陌生人都记得那么清楚呢！
　　不过，当了这么多年朋友，他一直觉得，林洋星虽然性子冷了点，但是个非常适合结婚的人，若不是他性取向正常，他早就近水楼台了。
　　譬如，林洋星的厨艺很好，他们刚认识那段时间，经常看见他在研究网上的食谱，他打趣问，“这么贤惠，你是不是有女朋友啊？”
　　林洋星说，“没有。”
　　这就让人纳闷了，他问，“大老爷们要这么会做菜干嘛？”
　　林洋星看着他，那眼睛里掠过迷茫，细看难得有了一些……一些呆萌，一直高冷的人，此刻终于有了烟火气。
　　他不是个搞文学的，不会文绉绉的组词，那一刻，他想到的就是“呆萌”。
　　像是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他道，“林洋星你还说没有女朋友？至于吗？瞒着？”
　　林洋星笑了笑，“真没有，不过不是先做好准备吗？以后有了女朋友，我就有了先手优势。”
　　啧啧啧，不愧是文化人，还先手优势。
　　楼觅觉得可能是他看错了，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再譬如，林洋星是个穿搭高手，平时在家很闲散，和他一样非常直男，可一旦要出门，立刻变得人五人六，特别招小姑娘喜欢。
　　要知道，男人眼中的“帅”，和女人眼中的“帅”，是不一样的。
　　林洋星就是那种，小姑娘非常带的出去的帅哥男友。
　　见识过他的女人缘后，他忍不住道，“我觉得你特像情场老手，被前女友调教得很好的那种。”
　　林洋星又有片刻的迷茫，这一瞬，楼觅觉得自己看清楚了。
　　林洋星说，“没有前任。”
　　可能是有过什么刻骨铭心又不愿提及的爱情故事吧，楼觅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不过林洋星在他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里真真切切的迷惑，又做不了假。
　　嗐，随便了，情情爱爱的只会影响男人拔剑的速度。
　　他搔搔头，准备大餐前必备流程，“用一下你家卫生间。”
　　此时楼觅放下耳机，连带着手机，搁置在茶几上。
　　林洋星无意中瞄到亮起的页面，是一首叫《风语》的歌曲，滑动的歌词正放到这一段——
　　当热闹四起时
　　那寂静之中的隐秘
　　走廊和教室暧昧无人知
　　风里藏着我们的故事
　　……
　　这怎么那么像《乘风》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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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交易所”交易规则
　　Ps：林洋星为什么会对楼觅的问题产生迷惑，我们先打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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