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言

　　再次醒过来人已经在医院，身旁是睡眼惺忪的高闵，整个病房再无他人。
　　“谢聆听呢？”
　　“谢小姐一大早就去了警局。”他很久就不叫太太了，两人离婚后，他总觉得谢聆听要做回自己，所以改了称呼。

　　薄靳言撑着床头坐起来，牵动着手背上的针头动了两下。
　　他用自由的左手扶额，有些不舒服道:“我睡了多久？”
　　“从昨天送来医院到现在。”
　　“谢小姐一直陪着。”
　　高闵又补一句，他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想让两个人赶紧破镜重圆。他不明白，为什么相爱的两人要经历那么多挫折。
　　薄靳言想起她昨天的情绪失控心紧了紧。
　　“她脸上的伤怎么样？”
　　“伤口不深，医生给简单处理了下。”
　　薄靳言点头不打算问了，她好他就放心了。
　　高闵抿嘴，终究是没有说心里话。
　　后背上的伤口一个比一个深，醒来没有一句是关心自己伤势的。

　　门口有了响声，两人都不约而同往那看，谢聆听推开门，身后跟着盛颐。
　　她陪着薄靳言到医院就没离开过，盛颐怕精神不济的谢聆听不知道哪一刻会倒下也一直跟着。
　　不一样的是，她在病房里，他在病房外的过道上。
　　她待了多久，他就待了多久。
　　谢聆听侧头说话，盛颐垂头听着，没有两句话的时间他就走了。
　　高闵见状也随便扯个理由离开。

　　谢聆听关上门走过去坐下伸手从床头柜上别人送来的果篮里拿出个苹果，又从抽屉里拿出小刀自顾自的开始削。
　　平静的和昨天判若两人。
　　薄靳言瞧着她的脸，看见伤口没多大问题后松口气。
　　两人愣是一句话都不说。
　　苹果皮没有断，完整的被削下来扔进垃圾桶里，果肉露出来。
　　她递过去，薄靳言没接。

　　接着就是一群人闯进来，欧阳易胡琳桃原本还在带着小葡萄旅游，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回来。
　　李静怡得知后差点昏倒，薄暮东路上一直安慰着。
　　看到儿子惨白着脸躺在病床上更是心疼。
　　四个人一齐挤过来，两两的站在病床两边。
　　谢聆听起身将凳子拉到一边让位。

　　胡琳桃适当关心两句就过去找谢聆听，她们走出去坐在过道上的连椅上。
　　她上下看着谢聆听，很担忧:“除了脸上还有哪受伤的？有没有受到惊吓？”
　　谢聆听安抚她的情绪说自己没事。
　　胡琳桃骂了王梣很多难听的话但还是难解心头之恨。
　　从愤怒到忧伤，她只用了一秒钟。
　　眼泪汪汪的抱着谢聆听:“对不起聆听，你那么危难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也庆幸她那时候不在，没有受伤。
　　很快里面的人就都出来了，李静怡早就看见谢聆听了，但她现在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
　　毕竟自己的儿子是因为她才伤成这样的。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和薄暮东一起走了。
　　胡琳桃想和谢聆听一起去午饭，被她婉拒了。
　　“一会会有护士来送饭，我要了两份，你们去吃吧，我陪着他。”
　　胡琳桃突然也不想走了，最后是欧阳易说“你们又不是见不到了”才离开的。

　　谢聆听站在门口好一会都没有进去，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他的愧疚更是被放大。
　　“谢聆听。”
　　薄靳言叫了她的名字，知道她没走。
　　谢聆听这才抬步进去。
　　就站在床边和他四目相对。
　　“我想吃苹果。”
　　她刚刚走的时候，苹果就放在床头柜上，他一伸手就可以拿到的距离，还非要叫她。
　　不过她还是拿给了他。
　　薄靳言没再提出让她喂的要求，慢悠悠的吃起来。
　　很甜。

　　谢聆听耐心的等着薄靳言将苹果啃干净，她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也许是昨天所发生的一切让她突然意识到在一起的珍贵。
　　他将苹果核精准投进垃圾桶里，直直的盯着眼前人看，等着她开口。
　　“王梣判刑了。”
　　“嗯。”
　　“她交代了之前做的事情。”
　　“嗯。”
　　“我冤枉林攸了。”
　　“嗯。”
　　再次提起林攸，两人都没有复杂的情绪，平淡的像是说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谢聆听将凳子放好坐过去，垂着头轻声道:“我昨天是真的想杀了她。”
　　她没有夸大其词，当看到那刀落在薄靳言后背上时，她就起了这个心思。
　　她想把薄靳言受的苦百倍千倍还给她。
　　薄靳言薄唇轻启:“我没事。”
　　听到他这句话，谢聆听莫名的想哭，眼泪突然止不住，她哽咽道:“对不起薄靳言，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你不该替我承受那些的，都是我的错。”
　　“这些也不是你该承受的。”
　　薄靳言左手抬起揉了揉她的发顶，想去亲吻她的额头，可他没办法动。
　　“谢聆听，不是你的错。错的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不要愧疚。”
　　他的手垂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薄靳言真的害怕了，如果昨天警察来晚了，如果王梣没有说那么多废话，后果会是什么样的可想而知。
　　幸好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他的谢聆听安全的待在他身边。

　　*

　　薄靳言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便收拾东西出院了，他借口伤势没好顺利搬进谢聆听的家里。
　　谢聆听工作忙，没时间管他，薄氏的工作都是高闵安排的。
　　他就一个人在家里吃饭睡觉等谢聆听回家。
　　薄靳言每天重复这些事并没有感觉浮躁，相反，他得到了满足感。
　　甚至想就这样一辈子。
　　这天，已经很晚，谢聆听发信息告诉他自己和盛颐小聚晚些回去，薄靳言的情绪非常不稳定。
　　他在客厅来回踱步，走到阳台往下看，没人回来。
　　又不确定似的再次探头，还是没人。

　　*

　　盛颐给谢聆听倒了杯酒，她一口没喝。
　　两人就这样坐着闲聊天，像要聊到天荒地老的好朋友。
　　“你和薄靳言怎么样了？”
　　盛颐直接切入主题，倒是让谢聆听猝不及防。
　　她结结巴巴:“也就那样呗。”
　　盛颐见谢聆听面前的酒没动过直接拿过来一饮而尽:“你怎么想的？”
　　世界归于平静。
　　许久才能听见她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没想好。”
　　谢聆听没扯谎，她确实还没有静下心来想想两人现在的关系，好像都沉浸于现在的相处模式，又都想再迈进一步，只是不知道步子迈在哪里。
　　她低头瞧了眼手机，起身要走:“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家吧。”

　　酒劲上头，盛颐壮着胆子叫住她:“谢聆听。”
　　“嗯？”
　　他想把自己这些年的心事全都吐给她听，想告诉她，自己这么多年的喜欢。
　　可是一对上她的目光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苦笑一声，轻松很多:“没事，路上小心。”
　　谢聆听和他挥手告别，头也没回离开。
　　盛颐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眼泪无声无息。
　　最后小声说:“谢聆听，跟着心走吧。”
　　你的一切抉择我都支持。

　　薄靳言在阳台待了很久，终于看见那辆熟悉的车。
　　他穿着拖鞋将屋里的灯按灭，迅速钻进被窝闭眼装睡。
　　没过多久，他就听见外面智能门锁解锁的声音。

　　令他没想到的是，谢聆听会进来。
　　她轻手轻脚关上门走到床边，没有看出他在装睡，伸出手轻点他的鼻尖。
　　“那么多年了，怎么感觉一点没变。”
　　薄靳言想睁开眼睛，可他隐约觉得今晚会是一个转折点。

　　听见谢聆听的叹息声后，他又觉得谢聆听有很多话要跟他说。
　　想说给没有意识，睡着的薄靳言听。

　　她将手心贴在他的手背上，微微笑着:“我发现我好像没办法直面我们现在的关系。”
　　“你为我受了那些伤让我心里更加煎熬，我很愧疚，我想弥补你。”
　　“我已经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爱了。”
　　谢聆听没有待多久便离开了，薄靳言缓缓睁开眼睛，黑漆漆的房间，一片死寂。
　　我已经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爱了。
　　这是爱吗
　　是，这是薄靳言给自己的答案。

　　翌日，和往常不同，早上谢聆听没有等着薄靳言一起吃早饭。
　　她是不知道怎样面对他了。
　　薄靳言也没有在家里继续待着，开车四处跑。
　　晚上谢聆听下班是薄靳言来接的，因为她早上开车来上的班所以想拒绝的，可是薄靳言已经安排好帮她将车开回家的人了。
　　想着薄靳言可能是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谈也就跟着走了。
　　瞧见车窗外越来越熟悉的街道，她有些恍惚。
　　这是他们走了三年的路。

　　车停在学校不远处，薄靳言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两套他们当年的校服。
　　把小些的递给她:“你在车上换，我下去等你。”
　　她愣了愣，薄靳言现在是搞哪一出？
　　谢聆听抓住他的衣袖，让薄靳言停止开车门的动作。
　　她皱了皱眉，问:“穿这个干嘛？”
　　“学校举办往届座谈会，邀请了我们。”
　　“我怎么没接到通知？”
　　“可能老师还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所以直接跟我说了。”
　　“……”
　　谢聆听换好校服走下车，理了下领子，还挺合身。
　　薄靳言定在原地看了两秒，思绪被谢聆听打破。
　　“你不去换等什么呢？”
　　他收回眼神，上车快速穿好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时间没有变过，定格在那一刻。
　　薄靳言和门卫说了两句话就领着谢聆听进去了。
　　能看见的几个教学楼都亮着灯，还有学生为了未来和梦想在教室努力奋斗。
　　谢聆听小声嘟囔道:“哪个学校座谈会晚上办啊。”
　　薄靳言轻笑，听见了但是没有反驳，带着谢聆听往他们曾经的教室走。

　　他们期间路过很多教室，引得学生们时不时往窗外看。
　　他们真的被当成了学生。
　　晚自习没有老师坐班，全凭学生自觉，不一会好几个教室就都是议论声，甚至还有个别的探头出教室看。
　　“以前怎么没发现咱们学校还有那么好看的同学？”
　　“那个帅哥是转学来的吗？怎么没见过？靠，我在这个学校待了三年都在干什么？我白待了吗。”
　　“快点给我搞联系方式，高低得暗恋他三年。”
　　“……”

　　他们停在空教室的窗户前，谢聆听透过玻璃往里瞧。
　　一时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近乎完美还原了当时的场景，如果不是自己真的感受着这些复杂的情绪，她都快要认为自己穿越了。
　　“这个教室一直没变过吗？”
　　谢聆听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
　　薄靳言一早就来到学校和校长老师都打了招呼，最巧的的是，他们曾经的教室并没有被征用成学生教室，而是变成了一个杂物间。
　　校长说要找人来一起收拾薄靳言笑着拒绝。
　　“我一个人可以的。”
　　校长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他们曾经的照片薄靳言都没有扔掉，他突然庆幸自己的念旧。
　　教室大合照，他们的毕业照，还有搞怪拍的他都留着。
　　薄靳言根据教室合照将教室做了个大还原。
　　他记得谢聆听桌上有她当时刻的小鸭子，虽然他忘记具体的样子了，但还是用小刀慢慢复刻。
　　黑板报他也没有落下，就用当时拍照时候的黑板报做模板。
　　薄靳言绘画基础不差，但完全还原还是很难，他擦了画画了擦，最后还原程度是百分之八十。

　　“进去看看吧。”
　　谢聆听此刻已经忘了什么座谈会，她久久动不了。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薄靳言摁了开关，灰暗呢教室立马明亮，让谢聆听更看清楚了一些。
　　她慢慢走进去，到自己的位置，一眼就蹙到了“丑小鸭”。
　　谢聆听的指腹轻轻擦过，突然意识到什么，她不可置信的转身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他没有回答她，走到后门，轻轻一拉悬着的绳子。
　　一张一张的照片全都连着落下，它们被胶带粘在几根绳子上。
　　贴着墙壁落入谢聆听的眼里。
　　薄靳言许是怕她忘了，走上前一个一个介绍他们的高中时代。
　　“还记得这张照片的故事吗？你当时睡着，胡琳桃拿着黑色记号笔在你脸上画了个王八。”
　　“还有这张，运动会那天你和胡琳桃跟外校的女生起了冲突，打架你们还输了。”
　　“最搞笑的是这个，上老秦的数学课，你不认真听昏昏欲睡的样子。”
　　“还有我们毕业那天一起拍的合照。”
　　“……”

　　一圈介绍下来，学生们的第一节晚自习都下课了，不过幸好位置偏之前还是杂物间，没人过来。
　　谢聆听擦了擦眼泪:“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有好几张照片的故事，谢聆听早就忘了。
　　而他，每一张都知道。
　　就算是没有他在场的照片，他也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薄靳言在后桌拿出一个盆栽，放在她面前。
　　“还记得它吗？”
　　“青箩，你养活了。”
　　她以为没救了的青箩，此刻枝繁叶茂，还有两个小花苞挤在里面。
　　“你以前说过，如果我把塔救活，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
　　“我不想让你做什么答应什么，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谢聆听咽了咽口水，心脏极速跳动。
　　“你问。”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没有提到重新，复合，这样的词。
　　因为他想和她拥有一个新的开始。

　　谢聆听愣了神，眼前人穿着校服像她告白，这是她高中时期不敢想的事情。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是对现在的谢聆听说，也是对十八岁的谢聆听说。
　　“我愿意。”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谢聆听都只是她一人。

　　*

　　他们没有急着走，把照片小心撕下来坐在他们曾经的位置上一张一张的翻看。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谢聆听:“所以学校根本没有什么座谈会是不是？”
　　薄靳言:“哪个学校座谈会晚上办啊。”
　　谢聆听:“你有一张说错了。”
　　薄靳言:“哪个？”
　　谢聆听从里面找出来运动会那张:“我们打架明明赢了。”
　　薄靳言瞧着洋洋得意的谢聆听笑出了声:“是吗？”
　　谢聆听:“当然，当时哭着跑的是她们。”
　　薄靳言捏了捏她的鼻尖:“嗯，宝贝真厉害。”
　　谢聆听:“有些照片你当时都不在场，为什么你都知道？”
　　薄靳言:“因为我爱你。”
　　因为爱你，所以去了解你。
　　他手里没有那么多照片，联系了大半个班的同学才拿到这些，一些他没见过的就一个一个问。
　　因为爱你，所以记在心里

　　*

　　某次薄靳言应酬回家很晚，洗完澡就躺进被窝，谢聆听让他坐起来，自己去拿吹风机。
　　“不吹明天会头疼的。”
　　她纤细的手指在他黑发中探索般一一滑过，直到湿法被吹干。
　　薄靳言吻了吻她的手背就躺下了，谢聆听下床放好吹风机。

　　回到床上盯着薄靳言久久不能入睡，在他耳边温柔轻声，像细水长流的溪流让人难以忘怀:“薄靳言，我从高中就喜欢你了。”
　　本以为已经入睡的他，睁开眼睛，眸中的深情快要溢出来。
　　“我知道。”
　　“幸好我没有错过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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