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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真相
翌日清晨,他是被疼醒的。
手心上布条已经洇成一片暗红色。稍一动弹就疼得头冒冷汗。没办法,药终究是要换的。
拆开布条,景象也并不好看。
待他推门出去,陆京云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给陛下请安。”,他揖礼。洛子泓点头应下,京云见皇帝脸色尚可,便问道:“陛下,您的手……还好吗?”
“好得很。”,他的回答阴阳怪气的。
陆京云后悔问他那一句。
陆京云跟着他问道:“陛下,玉辂在外边,现在就去清欢公主府嘛?”
洛子泓点点头,道:“这就去。还有,早朝的事务都要及时报上来。”
京都道路平阔少有颠簸,他举起伤了的那只手来,对着车窗照进来的阳光。光线晃得白布更亮得刺眼。他想要抓住什么。灿烂日光从他指间倾泻而下。吉光片羽难再得…紧握的是流沙又有何用……
他失神,沉默地看着双手发呆。
“陛下,到了。”,陆京云在玉辂外唤道。他没有得到回答。
陆京云掀开帘,那个少年帝王正静静睡着。
“陛下……”
洛子泓缓缓睁开眼,见陆京云满眼关切地望着他。
“京云……”
他将洛子泓搀起来,扶他下车。
望着清欢公主府的门匾,洛子泓叹了口气。
“泓儿怎么来了?”
他进去时洛玢正在用早膳。
洛子泓笑了,温善柔和,道:“朕是您的侄儿啊,侄儿来探望姑母不行吗?”
他常来看洛玢,洛玢也没有多想,捋顺侄儿额上几缕乱发,笑道:“行,当然行,那就和姑母一同用早膳好了。”
他乖巧得像只小白兔,顺从地坐在洛玢对面,拿起筷子也不推辞。
两个人边聊边吃了一半。
他忽然开口道:“姑母能给我讲讲当年的事吗?当时父王是怎么死的?我自小没见过父亲,对他的事…我很好奇……”
洛玢听了,怔住,眼神有些涣散,握着筷子的手不由得微微发颤。
洛子泓撅了撅嘴,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怎么了姑母?不能告诉朕吗?”
“你父亲……”,她浑身微颤地站起来,面色苍白如纸。
洛子泓也跟着站起身来,踱到她面前。
他脸上笑意晏晏,如灿阳般明媚,一双眸中里闪着阴狠的光,“不能说吗?”
洛子泓勾唇,抽出腰间帝王剑,架在她脖颈上,“这一切都似曾相识不是嘛?”
洛玢意识到,他知晓了,他的父亲——洛珵的死另有蹊跷。
他背着光,分明是笑着,却阴冷狠厉得可怕,目光宛如冷刃。
“你的父亲…他……是我,是我逼死了他……”
一轴过去的画卷缓缓展开。
那时是清平二十五年的盛夏。
皇太子率军亲征西夷,大获全胜。
就在返京的前一天傍晚,重伤的太子被找到,回到京城没多久就殡天了。
那天,正是她,将他逼进狭窄的巷子里。
她手中长刃直指太子的咽喉。
“没想到吧洛珵…你没死在敌人手中已经是我莫大的仁慈了。”
少年看着眼前有几分疯狂的女人,只是沉默,他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怨恨地道:“因为你的出生,我四岁就没了母亲,而父亲悲痛欲绝、因为你的出生,本来我们是幸福的一家的。为什么?哥哥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两个中了同一种毒,却是他死了?他那么优秀,他才该是储君!而不是你!不是你这个煞星!你这个整日病恹恹的废物!”
(注:洛珵的故事后续会用整卷来讲的!)
多年来,他心底积压的,对兄长愧悔和自幼遭的遭遇的疤痕,再度被她揭开。
“阿姐……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哥哥。只是我求求你,别伤害太子妃,她是无辜的…她还怀着我的孩子。我死了,那就是洛家最后的血脉了。我知道…你只是想让我死。”
他释然一笑,握上她手中的利刃,一剑刺穿了自己的腰腹。
腰封上系着的宫绦断裂,和她同源的鲜血飞溅,她怔在原地,利剑徒然落地,铮铮地在原地颤抖着。
她的看着她的亲弟弟倒在她面前。
少年额上的赤色抹额与小小的白玉扣都被夕阳的余晖晕染,更添几分血色。
他昏迷前眼前最后的画面是他的妻子和那日那时天空中柑橘皮一样……可爱的云彩。
二十多年后的那个女人,摇着头,哭泣着,几近崩溃地,嘴里念着:“我没有杀他,不是我……”
听完整个故事,皇帝那张与少年极其肖似的面容上,最后的一分笑意破裂。
因为悲痛,他的手在颤抖,手中的剑在颤抖,刀刃的冷光便在她颈侧闪烁着。
他追问:“你为何杀他!为何?!对,你没有杀他,但你逼死了他!你四岁就没了母亲,那他呢?他生出来便没有母亲!你以为他愿意吗?他因为这个遭到多少冷眼啊……你逼死了他!所以朕没见过父亲!二十年,只有这一张泛黄的画像!若母亲生出来的不是我…或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要将这羽朝,将这洛家的天下!置于何地?!”
少年皇帝那双与幼弟一般无二的,仿佛氤氲着水气的眸子里噙满了泪光,但是他没哭,一滴泪水也没有落下来。
洛玢最后的防线已经崩塌,她不顾颈侧的长剑,向皇帝跪下,爬到他脚边,拽着他的袍角,泣道:“是我的错,杀了我吧!我也有家,有丈夫,有儿子,他们……”,最后那句莫名熟悉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少年皇帝冷冷一笑,道:“朕不会让你死,知道朕的父王当时有多么绝望了?让你死太便宜你了,知道吗……朕只会关押你一辈子,不见天日,让你生不如死。”
洛玢大喊着,松开手,转而又指着他,张狂笑道:“我是先皇亲封的清欢国公主,你的亲姑母…你敢囚禁我?就不怕世理纲常、天伦礼法?不怕史笔无情?”
他听了只觉得可笑,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他咬牙克制,斥道:“世理纲常?天伦礼法?你杀了亲弟弟,然后大言不惭地站在这里和朕讲天伦礼法?朕告诉你,朕就是天伦!朕就是礼法!历史又如何?朕就要看看,是逼死亲弟的遭人唾骂还是囚禁弑君乱臣的遗臭万年!”
他怒极反笑,收了长剑,只丢下一句:“好好活着吧。”
他出了府门,阳光晃得他头晕,泪水朦胧间,他看到阶下好像站着一个人…怪眼熟的……
“表哥?表哥……”,他唤着,那人看见他便匆忙向他奔过来。
他迎着来人,刚下了一步台阶,却脚下一软,晕倒在那人的怀里。
他傻傻地笑了,泪水决堤。
“表哥…不要,不要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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