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世界末日的男人

　　我端着枪，猛地冲出密林，从左侧绕着地堡狂奔，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阵短促的枪声。
　　“目标倒下！”耳机里传来猴子的声音。
　　就剩你了，我看向地堡的角落，那里的植被一阵骚动，一只怪兽愤怒地跳起，怒吼着直朝我杀来，刚跑出几米，又是一阵枪声响起，怪兽被一连串的大口径弹头击中头部，来不及惨叫一声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在高高的草丛里，老蔡也得手了。
　　“快进地堡！”我朝着无线电低声喊道。
　　四人从三个方向迅速朝地堡靠拢。
　　狂奔中，我呼叫守邦：“铁人基地周围的莱肯有没有动静？”
　　“暂时没有变......”对方迟疑了一下，忽然喊道：“有三只莱肯正脱离包围圈，不，有更多的莱肯，朝你们的方向来了！”耳机里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
　　就在守邦哭号的功夫，我们已经奔到地堡大门前，分列两边观察里面的动静，黑洞洞的，除了里面传来的一阵阵恶臭，却没有发现怪兽的踪迹。然后四人鱼贯而入，奋力把大门从里面关上，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芒随着防爆门的嘎吱作响，迅速变窄，直至彻底消失，我们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守邦，把大门锁上。”
　　“马上。”对方回答，紧跟着，就听到大门四周铿锵的机械声，可一下又忽然停止，“糟了！闸门卡住了，锁不了！”无线电里传来他焦急的声音。
　　我按亮了头灯，迅速扫视四周，不远处横七竖八倒着很多金属柜。
　　“把柜子拖过来挡门！”我大喊。
　　金属柜看着单薄，却分量十足，众人使出吃奶的劲，搬动了能看到的所有柜子，堆到门后，金属碰撞的铛铛声回荡在封闭的地堡内部。可这样也难以抵挡外面成群的怪兽，必须马上进隧道。
　　“守邦，给我们引路，等我的信号打开隧道的闸门。”
　　“好的，我已经把通往山洞的隧道封闭，现在隧道里是安全的。”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阵喉咙发出的咕噜声，近在咫尺！守在地堡里的那家伙终于现身了，我瞬时转身据枪对准声音的方向，却什么也看不到。黑漆漆的地堡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我们有枪，可对方在暗处，我们的头灯照射范围和距离也十分有限，在它的夜视眼下如同裸奔。
　　顾不上许多，我们不能被这看家的拦住，外面的追兵随时会到。
　　“大家背靠背，把灯光铺散开，尽量照亮更多的范围，东子打头。”还是老蔡有经验。
　　我们在守邦的指引下快速推进，进入地堡内部迷宫一样的通道，身后的咕噜声时不时响起，却始终与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加重了黑暗中本就令人窒息的空气的凝滞，这是一个狡猾的对手。
　　长长的通道左拐右绕，两旁规则排布着很多玻璃幕墙隔开的实验室和悬挂着粗大锁链的牢笼，门窗设施大多破损不堪，随处可见干涸发黑的血迹和骨骼毛发的碎片，墙体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怪兽深深的爪印。
　　在通道的尽头，我们沿着楼梯下到负一层，楼梯在这里被炸毁不能继续往下，我们只能沿着通道走到另一侧的楼梯。忽明忽暗中，大量的手术室映入眼帘，沾满灰尘的玻璃吊瓶里的液体在头灯的照射下，发出绿幽幽的光。这里是士兵们失去作为人类的最后一丝尊严的地方！
　　“跟踪我们的家伙去哪里了？”猴子忽然问道。
　　我这才意识到一直尾随我们的咕噜声已经消失许久。这时，无线电里传来守邦的声音：“外面的莱肯回到地堡了......”
　　“砰！砰！砰！”楼上传来巨大的声响，一定是那家伙跑回去，正在为它的同伴搬开挡门的障碍物！
　　“我们已经听到了，准备随时开门！”我回答他。
　　我们无暇停留，加快速度，径直下到负三层，跟着又是一段似乎无穷无尽的通道，通道两旁是大量的集体宿舍，宿舍里面整齐排列着许多高低铺，很多地方刻着不认识的俄文，这些文字的主人，恐怕早已变成外面的怪兽，抑或化为这孤岛密林中的一捧淤泥。按照我们所见的地下实验室的规模，这里至少可以容纳上千名参与实验的士兵，或者说上千头怪兽，可依守邦所述现存只剩下不到一百头怪兽在岛上活动。
　　冷血的科学家把这些士兵带来南陨岛，把他们变成怪兽，然后让他们在这里不停的与机器人战斗，最后又把他们遗弃在这里，任其自生自灭。我甚至能理解他们强烈的怒火与毁天灭地的怨念。难道就不能用机器代替血肉之躯么！为什么一定要用生命作代价！
　　我甚至希望铁人能杀死所有的怪兽，结束他们的痛苦，结束南陨岛上惨绝人寰的一切。但是，眼前，我只想要逃离。
　　“猴子，放雷。”我还没明白老蔡的意思，只见猴子在身后的通道里，摆下一个反步兵地雷，把写着“此面向敌”的饱含钢珠的弧形预制破片钢板对准黑漆漆的通道后方。我心想，你小子怎么还带着这么个东西！
　　我还在庆幸老蔡的未雨绸缪，面前却突然垮下一大片黑色石膏板，紧贴着我的鼻子差点砸到我的头上，扬起呛人的灰尘。我的眼睛被灰尘迷住，一时视线不清，却被人从背后猛地一把拉开，头灯的照射下，一只巨爪突然冲破尘雾，从我的面前呼啸而挥过，只差那么一点点，我的脑袋恐怕就保不住了！
　　冲破天花板的偷袭者身手奇快，可我也不是吃素的。就在它的巨爪失手后，不等它再次发出致命的一击，我还未站稳就朝着尘雾里的巨大黑影扣响了手里的冲锋枪。弹着点在它的身上从胸膛一直延伸到头部，黑影应声倒下。我们没空等到尘埃落尽去分辨偷袭者的样子，直从它的尸体旁快速跑过，后面的追兵已经在通道的尽头嚎叫！
　　头顶的天花板不停落下大片黑色的灰尘，好像恐怖凝成的雪！
　　“快跑！”
　　我们夺命狂奔，数不清多少失去耐心的偷袭者，放弃了隐蔽，就在我们身后冲破天花板跳下来，在通道里对我们猛追不舍。
　　通道里顿时枪声大作，我们迅速离开宿舍群，一边往隧道深处跑，一边朝身后射击。接连几头怪兽被打倒，似乎没有了眼前的威胁，可远处的通道里传来一阵猛烈的爆炸声！地雷被引爆，说明大部队已经杀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按照守邦的指引，前面两百米，穿过一个闸门，就是那个熟悉的三岔路口，往右就是通往山洞的闸门，而往左的闸门背后，就是思南和阿九。
　　人类奔跑的速度，无论如何也无法与莱肯相比，这最后的两百米，几乎就注定是我们的地狱。我必须想办法让大家都活着回去！我环顾四周，发现隧道的顶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通风管道的风口。刚进到隧道里，我的耳朵就感觉到一股气压差，这隧道里面是负压环境，所以这风口是抽风口而不是送风口，人躲在里面，怪兽就无法闻到气味。
　　我停下脚步，向上指着头顶的通风口，拉着老蔡喊道：“来不及了，上通风管。”
　　老蔡闻言，立刻让猴子跳上他的膝盖，打开通风口的百叶门，然后纵身一跃就爬了进去。
　　“里面是负压，它们闻不到。”我看着猴子把张浩宇拉进通风管，跟老蔡解释道。隧道里怪兽此起彼伏的吼叫声越来越近，老蔡让我先上去，我却突然奋力将他往后一推。
　　“拉他上去！”我朝猴子大喊，“关上门！”
　　猴子一把抓住他战术背心的提手，将他拉进了通风管道。
　　“东子！”
　　“东哥！”
　　顾不上老蔡和猴子的呼喊，我转身朝着岔路口飞奔，眼角的余光中，我看到猴子把百叶门轻轻关上，也看到成群的怪兽已经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守邦，把通往山洞的隧道闸门打开！”我朝着无线电大喊。
　　“什么！”
　　“没时间解释，快！”
　　“好的！”
　　我朝身后连开数枪，确认我的粉丝们都远远地跟了上来，便没了命地狂奔。头灯晃悠悠的光线下，隧道的墙壁飞快向后闪去，我浑身的伤口竟然感觉不到了疼痛，也许是老蔡给我的麻醉药起了效。顾不上这么多，我冲到岔路口，穿过两道闸门，朝山洞的方向跑去。那零点几秒里，我和思南之间，只隔着一道闸门，我们是如此接近，却分别身处人间和地狱！
　　丫头，哥一定活着回来！
　　“等莱肯都跟过来了，你就关门。”我朝无线电喊道。
　　“收到，可是，你怎么办！”
　　我无暇回复他，
　　很快，我就回到了写着23的竖井下面，这里倒着一具怪兽的尸体，就是猴子干掉的那家伙。后面的追兵已经接踵而至，我一边顺着铁梯子往上爬，一边端稳了枪，瞄准冲到跟前的怪兽的头猛烈开火。炽烈的弹雨把怪兽从半空中打落，血液混合脑浆喷洒一地，后面的怪兽还是不计死活的往前冲。狭窄的竖井让我每上一步都异常吃力，还要不停朝下射击，阻止怪兽进入到竖井里。打退了一波又一波怪兽的进攻，一步步艰难地爬到竖井的顶部，我换上最后一个弹鼓，怪兽还是在不断地发起强攻，竖井下的尸体刚被拖走就又有不怕死的冲上来。它们是在消耗我的弹药！
　　我呼叫守邦：“打开井盖！”
　　“收到！”
　　可是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头顶的井盖丝毫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
　　“不知道！控制指令失灵了，井盖无法解锁！”
　　“这玩意是一次性的么！”我急得跳脚，“老蔡回来没？”
　　“他们已经安全到达，岔路口的闸门都已经封闭。”
　　“哥，我们来救你！”无线电里传来思南的声音。
　　“都别过来！”大家好不容易脱离危险，不能为了救我又再次深入险境，“守邦把闸门锁好，谁都别出来，我会想办法的，相信我，一定活着回来。我关机了，出去再联系！”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慌得一批，关掉无线电铆足了劲往上顶井盖，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井盖却岿然不动。我拿枪托去砸，用手掌去打，全然不起作用，只在竖井里激起一阵阵回响。
　　下面的怪兽咆哮着，前赴后继往上冲，我不得不节约弹药，却高估了弹鼓里余弹的数量！
　　突如其来“咔啦！”一声轻响，糟糕，没子弹了！
　　完蛋了，莫不是要死在这井里？
　　拼了！我看着呼啦啦径直冲上来的怪兽，那是死亡，是地狱在向我靠近！我把打空了的冲锋枪狠狠砸下去，很显然这对它丝毫没有作用。我抽出匕首，却碍于竖井的狭窄，根本无法作出攻击，只能眼睁睁看着怪兽血雾腾腾的獠牙巨嘴直冲着我而来。眼看就杀到跟前，怪兽的爪子一把朝我的腿上乎来，我赶紧一收腿，却还是避不及，小腿上瞬间就被刮出几道深深的血口子。血腥味更加刺激了怪兽的残暴，它咆哮着，猛地往上一冲，打算咬住我的腿，把我拖回到隧道里，与它的同类分享我这顿大餐，抑或自己先在这上面吃个痛快。它有它的小算盘，可我也不是吃素的！
　　我紧握着匕首，准备牺牲掉我的腿，换它的脑袋！
　　“来啊！”我大吼一声，头顶忽然“邦！”一声巨响，刺眼的光亮瞬间洒满竖井，我不用抬头看也知道，井盖飞了！脚下的怪兽被这巨响镇得一愣神，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一只手抓住我的战术背心，把我整个人提出了竖井。与此同时，一杆长长的机枪----M60，几乎擦着我的脸，往下直指竖井里面猛烈开火，半米长的火舌喷洒出全威力7.62mmNATO弹头，滚烫的弹壳与分解的可散弹链如暴雨般洒下，震耳欲聋的枪声直穿过我的耳朵，打得我脑子里天地一片震荡。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重重抛到山洞里，是谁这么厉害，可我定眼一看，竟然是一个机器人！他站在竖井口，正朝隧道里面不断倾泻弹雨，紧跟着，他从身上的携行架上取下一颗硕大的手雷，扔到竖井里面。他转身之后不消片刻，一阵巨大的轰鸣裹胁着混合了水泥钢筋骨骼碎片的浓烟，从竖井里喷涌而出。
　　爆炸之后，隧道里再没有传上来怪兽的吼叫声，下面总算消停了。
　　机器人解决掉了怪兽，转身对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这种被守邦称为“铁人”的战斗机器人，接近两米的巨大身躯，基本照搬了人类的身形比例，只是人类的血肉之躯被厚实粗壮的金属骨架和大大小小的关节驱动电机所取代，全身多处披挂着厚实的复合材料防弹插板，扁扁的头上，密密麻麻集成了各种传感器和镜头。
　　我打开无线电，立刻传来思南焦急的呼叫：“哥，哥你还好么？”
　　“我还活着，有人救了我。”
　　“太好了，你快回来！我们离开这里。”
　　“好！”我满口答应，却看到机器人走到我跟前，“Wait here.”电子合成的嗓音冰冷而毫无生气。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便径直走了出去。
　　“守邦，”我用无线电呼叫，“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刚一个机器人救了我，你知道他们有搜救程序么？”
　　“什么！这个我不清楚，铁人都是为了战斗任务开发的，从来没听说有救援功能。”
　　很快，机器人回到山洞，“Follow me.”
　　我觉得他没有恶意，如果要杀我，刚才就不用出手救我，我也很想搞明白他的意图，于是用无线电通知大家不要担心，起身就跟着他走出了山洞，一路小跑，朝着铁人基地的方向。
　　别看这高高大大的铁疙瘩，在茂密的热带雨林中穿梭自如，身手非常敏捷，如果不是露在外面的金属骨架和机械外壳，会让人以为这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我自认体力还不错，可几乎就要跟不上他，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途中经过那一片机枪塔阵地，遍地血肉模糊的怪兽尸体和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的机器人残躯，破碎的机枪塔就像是一座座墓碑，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我身前的机器人只顾快速前行，完全没有停下来感怀一下的意思，也许是因为他不需要这种似乎完全无用的低效的程序，抑或冰冷的机器本就不可能拥有感情。
　　“你已经接近了铁人基地，就在前面的空地中央。”无线电里传来守邦的声音。
　　“收到，”我一边前进，却没有发现进攻铁人基地的怪兽大军的丝毫踪迹，“你能在监控上看到莱肯么——”话未说完，我的视线穿过密林的边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一场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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