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

　　“说吧，你什么时候开始的。”钟鄂鸣轻抿了口茶，合上盏盖不动声色死死地盯着跪在眼皮底下的已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
　　“我……”黑色的恐惧感压迫全身，说话的人几近窒息。
　　钟鄂鸣慢慢踱步到他面前，从背后掏出一把手枪抵在那人的头顶：“你到底有几个主子？”
　　坐在一旁的许一舟表面上风轻云淡事不关己，实则内心波涛汹涌。他干咳了一声：“钟叔，阿络也是我们这里的老人了，若是背叛，怕也是有人指使的吧。”
　　阿络乍听立马转头看向许一舟，心里大骂看走了眼，但面对钟鄂鸣的疾言厉色，就如同蔫了的茄子，无法动弹。
　　钟鄂鸣冷冷地问道：“你和内地还有联络？”
　　阿络连忙答道：“没，没有。”
　　“没有？你昨天刚转的钱，怎么这么快就忘了？”钟鄂鸣差点就扣下了扳机，只听拖鞋声靠近，他一转头看见阿鬼按住了自己的手，“怎么，帮你清理门户都不需要吗？”
　　阿鬼低头：“是我给他的钱……”
　　话音未落，钟鄂鸣反手甩了一个巴掌打在了阿鬼的脸上。
　　阿鬼一把抹掉了嘴角的血，点点头：“不合规矩，我的人我会管好的。”接着，便拖起阿络，俩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别墅。
　　许一舟站起身，假装大惊失色：“您就这么把他们放走了？”接着，一个巴掌落在了自己脸上。许一舟始料未及有些发愣，但头偏向一边默默无言。
　　钟鄂鸣收起手枪，坐回正厅当中的紫檀椅，盯着手上的钻石戒指喃喃说道：“长本事了，你还知道挑拨离间。”
　　许一舟反驳道：“我只是说事实。”
　　“呵，事实就是你收买阿络调查阿鬼。”
　　许一舟瞪大眼睛，望向钟鄂鸣。
　　钟鄂鸣一抬眼，似乎早已看穿一切。
　　“阿鬼，王永贵，只有我才可以动他，明白么？”
　　“我不明白。”许一舟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摘下眼镜仔细擦了擦，重新戴上，“难道您就对他丝毫不怀疑吗？我们在C城的厂子怎么被端的，难道就真的跟他无关吗？”
　　钟鄂鸣摇摇头，苦笑道：“跟你也真的无关吗？”
　　许一舟捏紧了拳头，浑身的血管都快爆裂开来：“您不信我？”
　　“以命换命，你敢吗？”
　　许一舟一惊。
　　“王永贵就敢，所以，我信他。”钟鄂鸣起身便要离开，踱了几步回头，“他身边的人你就别费心笼络了，早些启程，大事要紧。”

　　阿鬼指挥手下的人，扶着满是伤痕的阿络回到他们的住处。他支走了旁人，独自打开了卧室的电扇，又扭到了最小档。房间里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驱散屋内的血腥与暑气。
　　“鬼……鬼哥，是我连累了你……”阿络刚发出声音，就被周身的疼痛打断。
　　阿鬼从抽屉里拿出了棉花、药酒和剪刀，小心翼翼地处理阿络的伤口。他一边熟练地做着，一边说：“你以为老钟是为这个打你？”
　　阿络把头埋在了臂弯里，逐步发出抽泣声：“鬼哥，我……没有办法。”
　　“放心吧，许一舟不会再联系你了。”
　　“那我妈那边……”
　　阿鬼叹了口气：“我帮你。”
　　阿络瞬间泪流不止，充满悔恨与歉意：“是我傻，我不该。以后，我只认你。”
　　“先养好伤吧。”
　　“鬼哥，你为啥不单干？姓钟的也没事事跟你兜底啊。”
　　“我没兴趣知道太多。”
　　“那你也要防着许一舟啊。最近一桩买卖我是在……许一舟那偷听来的，他最近要回国了。”

　　海山市华悦馨园小区33幢楼下。
　　陈阿豆看着面容严肃的母亲，不觉好笑：“干嘛，要赴刑场吗？”
　　“这些词都谁教你的啊？我这是……”陈小山蹲下身，拍了拍豆豆的小脑袋，“等会儿冷场了你可得活跃气氛啊！”
　　豆豆歪着脑袋，佯装生气：“我就是个工具人。”
　　说话间，母子二人已步入楼内，走进了电梯，转眼便来到了501门口。陈小山面对门口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密码锁，多少还有些犹豫，奈何手上拎着的蛋糕、鲜花、烟酒太沉，刚要敲门，门忽然开了。
　　开门人正是小山的母亲吕小卉，她看了看小山没有说话，只是摸着豆豆的手拉进屋：“快进来快进来，老陈，豆豆来啦！”
　　小山有些尴尬，只要缓慢龟速脱鞋。
　　吕小卉扭头说道：“密码又没改，愣着干嘛，还不进来。”
　　小山冲她吐吐舌头：“妈。”
　　客厅里，陈达明正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听闻可爱外孙驾到，连忙放下手头一切，从茶几底下拿出了百宝箱，接着便去门口迎外孙：“豆豆来啦，外公玩具给你准备好啦……”他还瞥见了站在门口进退不是的陈小山，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便透露着一丝尴尬神色，但很快消退，招呼小山：“小山，快进来。”
　　“嗯，好。啊对了，爸，生日快乐。”小山忙递上礼物，呵呵傻笑着。
　　吕小卉接过礼物：“你啊，常来看看就行了，家都不认识了快。”
　　“说啥呢，咱女儿怎么会不认识家呢？”陈达明抱着豆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是你把妈妈带来的？那可得奖励你，几辆车？外公买。”
　　小山叉腰：“别给他买了，每礼拜都买，玩具都成山了。”
　　“给我买车吧，爸，”陈小岛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菜，“是我把姐姐喊来的，我不贪心，一辆足矣。”
　　陈小山连忙跑过去，尝了一口刚出炉的红烧肉，烫着嘴巴说：“两辆吧，匀我一辆，军功章也有我的一半。”
　　陈达明看着眼前的一幕，似乎就如同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两朵金花在家里吵吵闹闹开开心心，瞬间眼睛模糊了起来。
　　豆豆见状：“外公，你眼睛进沙子了吗？”
　　陈达明摆摆手，笑着说：“没有，外公是高兴。”
　　小岛背对着他们，低头微笑。

　　“祝你生日快乐……”
　　温暖的烛光映照在陈达明的脸上显得格外温暖动人，他许久都没有过这么团圆的生日了。因为陈元雨的突然离开，这成为了他与大女儿之间的隔阂，或许更像是一道伤疤，两人都不愿提及，却互相隐忍，痛不欲生。
　　小山看着父亲两鬓的白发，突然想起柜子里还有一罐未拆封的染发膏，便有了主意。
　　吃完饭洗好碗，小山拉着陈达明来到房间的镜子前坐下，扭头去寻来染发膏，便开始给父亲染发。父女之间心如明镜，这次哪是什么染发，怕是一次释怀与纾解了。
　　“小山，最近工作怎么样？”陈达明望着小山先开了口。
　　小山戴上手套，动作娴熟：“还行吧，也就做做那些活。还是老地方？”
　　陈达明笑了笑：“过年时候头顶染过了，没想到鬓角又出来了。”
　　小山拆瓶瓶罐罐的手顿了顿，低头道：“什么时候白的，也不告诉我一声，之前不都我给你染的嘛。”
　　“突然，就这么老了呗。”陈达明掖了掖围在肩膀的塑料薄膜。
　　小山鼻子有些发酸，嘴唇有些颤抖：“好久不用，药水发呛了。”
　　陈达明沉默许久，在镜中和女儿目光对视，竟有一些感慨。大女儿不知不觉间，脸上也有了些岁月的痕迹，眼圈浓重应该常年没有休息好，面容菜色许是没有好好按时吃饭的缘故。
　　“豆豆平时还是亲家母在带？”陈达明发问。
　　“对，婆婆带着，双休日给他休息休息，豆豆就塞您这里。”陈小山回答。
　　陈达明闭上眼：“你每回都不上来，是不是……还恨我？”
　　小山不做声，默默挤出泡沫涂抹在陈达明的双鬓上。
　　“我知道，要不是我，元雨也不会……”陈达明有些哽咽，他曾那么欣赏的大女婿却毁在了自己的手里，顿觉五味杂陈。
　　“也许，这就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
　　“对不起，小山，当初要不是我反对你和那个人，你也不会赌气嫁给陈元雨，那么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陈达明红了眼睛，注视着镜中的女儿。
　　陈小山一脸悲伤：“爸，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最重要的是，我不后悔嫁给陈元雨。”

　　从陈家出来，豆豆因为玩得太疯，在安全座椅上已悄然入睡了。陈小山坐在车里发了半晌的呆，她细数着曾经的过往、大喜大悲的一切。
　　都说人是会一夜长大的，可我呢？我本就是家中长姐，成熟过人，命运让我经历这些究竟是为了告诉我什么？也许，真如自己的名字一般，让内心坚强如山才是我来这一世的目的吧。
　　小山顿觉内心微苦，便甩甩头，发动了汽车。夜晚开始下起瓢泼大雨，刚开出家门一个十字路口，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往如隔世。
　　是他？
　　不可能啊，他已经不在了，怎么会？
　　小山觉得可能是因父亲提起，所以自己给了心理暗示，看走了眼，便不再理会。突然电话响起，小山怕豆豆被吵醒，条件反射赶紧按掉，自己一看对方发来短信：“别忘了下周王局过来审听会，你把资料准备好。你的曹大爷。”小山一白眼，刚要启动车，电话又来了，她接起电话：“干嘛！怕我看不懂中文啊。”
　　“小山，是我。”
　　陈小山看见了马路对面有个男人正拿着手机打电话给自己，瞬间如同凝固了一般。
　　手机上显示着三个字：许一舟。
　　“你的号码没有变，是在……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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