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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挂了电话,我觉得每一根神经都在瑟瑟发麻。
拖着行李箱,走到登机口候机。
姚梦娜和尚杰坐在新媒体同事的身边,紧盯着微博上对莫柔机场照的反响。
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后才发现,莫柔就坐在我的对面。
他戴着口罩,看见我,友好地挥挥手。
我的表情一定很僵冷。
记得艾丽叮嘱的,暂时还不能告诉任何人沈金棠的死讯。即使确认了死者的身份,警方仍然需要搜集线索,确认案件性质后再公开调查进展。
所以我不能透露任何信息给莫柔。
“这些人懂什么啊!”
姚丽娜抱怨道。
尚杰冷冷地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凑过去,看见莫柔机场照下的评论,有不少是抱怨造型太用力、西服不适合机场云云。
姚丽娜脸色难看,甚至有点窘迫,然而嘴仍硬:“国民审美水准一贯低。”
我不出声。
对面的莫柔知晓这一切,突然对我眨眨眼。
虽然口罩遮去他大半张脸,我还是能看见他眼角的笑纹。
为何照片反馈不好,他还如此高兴?
“姚编辑,我建议接下来男装周的造型,还是多听听小左编辑的意见吧。”尚杰说。
原来如此!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莫柔,他悄悄用右手对我比出了“ok”的手势。
原来他假意附和姚梦娜,就是要证明她的选择有错,逼她将接下来行程中的主导权让给我。
可是,为了我,何必?
十一个小时的飞行,我几乎没有合眼。
一闭上眼睛,或是听见艾丽的话,说沈金棠死了,而我要如何瞒住莫柔……
或是满脑的疑问,他为何要帮我至此?
翻来覆去,头发都要在椅背上蹭掉一大把。
莫柔和尚杰坐头等舱,而我和其他工作人员都是经济舱。没办法,谁让我们是打工的。
“小左编辑。”
突然听见有人轻声叫我。
我取下眼罩,看见尚杰白净秀气的小脸。
正是机舱熄灯的时间,身边的人几乎都已沉沉睡去。
“小左编辑,你有时间吗?”他小声问。
我点头。他指指机舱后面,示意那里有空位,我们可以坐过去。
“我睡不着,就来找你聊天,”尚杰很兴奋,“这是我第一次出国。”
他双手摩挲着,像个第一次去游乐园的孩童。
“我听莫老师说,你之前在英国住了很久,是不是啊?”
“是。”黑暗的机舱里就看见他一双大眼睛忽闪。
“那你能不能推荐一个好餐厅给我?我想去试试地道的英国菜。”
我疲惫地说:“英国菜很难吃的,你会失望。有个法国菜餐厅不错,在希尔顿酒店楼上,有大大的玻璃窗,吃饭的时候可以俯瞰伦敦,能看见女王住的地方,还有海德公园。”
他掏出手机,递到我面前:“你帮我把餐厅名字打上,好吗?”
我一边按键,一边笑:“尚杰,你真的挺期待伦敦之行哦。”
“对啊,不是有话说,如果你厌倦了伦敦,你就厌倦了生活。”
我将手机递还给他:“那我一定是厌倦了生活。”
在异国他乡生活了六年了,看透了英国人骨子里的自傲和冷漠,就再也没有什么意思。一样没有归宿感,仍然找不到人恋爱。
不知何时开始,我无比渴望开始一段恋爱,也许内心深处,是想找到一个可以彼此信任坦诚的对象。
但又像丁当说的,即使是恋人之间,也不能看得太透,谁都会有想要掩饰的东西。
有时候会想,如果遇见一个对我完全诚实的人,我又能对他坦白我过往的所有吗?如果我不能,那又有什么资格怀抱这样的理想。
“尚杰,”我突然发问,“你恋爱过吗?”
“肯定啊。”他回答。
“是什么样的恋爱呢?”
“对方比我年长许多,”他倒是诚实,“比起恋人,更像亲人。”
“真羡慕你啊……”
我闭上眼。
恋人或是亲人,对我而言,好像都遥不可及。
到达伦敦的第二天,我们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
莫柔的战术起了效果。在机场造型遭遇滑铁卢之后,团队再不听姚梦娜的指挥。
而莫柔更是无时无刻不悄然巩固我的主导地位。
譬如他换上一条裤子,大家都在讨论露出多少寸脚踝效果最佳,而他只看着我,一脸探询。
我便拿主意:“稍稍往下一公分更好。”
众人于是纷纷响应,将裤脚下放一公分。
又或是录制视频的时候,他说完话,都要问我一句怎么样。
我便点头赞许,很好,很好。
众人于是准备收工。
看秀的时候,他一定要坐在我身边,听我解释每个品牌的历史、设计灵感和当季特色,并一直肯定地点着头。
带他去后台见设计师,我做翻译,他会朝我的方向微微侧身,仔细聆听,事后要当着其他同事的面对我表示感谢。
就这样,男装周刚过一半,众人已经唯我马首是瞻。
我真是要感激涕零。
在伦敦的行程十分紧张,几乎就是在酒店和各个秀场之间奔走。
到最后两天,重要的品牌时装秀都发布过了,才稍稍松缓下来,多出点空闲时间,大家便商量着晚上出去聚餐。
而我偏巧在这时收到了布兰德教授的邮件。
他说:“秋冬,听说你来伦敦出差,我很开心。能否晚上一起吃个饭,在你最爱的餐厅?”
他记得我最喜欢的餐厅,真贴心。
五月的伦敦,白昼很长,到晚上八点还是明亮。
我走进餐厅,看见布兰德教授坐在落地窗前。
他还是跟记忆中一样,身材结实,一头褐发,爱穿灰色的衬衫,并解开两颗扣。
我走过去:“你甚至记得我喜欢的位置。”
他抬起头,蓝色的眼睛里闪现出喜悦:“秋冬。”
他起身与我拥抱。
“你爱看伦敦的风景,却不爱伦敦。”他说。
我坐下,打领结的侍者过来点单。我要了小羊排做主菜。
“还是不喜欢吃猪肉?”布兰德笑问。
我点头:“我很多习惯都改不了。”
他替我斟酒,然后看我喝下一口。
“喜欢吗?”他问。
“嗯。”我冲他甜美地笑,眼里却泛起泪光。
“秋冬,”他面露不忍,“不如回来我身边,继续在研究室工作?我可以为你申请签证。”
我摇头:“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微表情研究……它让我的生活更加艰难。”
布兰德不语。我这样说,是一种对他的责备。
“你回去后,见过你妈妈吗?”他换了话题,“见到那个人了吗?”
我又抿下一口红酒:“见到了,我还是没办法应对。”
“你需要专业的治疗。”
侍者上菜。我铺开餐巾在膝上。
“可惜我没有时间接受治疗,”我手握刀叉,“我太忙于自力更生。”
“有没有时间恋爱?”
“有时间,但没有适合的对象,”我说,“你教会我读人心,人心一读透,就很难爱上。”
“你要绝对诚实的人,当然很难。”他说。
“比你找太太更难?”我打趣。
“秋冬,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对吗?”
他的表情哀戚,
“我只希望我没有害到你。”
我放下刀叉,握住他的手:“教授,你没有害我,我真心感谢你。”
他欣慰的笑,但仍有一丝怀疑躲藏在他的眉头。
“哎,这不是秋冬吗?”
我突然听见有人用中文说,一扭头,看见姚梦娜和一群同事站在另一桌前,往我这边望着。
其中自然也有莫柔。
我松开布兰德的手,站起身:“这么巧。”
“哎呀我们别打扰秋冬了,”姚梦娜拿腔捏调,“我们换去那边坐。”然后窃笑着走开。
我复又坐下。
“那人是谁?”布兰德问。
我拿起红酒杯:“一个小丑。”
“是么?我看他似乎钟情于你。”布兰德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谁?”我差点被红酒呛死。
“一个眼神一直没有离开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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