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的女学渣

　　搬家前一天，程海悄悄的和厂里的领导打了招呼，准备借辆货车，油费自己出，这样只一趟就能把全部东西都拉到了新家。

　　搬家前一个星期，程海和父亲每天下班后，都要去新房那，把房子破损的地方补了补，等到搬家这天，一个四口早早的就去了新房那，李菊花和桂香桂华收拾屋子，程海和桂林去帮忙搬家。

　　不搬家不知道，一搬家吓一跳，谁也没想到面积不是很大的屋子，里面竟然装了那么多东西，老人搬家什么都舍不得丢，各种琐碎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李菊花从家里带了米和菜，作为晚饭。现在处处缺粮，老两口日常还要贴补他们，经济恐怕也不宽裕，就不让他们破费了。

　　等到吃饭时，几个孩子已经在一边剥了小半袋的核桃了，剩下的李菊花不让剥了，说等晒晒更好剥，现在这些炒炒，也能吃一段时间了。

　　住了平房，煮饭就需要烧灶台了，冬天也需要烧柴取暖，厕所也在室外，要不是这些原因，人家哪里愿意换。

　　要是从两个老人角度来讲，换房子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年纪大了，还要烧柴，上下班也变远了，哪有住楼房方便啊，可是为了儿孙，总是要在城里有根基的，城里最好的高中就离这个房子很近，走路不过10分钟的路程。

　　老两口换房，也未必没有想让孙子住过来的想法。毕竟桂林现在已经初三了，明年下半年就考高中，而桂林一向成绩好，考上最好的高中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吃完饭，李菊花把核桃炒了，熟的核桃真的是太香了，这种野生核桃个子小同时比较坚硬，不比卖的那种手一捏就碎，但是味道非常好，几个孩子拿个小锤子叮叮当当砸个不停。

　　回去住楼上没法砸，便打算多砸一点，带回去吃。

　　砸核桃很费劲，用力大了果肉就碎了，用力小砸不开，为了一口吃的，也是累的不行。

　　天已经很晚，一家五口不得不回家了，才砸了两小碗的样子，几个孩子依依不舍，还是奶奶说，以后下班后就给他们砸，让他们周末过来取。

　　菊花心疼老人，说不要惯着她们，让她们周末自己过来，每天砸核桃，很辛苦的。

　　桂华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转年，哥哥果然考进了最好的高中，而姐姐考入了哥哥的初中，桂华读了五年级。

　　缺粮愈演愈烈，全国人民都开始陷入了饥荒中。

　　不往山里去，中边缘地区已经挖不到什么东西了，能吃的植物已经都被挖光了，连一些他们不认识的树的叶子都被撸的光秃秃的。

　　他们曾在核桃树开花时，去看了那颗核桃树，花朵开得茂盛极了，却在下一周再次去的时候发现树上满是攀爬的痕迹，花朵已经被人撸光了。

　　当时桂华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不明白为什么不等到秋天，明明秋天可以结一树的果实啊，就算自己吃不到也没关系。

　　哥哥说，或者是怕秋天成熟的时候就轮不到自己了，或者是饿的太狠了，他喜欢读书看报，知道国家有的地方已经有人饿死了，情况远比大家想的更加严重。

　　而今他们还是喜欢去看那颗核桃树，那颗树上只剩下叶子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如此幸运的发现满地成熟的果实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过。

　　爸爸仍然日常出车送货，会和以前一样，时不时的在路上换到东西带回家，家里情况并未像其他人家那样严重，爸爸有很大的功劳。

　　这一天，于桂华是混乱的一天，她很多年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爸妈感情的破裂似乎是从一个女人的到来开始的。

　　这一天妈妈下班后迟迟没有回来，当时姐姐已经煮好饭了，她等不及，就自告奋勇的出去找妈妈。

　　询问和妈妈一起工作的阿姨，被告知妈妈的老乡过来找她，现在在门口那边。

　　她一路走出厂区，远远的看到了妈妈和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面对面在说话。

　　她们在远离门口一颗墙角的大树下交谈，下班时分，大家都忙着回家或买菜，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里。

　　妈妈面对着她的方向，她从未见过妈妈这个样子，妈妈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愤怒或者是不如意从来都会当场就发泄出去，从不会像现在这样你可以看到她无言的隐忍的愤怒。

　　她远远喊了一声妈。妈妈似这才注意到她，对方也转过头望向她，

　　这是她才看到对方的样子，满脸的泪水，见她疑惑的盯着，对方似乎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晶。
　　妈妈不知道和对方说了句什么。

　　然后快步走过来拉着她走了，桂华踉跄行走间，回过头可以看到对方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很想问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哭。

　　可妈妈的样子实在是太愤怒了，妈妈长久的凶悍让她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进屋后，见饭已摆好，妈妈说她有事要去奶奶家一趟，让她们两个先吃，她可能会晚点回来。

　　然后匆匆离去。

　　“菊花，这么晚干嘛去？”看到李菊花满脸怒气的往出走，走廊里一个爱八卦的大姐问。

　　“我婆婆的远方侄女有事来了，不知道怎么找到我了，我去给婆婆带个信。”李菊花这样说。

　　“哦哦，那快去，婆家就是麻烦。”她以为是李菊花嫌婆家麻烦。

　　下楼时没人看到的地方，李菊花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爸爸出车，哥哥住到了奶奶家，只有周末才回来，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姐妹两。

　　“桂华，妈妈怎么了”桂香不明白怎么就走了。

　　桂华表示她也不知道，“我出去时看到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正在和妈妈说话，而妈妈非常非常生气。然后一路妈妈扯着我回来，我也没敢问。”

　　当天晚上李菊花很晚才回来。

　　第二天李菊花面色如常的上班，两个孩子以为事情过去了。

　　然后这个家没见到爸爸回来，爸爸搬到了奶奶家去住，她们问妈妈，说是爷爷奶奶那边需要照顾。

　　紧接着哥哥说课业紧张，搬到了学校去住。

　　这成了她的疑问，还是她要结婚时，妈妈才说出当时发生了什么，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可是妈妈提起时还是满眼的泪意。

　　来找妈妈的那个人就是徐翠兰，那个B县的寡妇，要不是饥荒、或者说要不是因为怀孕，也许两个人一辈子也不会见到。

　　程海去徐翠兰那里很多年了，作为司机程海在途中会夹带私货，或者偷拉一些货赚钱。这让他能保证家里条件不错的同时，还能养徐翠兰，可是现在饥荒太严重，就算他公车私用也不足以养两边的人，当家里的妻子、儿女都吃不饱时。

　　徐翠兰自然而然就被舍弃了。

　　对程海来说，如果说妻子儿女是面包的话，那徐翠兰就是玫瑰花，如果连面包都不能满足的话，那玫瑰花就是鸡肋。

　　所以他和徐翠兰说他以后都不会再过去了，徐翠兰无奈，但是也只得接受，毕竟她一直被选择的那个人。

　　可是谁也没想到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在生第一胎时早产伤了身子，医生说再不能生了，所以当时她再婚才那么艰难。而现在，这有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恐惧又期待，也许这是见面的机会。

　　徐翠兰求表姐告诉她程海的所在地，毕竟她和周党成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也许知道点什么，不像程海什么都没告诉过她。

　　表姐受不住她的苦苦哀求，终于还是说了。

　　她找到了她的爱人，也等来了他。

　　可等来的是他要带她去打胎，可是她月份太大了，要是打掉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医生说出结果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她至今忘记不了。

　　他说，他很后悔。

　　他说，他破坏了自己的生活。

　　他说，他对不起她。

　　他说他现在给她两种选择，第一种，孩子生完交给他，他拿去送人。从此无论是孩子还是他，大家永不相见。第二种，他给她一笔钱，孩子她自己一个人抚养。从此也不要再去找他，孩子他是不会认的。

　　她舍不得送人，有人说她肚子里的像是个男孩，这样她把孩子养大了，以后也有个依靠。

　　邻居也不知道她是寡妇，她对外都说自己丈夫是跑车的，自从他不来，她就说丈夫出事了。

　　他留下一笔钱走了，她觉得她能把孩子养大。

　　家里开始变得异常冷清，以前虽然一个月中有大半个月爸爸都不在家，但是和现在是不一样的，家里属于爸爸的东西越来越少。

　　平时爸爸回来，桂华和桂香去爷爷奶奶家看爸爸，她们问爸爸为什么不回家，爸爸说，他做了对不起妈妈的事，没脸回家。

　　等到桂华回家，姐两个问妈妈，爸爸做错了什么事，一向坚强的妈妈竟然哭了。这让姐两个从此再也不敢问。

　　桂华对于这件事似懂非懂，但是她总觉得和那个女人脱不开关系。似乎妈妈见过那个女人之后，家就支离破碎了。

　　也许磨难给人以成长，桂华一下子就懂事多了，以前家务她是能推则推，而现在，她会主动去帮忙，她开始关注母亲的情绪，希望她能过得高兴一些。

　　小学读完，她没考上初中，爸爸说花钱让她去读，她拒绝了。

　　这一年，桂华13岁。

　　也许以前还不懂，现在她明白，她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子，整个小学的学习，似乎对她影响不很大，既然这样，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与金钱了。

　　不仅是她，她最好的兄弟林清也没考上初中。小学毕业的林清，已经不再是一个小胖子了，饥荒的这两年，让林清成为了一个身材偏瘦的男孩子。当脸上的肥肉消失，看上去也是一个清秀小美男。

　　自从林清帮她打架获得胜利后，她真的践行了承诺，把每天自己的糖分一半给她，但她每天只有一颗糖的份额，林清每天却是两颗，她每天分完之后，就会眼巴巴的看着林清的两颗糖，结果就是她的半颗换来林清的整颗，里里外外还赚了半颗。

　　她吃林清的糖直到10岁，直到粮食不够了，糖也没了。

　　但是林清仍会把自己家里难得的糕点拿出来分给她，两人一人一半。而她去山里捡的核桃砸出核桃仁，她也会偷偷揣一把带给林清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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