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重生日常

　　冯九荣听她的话也有些意外，不太确定地说道：“邱老翁入冬便不再往城里赶了的，若是来城里不知道会为了何事？”
　　显阳摇摇头，说道：“也许是我看错了。”
　　她想到冬至的时候在山上见到邱老翁祭拜故人，对冯九荣说道：“不如我们去买些纸钱，烧给阿娘的阿娘，也算是表了心意。”
　　冯九荣看她说得变扭，浅浅一笑，拉着她往凶肆走。边走边说：“什么阿娘的阿娘，那是你阿婆。”
　　可能是冬日里祭祖人多，凶肆生意竟然不错。显阳进去的时候是一个年轻的女郎招待，稚嫩的脸上未着脂粉，穿着湖蓝色的半臂，头发高高梳起，显得麻利又干练。
　　见显阳她们年轻，脸上也没什么哀色，上前问道：“女郎郎君可是来采买祭拜的福礼？”
　　显阳不懂这些，转头看冯九荣。
　　冯九荣用身体将显阳与旁人隔开，对她说道：“我们买些祭祀的纸钱。”
　　“两位稍候。”说完，便转身去里面。

　　显阳这才想起来，这个年轻女郎便是前段时间遇上的出嫁的女郎。说是因为之前被匪徒掳走过，坏了名声，才嫁给了凶肆老板做小妾。
　　显阳抬眼看了眼冯九荣，被他护在怀里，有些无奈地看着来往涌动的人潮。她见他努力给她空出个能站稳的地方，搞得自己有些不稳，出手扶了一把。
　　“你挨着我些，别让人挤到我的弩。”显阳将人扯过来挨着自己，让他能站稳。
　　正等待着，旁边也一道在等的人突然说起话来：“这小夫人倒是好福气，本以为嫁给赵老板肯定吃苦，却不想还是个福星，瞧这生意多好。”
　　一人说：“也是她自己争气，赵老板本就买来给店里当下人的，没想到她会来事儿，人也机灵，让正房看重，在铺子里活像个老板娘。”
　　“就她这能耐，若是换到其他地方没准真能当个老板娘。谁叫……唉！可惜了。”
　　年轻夫人捧出来几叠纸钱，爽朗地说道：“两位久等，这是店里各种纸钱。先祖不弃，希望小辈们多记挂，多烧些纸钱下去，定也多保佑着些。”
　　显阳和冯九荣愣了愣，倒是显阳先开口：“如此便都拿一些。”
　　“好嘞。二位可是也一道带些檀香蜡烛回去？马上过年了，家里总得请些祖宗太岁的。”
　　他们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倒是对那些风俗没那般了解，等他们挤出人群，手上都抱了不少祭品。
　　两人站在店门口，噗嗤一声笑了。

　　“这位女郎倒是生意好手，凶肆都能开出花来。”显阳笑着摇头。
　　冯九荣从她手里接过一个袋子，一道往前走，突然见到一个穿着素白衣衫的小女郎往凶肆走来。
　　显阳也见了，认出她是跟在言環身边的仆从。
　　小女郎见到他们，也是一愣。她走近，礼数周全地行礼，指了指停在一旁的马车，解释道：“我家女郎让我过来买些祭礼。”
　　显阳点头，让她去忙，和冯九荣走近马车。
　　“女郎有礼，我们又见面了。”显阳朝着马车扬声说道。
　　过了一会儿，言環便从马车上下来，依旧是一身道袍，头上还戴了羃。她对着他们行礼：“二位见谅，在外有些失礼。”
　　显阳摇头：“是我们叨唠女郎了。”
　　言環见他们手里抱满了东西，指了指马车，说道：“若是两位不弃，让我送二位一程。只是恐怕还需稍等。”说完又指了指去买祭礼的小女郎。
　　冯九荣本想辞谢，显阳心疼他抱着累，对着言環道谢：“如此便谢过女郎了。”
　　她扯了扯冯九荣，让他去后面放东西，才问言環：“女郎为何在此？”

　　白色的羃遮住了她的表情，只听她清淡的声音解释：“我要启程去平洲了，路上怕是遇不上能买到祭礼的地方，便先在益州买些。”
　　“女郎在平洲有故人？”显阳奇怪，冯九荣放完东西也回到他们身边，和显阳对望了一眼。
　　言環摇摇头，声音带着些涩意，说道：“不是平洲的故人，只是在旁的地方不便祭拜。”
　　显阳奇怪，却不便再追问。此时采买祭礼的仆从抱着东西回马车，才刚走到马车旁，却被人撞到。那小女郎脚步一转，稳住身形，显然是会武艺。显阳并不意外，看撞她的人倒是有些意外。
　　正是邱老翁。
　　邱老翁也是抱着一堆东西，行色匆匆，撞到了人身形不稳，还被小女郎扶了一把才站稳。他皱着眉头骂骂咧咧：“两颗眼珠子没用就拿去逗狗，是看不清路还是看不见人？摔着了还让我这糟老头子照顾你不成！”
　　小女郎哪怕礼数再周到，听了恶人先告状，也是眉心一皱。她倒是好脾气地不再计较，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抱着祭礼跑回马车。

　　邱老翁站在那里朝他们看，见到显阳，一脸的意外。他缓步走近，朝她张望了几眼确认是她，皱着眉问道：“你阿婆不是归西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没去奔丧吗？”
　　显阳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他。倒是冯九荣解释道：“贞娘前几日生病，没能远行。阿翁怎么进城了？可有事寻周叔？”
　　显阳这才想到，若是他知道她阿婆去世，那定是去过药铺，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却不想冯九荣这么一问，邱老翁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他抹了一把脸，摇了摇手，硬气说道：“没什么，就想问他抓几幅药。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药铺，还能差这些个不成！”
　　显阳突然想起他家有一个病重的妻子，他突然下山抓药，恐怕……
　　像是验证她的猜想，凶肆的年轻夫人突然跑了出来，拿着一个包袱，有些歉意地对邱老翁说道：“老伯你怎么走得这么着急？不是我不做你这生意，可我这确实没那颜色的寿衣。”
　　邱老翁脸色难看，皱着脸凶她：“不卖就不卖，你们这死人生意我可不稀罕。”说着竟然眼眶又红了起来。

　　年轻夫人倒也没生气，她递过去那个包袱：“这是我为自己出嫁绣的嫁衣，老伯你说你夫人生病瘦得身量和我差不多，若是不嫌弃，就将这嫁衣拿去吧，没上过身的。”
　　邱老翁一愣，上下扫了眼她的妇人髻。他竟有些为难和犹豫要不要接那嫁衣，他踌躇地问道：“要多少钱？”
　　“不用钱。老伯你赶紧拿着吧，早些回去，你夫人还等着你呢。”年轻夫人倒是一脸坦然，朝显阳他们笑了笑，“我店里还有事，便不多送了。”
　　说完便转身回店继续忙了。
　　显阳见她身形轻快，觉得欣慰。世间女子，哪怕再难，都能活得漂亮。
　　邱老翁还抱着那个包袱发愣，一旁久不开口的言環说道：“老伯可是着急回家，若是不弃，可坐我的马车。”
　　邱老翁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是很不习惯他人的好意。显阳看不过去，虎着脸说道：“别在那嘴硬了，回头别让自己后悔死。”
　　冯九荣也对言環行礼，说道：“劳烦言女郎，邱阿翁住在城郊的山涧，女郎要去平洲，正巧也是从春开门走。女郎若是方便，将我们放在山脚下便可，我让人去通知家里人晚些来接我和贞娘。”

　　言環点头，请他们上马车。冯九荣从街角招来一个脚夫，给了他几个铜板，吩咐几句，过来扶着显阳上马车，对邱老翁说道：“阿翁快些上车吧，我来赶马。”
　　邱老翁咬咬牙，也爬上马车，却坐在车沿，跟冯九荣一道赶车。
　　冯九荣马车赶得急，邱老翁扶着车门，皱着眉说道：“你们也不必陪着我这把老骨头奔波，左右我也活不久了，等他走了，我也陪着去了。”
　　冯九荣看了他一眼，见他被吹得脸颊通红，却还是不肯进到马车里打扰女眷，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与周叔相识一场，当初又善心收留我和贞娘，我们怎么也没放任不管的道理。贞娘被惯坏了，说话冲了些，却没什么恶意。”
　　邱老翁哼了一声，说道：“你就是被她吃得死死的，将来可有罪受的。当初我那口子也是暴脾气，却跟我受这苦，现在怕是到死都回不了家乡。”
　　说着嘴巴一瘪，眼眶也红了起来。

　　冯九荣分神劝他：“阿翁别说丧气话，且先回去看看。”
　　邱老翁拿袖子抹了把脸，抱紧怀里的嫁衣，不再说话。
　　马车一路颠簸，等到了山脚，邱老翁爬下马车喘息，冯九荣连忙去扶显阳出来。果然显阳脸色参白，一看便是被颠得不轻。冯九荣歉意地看向她，显阳将力气靠在他身上，摆着手说道：“没事没事，赶紧和老头子回家。”
　　言環也被扶着下了马车，一旁照顾的小女郎脸色也不太好，言環摘下羃出来透气。
　　“多有失礼，让女郎受累，见谅。”
　　言環倒是比显阳脸色好许多，只是理了理衣衫，看向那座山，歉然说道：“我们还要赶路，便不再相陪了。”
　　“多谢女郎。”显阳虚弱地朝她行了个礼，打起精神来说道，“若是来日我去长安，定登门道谢。”
　　“应该的。”言環轻轻摇头，见到邱老翁眯着眼睛朝这边看来，也行了个礼，“愿老翁家人平安。”

　　邱老翁还是第一次见到言環的容貌，不太好使地眼睛眯了起来。突然他上前几步，待看清，一个腿软跪倒在地。冯九荣身上还靠着显阳，不便去扶，倒是言環身边的小女郎去扶了一把。
　　“老翁不必如此，不过举手之劳。”言環谦和，把他扶起来回了个礼。让小女郎将马车上显阳他们的东西拿下来，便上马车与众人道别离开了。
　　邱老翁抱着自己的包裹，看着言環远去的马车出神。显阳站在一旁看冯九荣抱着他们的纸钱箭弩，见邱老翁发带，皱眉催他：“还不快走！”
　　“那女郎是何人？”
　　显阳懒得理他，先自顾自往山里走。
　　冯九荣开口道：“是沧州言氏。阿翁，我们快走吧。”
　　“沧州言氏。”邱老翁开口重复了一下，才抬步往山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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