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重生日常

作者: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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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冬日寒冷,可书房却暖洋洋的。炉火安静地供着暖意,显阳觉得心底有一丝丝地委屈,像是小时候看见自己放上天的纸鸢断了线飞远一样。她拿手抹了把脸,不想让眼泪滴下来。
      “怎么了?”冯九荣有些意外,捧起她的脸想细看,被显阳侧脸躲开了。只听他轻轻一叹,无奈说道:“怎么又哭了”
      他的声音清冽,说话的时候带着纵容,竟让显阳心头一酸。她转过脸去看他,故意说道:“我是羡慕,不行嘛!”
      许是她蛮横的表情让冯九荣诧异,他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连连点头,说道:“自然可以。我们贞娘长大了,会想这些了。”
      显阳倒不避着他,抬手擦干眼角的泪,大言不惭地说道:“太祖深情专一,敏贤皇后温柔豁达,他们自然是令人艳羡的一对。”

      冯九荣没再说什么,看她擦着眼睑。突然他抬起手,轻轻擦了擦她被搓红的眼角,说道:“手上沾了墨都没注意。”
      显阳看他垂眼捻了捻手指上的墨迹,目光也不自觉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转了转。她放缓呼吸,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些,才平缓了气息,用帕子又擦了擦眼角。
      “阿兄说太祖二十二岁成亲已经算晚了,可阿兄你也二十二了,怎么也未成亲呐?”显阳想继续写字,拿起笔却悬着,侧耳等着他回答。
      冯九荣将手上的书放到显阳桌子上,将书页翻到她方才在临摹的位置,拿手点了点,让显阳继续。嘴上淡淡地说道:“不急。”
      显阳握紧笔,再次下笔,就听冯九荣在一侧说道:“之前总走不对的轻重落笔,现如今倒是有些模样,只是这弯折力道可以再小些……”
      显阳心念一动,笔尖一顿,在纸上晕开一滩浓墨。她忙放下笔,抬眼看向冯九荣:“阿兄,今日就练到这吧,我重新学字,之前的手感都陌生了。”

      冯九荣看了眼房间里点着的香,半个时辰都还未到,他轻皱着眉摇头。显阳眉一扬,想要反驳,又生生压下。她拉起冯九荣的袖子,扯了扯,说道:“阿兄方才说的推演方法好神奇,我想向阿兄请教别的事。从方才开始,阿兄就没同我讲过什么话。”
      显阳算是发现,自己只要随便撒下娇,冯九荣总会让步,他真的如同兄长一般无限制地包容着周贞。果然,冯九荣面目柔和,桃花眼染了笑意,让他整个人都温和了起来。
      “你是来同我学练字的,又不是来寻我闲聊的。”冯九荣扯出袖子,却抬手帮她理起桌子上的纸笔。
      显阳瞄了他一眼,也拿过那本杂记,从桌旁的小矮几上拿上来一碟梅花酥。

      “阿兄酒肆忙吗?我若是每日来找你是不是耽误你生意了?”显阳伸手想要拿梅花酥吃,一边问。
      伸向糕点的手被冯九荣轻轻拍了一下,冯九荣低声说道:“净手。”
      说完拉着显阳起身走到正位旁的一个小脸盆边上,小脸盆好似一早就备着凉水。显阳见冯九荣拿起一旁小炉子上烫着的水壶,兑好了水,又来给显阳卷袖子。显阳伸着手让他伺候,看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圈扇形的阴影,觉得有些好看。
      “左手的伤不能碰水,稍后我用帕子给你擦一擦,先将右手浸到水里,我帮你将墨洗干净。”
      显阳听话的将右手放进脸盆,水温刚好,显阳看那双修长的手搓了搓她的指腹,弄得她有些痒。
      “阿兄以前家中可有妹妹?”
      那手指一顿,就继续,说道:“为何这么问?”
      “我见阿兄很会照顾人。以为阿兄以前家中有如我这般大小的阿妹。”
      掌心也沾上了墨,冯九荣揉了揉她的掌心,显阳想逃,却被抓住。就听冯九荣低声说道:“自然是没有你这样的。”

      “什么?”
      “我没有小妹,家中都是男丁,就连叔伯家中也都是郎君。”洗净手,冯九荣又拿了赶紧的帕子给她擦干。
      显阳拿过帕子,自己擦干净了左手,回到位置上,听了他的话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她拿了块梅花酥,梅花形状的糕点带着极淡的花香,其中加了她爱吃的豆沙,倒是不甜,准备的人似是很清楚她的口味。
      显阳觉得奇妙。冯九荣对周贞非常了解,而周贞的口味竟然和自己也很接近。显阳觉得自己至今没露出破绽,多少有些误打误撞的幸运。性格上或许有偏差,但众人好像都觉得她遇过祸事必定有所改变,都自动理解了。
      显阳倒并不是故意欺瞒,但有些事情说破了反倒不好,对于周家,对于冯九荣,也对于她自己,安于现状,是最好的选择。

      她将自己的情绪放一旁,转身去看冯九荣。
      冯九荣拿方才的水壶,沏了一壶新茶,拎过来与她坐在一道。在她空了的杯子上倒了茶,又为自己续了一杯。
      “且稍作休息。我让人去准备午膳,可有特别想吃的?”
      显阳瞟了眼手中的糕点,眨了眨眼睛,想摇头,却又点了点头:“我想吃五彩凉面。”
      冯九荣挑眉,显阳转了转眼睛,说道:“就是将槐树叶的汁液榨取出来和面,面条煮熟之后,再拿井水淘一淘,佑点卤便可食用了。”
      “我知道什么是凉面。可冬日吃凉面,仔细你胃难受。”冯九荣满脸的不赞同。
      显阳有些失望,将最后一点糕点送进嘴里,喝了口茶,遗憾地说道:“那便不吃午膳了。我一会儿还有事。”
      “不给吃凉面便要走了?”冯九荣淡淡瞥了她一眼,起身招来仆从吩咐了几句,又回到她身边,无奈道,“只能做小吃尝一尝,不可多食。”
      显阳笑了起来,拿了块梅花酥放到他手上,道谢:“多谢阿兄。不过我并非借口,午后我确实有事。”
      “何事?”冯九荣捏着梅花酥,并不吃。
      显阳想了想,还是坦白:“昨日我惹了人不高兴,今日得上门赔罪去。”

      往日不知道方乔南嫁的人是许携行也便罢了,可现在知道了,甚至知道许携行竟然是在南征中伤了腿。昨日初次听到这个噩耗,显阳有些无措和难以置信,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反应难免让方乔南觉得失礼。
      冯九荣突然抬眼,嘴角勾笑,眼中却没有笑意:“何事竟需要你登门道歉?”
      显阳略一思忖,又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郑重地问道:“阿兄可是知道当年献王谋逆一事?”
      “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事?”
      “昨日蒋二兄与我说起此事,我觉得许多事都存在疑点。我想听听阿兄的看法。”
      冯九荣捏着梅花酥静了静,有一瓣花瓣碎了一块,听他沉声说道:“哦?你从他那里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
      显阳被他语气弄得好似自己做错事了一样,可她一时想不到错在哪。想了想,说道:“蒋二兄说献王趁着女帝驾崩带兵谋逆,直接影响到了南征战局,让许,让赵国公经历恶战,丢了一条腿。”
      冯九荣放下梅花酥,正眼看向显阳,问道:“你有何处想不明白?”

      “我这段时间在东市也听人议论过不少关于献王的事,说他自制龙袍,说他私自练兵,我觉得这些都有可能,但是他想要撼动中军,我觉得很难。”
      冯九荣点头:“女帝驾崩已经五年,太史令对于她的记载也不多。那简单的篇幅里,倒是着重写了她随太祖征战和在位时期的战功。这样的一个人,在军中必定极有控制力。所以你觉得前献王无法撼动中军,也是有道理的。”
      “既然他无法动军队,又如何左右南征?”显阳轻出一口气。
      从一开始,她是不信李熹晨会谋逆的。可给与他下判决的却是言瑜。这让显阳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可李熹晨的谋逆总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她身在其中,自然是知道些内幕。

      “倒也不能如此武断。”冯九荣支起下巴,看向显阳,“你同我讲讲蒋思同你说的,前献王谋逆做了哪些事情,我们一步步来推。”
      显阳自然乐意,她斟酌了一番,也没说是自己的分析,和蒋思无关,直接伸出手,扳起手指:“其一,朝廷查出他私制龙袍,这是有了谋逆之心。其二,传言他勾结内官,意图谋害女帝。其三,私自练兵,准备逼宫。其四,便是方才说的,结交军中将士,左右战局。”
      “私制龙袍倒是写在了他的罪书上的。”冯九荣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显阳的食指,靠近她些,轻声说道:“可当时的局面,要说怀王没有登鼎的念头,我是不信的。”
      显阳愣了愣,眼神从食指扫到冯九荣的脸。她点头说道:“自然,女帝久不大婚,朝中却一直有立储的呼声。献王和怀王一直是他们的人选。况且那个时候怀王因其主张更得朝中老臣支持,要说想要称帝的野心,怀王不会比献王弱。说献王私制龙袍,不过是明面上构陷的借口罢了。”

      冯九荣笑着说道:“聪明。不过想坐那个位置和是否谋逆又是另说。”
      显阳不解,冯九荣却不再说,而是点了点她的中指,说道:“勾结内官意图谋害,我觉得简直是无稽之谈。”
      “为何?”
      “况且前献王谋逆判罪之后,也并未见宫中哪位公公被定罪。若是前献王要通过内官谋害女帝,那接触的必定是女帝身边极其重要的内官。此时若是真,便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冯九荣看向显阳,“有史记载,太祖时期,女帝便对自己这位堂弟极其疼爱。女帝出征在外的时候,前献王还时常监理国事。帝王知权衡之术,每次不是有武将留在长安便是让文官协理。于情于理,前献王不敢也不会从女帝身边之人下手。”
      显阳脸色稍缓,点头肯定他的判断:“女帝身边皆是心腹,他只要一动此念,定被发现。”
      听小宋氏说桑羽是为避祸才从宫中隐退,这不过是流言下的揣测罢了。李兆晖的手段不可能如此柔和,他当初敢直接与在位的她硬磕,便足见他的刚硬。若桑羽真的勾结了李熹晨,便不可能够轻易从禁宫中脱身。
      所以没有。

      显阳早就清楚,既然动了让李熹晨继位念头,自然是要培养他。可她担心太过明显的倾向会让他处于风口浪尖,便时常在暗处点拨。比如出征时让李兆晖与他轮流监国,比如叫桑羽派内官时常照应。
      也许正是自己做的事叫后来人误会了,反倒成了他的一道催命符。
      冯九荣奇怪地挑眉望了她一眼,随即眉目舒展,指了指无名指:“带兵逼宫是事实,那便是他为何要逼宫。”
      “女帝驾崩,言瑜带尸首回长安。据说是宣读了遗诏,献王眼见继位无望,便领兵逼宫。”显阳已然能抽身出来,冷静讲述。
      “这些也是蒋思同你说的?”冯九荣收起支着下巴的手,摆正身子,有些不赞同。
      显阳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听百姓议论过。”
      “在长安的亲王府中府兵数量有限,前献王是如此,当时的怀王也是如此。女帝在军事上的控制,绝不会允许前献王在她眼皮子底下私养亲兵。所以在那个时候,前献王和怀王其实是势均力敌的。”
      显阳早有这样的推测,她心沉了沉,说道:“那么这其中绝对的权利者,便是手中握有长安军防的言瑜。”
      这便是她想不通的地方。当时里遗诏的时候言瑜就在现场,可等到他回到长安,却矫了诏书,反倒帮着李兆晖制压了李熹晨。她实在不愿去猜想言瑜的动机和目的,那将是一场信念的崩塌。

      “是女帝给了他这样的权利。”冯九荣冷笑了一声,“恐怕女帝都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此话怎讲?”
      “无从考证我的猜想,我不过是一种直觉。”冯九荣眼神幽深。
      “无妨,阿兄就当玩笑讲与我听听,我不告诉别人。”显阳也是直觉,想要知道这个猜想。
      “我猜言右丞篡改了遗诏。”冯九荣靠近显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女帝该是要传位给前献王才是。”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显阳诧异地转头去看他,嘴唇却扫过对方的脸,好似亲他一样。两人都是一愣,倒是显阳反应快些,抓住冯九荣慌忙退开的手,直勾勾地看向他,笑得有些森然:“阿兄是怎么猜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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