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格

　　假的。
　　全是假的。
　　什么脚步声，什么呼喊声。
　　这个男人绝不是普通人，他有着能够欺骗恶鬼的能力，轻而易举。
　　冯阿柒在他手底下就像是一尾胖头鱼，即便是在最自如的水下也无济于事，对方一伸手就能抓住，拖到案板上磨刀霍霍。
　　如果他再聪明一点，也许可以发现，男人头两次轻易放走他并不是故意，进而推断出他的能力也有逐步觉醒的过程，或许可以找出一丝逃生机会。
　　但他若是真的有这种脑子，又怎么会蠢到一次又一次，被人玩弄于掌心，甚至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反击手段？
　　他就像是一只被驯服的鹰，被圈养的羊，生不起反抗之意，本能地通过消极逃避的方式，自以为就能打消对方的念头，天真到可笑。
　　所以，冯阿柒自觉发现了真相，男人就是“猫猫球球”他们口中的拥有可怕实力的道士，专门抓他们这样的小鬼，拿去炼丹，看不顺眼就地灰飞烟灭。
　　噫！好可怕！
　　他会死吗，他会死吧。
　　哦不对，他已经死了。
　　死人还有什么权利呢？
　　程靖文扛着这只小胖鬼，看着肉多，实际上并不重，却又不是鬼魂那样轻飘飘的。但是一身肉的手感依旧很好，像是一大团棉花，绵软轻盈。
　　表面上他吓唬着小胖鬼，说什么“事不过三”，事实上三顾倾心、三见钟情，真正陷入不可自拔的人是他。
　　这小鬼三次都能撞到他手里，何尝不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游戏面板似乎也察觉到他的这一想法，一开始提示内容疯狂闪烁红色警告，提醒他消灭恶鬼，看他一直没有理会，最后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又弹出新任务诱惑他。
　　【玩家任务：恶鬼饲养手册】
　　【玩家***成功捕获到一只可怕的恶鬼！它身上的怨气令人发指，请小心饲养！】
　　程靖文嗤笑，这小鬼身上能有什么怨气？傻乎乎的，说不定是吃得太多把自己撑死了。或者因为太蠢，蠢死了。
　　【恶鬼不需要正常饮食，只要一点能量就可以养活。能量：月之精华，高级恶鬼，鬼气，人之血肉，人之精气，人之阳气，人之魂魄，心头血，真情之泪。】
　　人能补充的东西真多，怨不得志怪小说里的鬼都喜欢找上人。
　　【请注意，这只恶鬼非常胆小，贪生怕死，好吃懒做，单蠢天真，可以说一无是处，受到惊吓很容易大量消耗鬼气导致身材消瘦、精神萎靡，饲养请注意！ps：这么无用的小东西，建议玩家尽早抛弃呢~】
　　【本游戏中还有强大鬼王x1，凶猛兽鬼x3，美艳女鬼x6，稀奇古怪鬼xN，满足玩家全部xp，无论你是集邮爱好者还是SSR专精玩家，应有尽有、一次满足！】
　　唔……这小鬼事儿还挺多。
　　程靖文漫不经心的想着，把前一段话翻来覆去的看，至于游戏面板最后的金色闪光加粗文字则被他彻底无视。
　　忽然，他的背后传来被什么打湿的感觉。
　　肩上扛着的小胖鬼，不知何时开始一抖一抖的，似乎在咬紧嘴唇强行掩盖声音。
　　程靖文：“……”
　　他快步走回房间，反手锁上门，赶忙把小胖鬼放在床铺上，双手捧着他的脸，果不其然湿漉漉一片，眼圈肿起来像一只大眼金鱼。
　　“哭得那么惨，嗯？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程靖文无奈叹气，粗糙的指腹划过留着深深齿痕的软嫩唇瓣，磨得冯阿柒扭着身子往后错。他被气笑，又暗自反思自己是不是抹点什么润肤霜比较好。
　　“这时候知道疼了？刚才咬自己的时候怎么不喊疼，下嘴这么狠？”
　　“呜……”
　　说起来他就来气，也顾不上冯阿柒如何反抗，直接把这条胖头鱼按在他的案板上，冲着嘴巴就是一顿猛亲。
　　牙根被舔舐得酸软无力，舌尖被吮吸得又麻又痛，最主要的是对方势如破竹的气势在口腔里横冲直撞，像个劫掠无度的强盗一般。
　　一开始程靖文还不太适应，只是凭着本能在小胖鬼的嘴巴里横冲直撞，牙齿磕碰了不少，疼得小胖鬼一个劲儿的躲，恶劣的男人却反而被挑起了血性，用力愈发凶狠，让对方缩也不敢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才心软一些，用舌尖卷走滑下来的眼泪。
　　亲吻变得温和，像是狂暴的海面渐渐恢复平静，只有海风掀起的柔和的白浪，冲在身上一阵一阵的，轻柔舒适，宛如回到母亲温柔慈祥的怀抱。
　　程靖文的技巧在经历了最初的生疏后迅速成长，比起天赋异禀，更像是在实践中渐渐找回曾经的熟练。
　　一吻毕，房间里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终于停止，只余小声不间断的抽噎。
　　程靖文不得不帮他顺着胸口喘气，真不知道一个鬼怎么还有这么拟人的生理活动。
　　如果不是他苍白无血色的皮肤，冰冷如石头的体温，程靖文都要怀疑这个小鬼死而复生了。
　　他忽然又想起了游戏给他的任务变更和饲养建议，难不成是吸收了自己的“能量”？
　　他笑骂一句：“小色鬼。”
　　冯阿柒一脸懵，哭着哭着打了一个嗝，怎么占了便宜还骂鬼呢？
　　他就像是天生少根筋，就算被男人按着脑袋亲，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傻乎乎的用舌头舔着红肿的嘴唇，试图让它湿润进而舒服一点。
　　这边热火朝天，外面的玩家们也是另一种程度上的“热火朝天”。
　　他们兵分两路，一拨人带着强力道具围殴老头，限制鬼的行动；另一拨人由莫非带领着回到主卧室，抄他老家。
　　从老头眉心穿过的子弹至今还留在床底，只要他们毁灭这枚子弹，与鬼联系最强烈的东西消失，鬼自然就会随之消散。
　　这种物品往往都是与鬼怪的死因有极大关联，附着强烈怨念，从而保持鬼怪魂体不灭留在人间，但同时也失去了往生的机会——
　　“这些话是我的哥哥，莫问说的，他就是前任通灵者。”
　　莫非此刻向所有人公开了隐藏在他身上的秘密——同时也是游戏设定。
　　“很抱歉瞒着大家，其实我也是踏入这栋别墅才知道这件事。”莫非做出了解释，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因为收到一封来自多年未联系的哥哥的一封信，除了别墅的地址以外什么都没有写。
　　随信附着一张房屋租赁转让合同和几张空白支票——租金已欠半年的那种。
　　莫非拿着这封信，眼中洁白的纸张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扭曲的、张牙舞爪的样子，丝丝缕缕升起的黑色烟雾像是海草缠绕在他的手指上，下一秒，他的眼前依旧是那封平平无奇的信纸。
　　直觉告诉他，失踪多年的哥哥遭遇了一些事，而且是常人避之不及的可怕事件。他对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无感，但是强烈旺盛的好奇心驱使他前往这个地点查看。
　　房东程靖文似乎是个面善的好人，能够容忍他的哥哥欠房租这么久，但当他问起莫问的下落时，房东却摇头叹息，表示无能为力。
　　以上，就是“莫非”进入游戏时读取的角色回忆影像。
　　直到踏进别墅和其他玩家见面，莫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漂浮在门前的、长相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男性鬼魂。
　　莫问，“他”的哥哥，死在了这栋别墅。
　　不过对于玩家而言，莫问的存在就是一个负责提供信息和适当帮助的npc。
　　兄弟二人见面的刹那，莫问“进入”了这具身躯，然后就隐藏在黑暗的一隅没了动静。莫非不时能够共享他的记忆，进而得到一些别墅的相关情报。
　　玩家们炯炯有神：“莫问现在醒着吗？”
　　莫非摇头：“他不是一直都在。”
　　这些内容，莫非没有瞒着何莉，除了她那个昏迷的丈夫和还在睡觉的孩子，她是唯一一个清醒的。
　　也不得不逐渐接受，这个世界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唯物。
　　而她可怜的丈夫，甚至比她更早一步遭受了世界观的冲击。
　　“大师……大师！求求您，救救我们！您的实力我们有目共睹，求求您把那些鬼都消灭吧！我真的受不了和它们共处一室了……”
　　她回想起午夜梦回，枕边人不知何时变成了那个大张着嘴死相惊悚的老头；电视的欢笑声中，夹杂着不合时宜的钢琴曲；地下室明灭闪烁的黄色灯光，以及搬不走也打不开的、鲜血一样艳丽的红箱子……
　　丈夫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着，是她太过敏感，他们没有余力搬出去，顶多请一位通灵者来看一看，她在此之前甚至怀疑这个所谓的邻居就是来骗钱的，对他不屑一顾。
　　谁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莫非并不计较女主人前后态度的微妙变化，这是剧情的一部分，他作为玩家，只希望能够按照剧情顺序，杀死别墅里的恶鬼，最后攻略鬼王。至于这一家三口的命运……他们的死活早已被剧本安排好。
　　“别哭了，罗太太，大师肯定会帮咱们的。”
　　“罗太太，请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伤害我哥的恶鬼。消灭这些徘徊世间的不祥之物，本就是我的职责。”
　　被泪水蒙了眼的何莉没有看到，轻声细语安慰她的人，眸光是无慈悲的冷酷冰寒。
　　刘晓玉帮着去把睡在儿童房的罗东强抱过来，王东明盘点着屋子里的人，忽然问道：“房东去哪里了？”
　　众人这才发现，房东程靖文不知何时与他们走散了。
　　“他应该还在别墅里吧？”
　　“可是从刚才我们杀死鬼怪就一直没看见他。”
　　“会不会已经被……”
　　“要不咱们去找找看。”
　　莫非皱眉思索，脑海中有什么似乎将要浮现。
　　“噢，你们都在这里，没事吧？”
　　方才被众人议论纷纷的程靖文不经意间出现在走廊，看上去衣衫整洁，不像是遭受过鬼怪追击的狼狈模样。
　　像是猜到大家的疑虑，程靖文解释道：“我有些胆小，躲回自己的卧室了。”
　　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就算他长得人高马大、肌肉分明，却似乎性格方面“胆小如鼠”，众人也没有过分苛责。
　　尤其是女性玩家，在场的无不是经历了几十场恐怖逃生游戏的老手，对于程靖文这样也不过是心生一些怜爱和保护欲。
　　男性玩家则是以一种“原来他也不过如此”的心态，算是对比自己好看的同性产生一点微不足道的敌意，以及化解之后的些许轻蔑。
　　莫非凭借着体内莫问的记忆，刚刚剥开的一丝云雾，马上又被层层黑雾包裹的严严实实。
　　而他本人，正如看过的那封信似的。
　　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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