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长命百岁

作者:莓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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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四方车厢,烛火幽微。
      琼琚奉命点起连枝铜灯,置于小几前故意往那人面上晃了一晃。

      姚楹立时拍了下琼琚的手。
      那人恍若无觉,撑在膝弯的手背冻得发白,肉眼可见的颤抖。

      她已经取下遮面的白色帷帽,露出一张清秀动人的干净小脸。
      可是因为惊惧太过,不见原先美貌,反而透出一种行将就木的灰败之气。

      姚楹转头拿过方才从府中带出来的手炉,煨到那女子怀中,温和开口:“姑娘,我让琼琚去打一盏热茶,你先抱着这个,暖暖身子。”

      琼琚听了姚楹的话,很是不放心,不愿意离去。
      那女子也知这样她贸然拦截已属冒失,手心贴到那暖热的手炉上,终于给拉回了一丝理智。

      “郡主恕罪。”

      她在外头站了许久,整个人冻得厉害,面无血色,苍白如纸。
      不过是递手炉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却叫她一时红了眼眶,她飞速低下头,极力忍了又忍。

      “郡主,我姓魏,单名一个姮。”

      魏姮?
      姚楹素来在京中贵女圈中走动,却并未听过这号人。

      魏姮微微喘了一口气,怯怯地仰头,终于借着摇曳烛火,看清了这位琅窈郡主的容色。
      她直直地望进姚楹双眸,她面对自己,没有恶意的打量,也没有显眼的玩味,只有恍若月光流淌的温柔底色。

      魏姮看得呆了呆。

      “呀......”
      一旁的琼琚忽然极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姚楹恍若无觉,示意琼琚回避,琼琚刚抬帘,却听魏姮仍是有些气虚的声音:“郡主,无需费心,我说完话便走。”

      她这么一说,琼琚也不好再走,有些为难地瞧了眼姚楹。
      姚楹牵着她的手拉回自己身边,单手支颐,透着烛火看对首的姑娘。

      诚然,这位魏姑娘生得不错,但是仔细咂摸,却从她面上,品出一二分与她模样相悖的气质。

      姚楹移开目光,素手拢过烛火,淡声道:“魏姑娘,可与郑贵妃有关?”

      她开门见山,反倒让魏姮打了一整夜的腹稿无踪无影。

      魏姮扯了扯僵硬唇角,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郡主果然聪慧......我确实是郑贵妃的侄女。”

      琼琚皱紧眉头,这起子再看魏姮,多了一些审视的意味。
      这就是那位与她家姑娘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

      姚楹微微颔首,见她眉眼疲乏深重,两人对视一息,魏姮却像是被刺了目似的,惶急惶忙地转开视线。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一面是骨肉亲情,一面是自己未知人生,魏姮进退两难,微红的眼眶簌簌断下泪来。
      她这一落泪,又叫琼琚溢出声惊诧来。

      琼琚眉心越蹙越紧,巴巴一掌大的烛火,隔开两面极为相似的容颜。

      魏姮绞着手中帕子,终于理顺了气儿,抽噎着声说:“郡主,我家道中落,若非郑贵妃施以援手,我只怕死于流寇之中......所谓再造之恩如同父母,可我实在无法......无法......”

      她像是终于积攒出勇气,直面姚楹,微微上翘的凤眸划开晶莹水光。

      “我无法进宫......我不想当贵妃手中用于博弈的棋子......我更不想插足郡主与太子......”

      她小兽般呜咽一声,挤出破碎哭腔,而后双膝重重跪地,带着一股舍生的决绝。

      “求郡主救我!”

      姚楹欲伸手扶她,她却执意不起,魏姮好歹也是世家子女,却甘愿跪她一个小小郡主,可见实在是逼得走投无路。

      她心中微叹,亲自托了魏姮手腕,稍一用力,将瘦不禁风的魏姮带起来。

      “魏姑娘所求之事,我明白了。你容我回去想想。”

      魏姮知道眼前这位琅窈郡主最是心软之人,悬于心尖的重担终于堪堪落下,魏姮登时又红了圈儿眼眶,泪涟不止。

      “郡主若是不嫌弃我身份低微,可唤我蘅芜。”

      魏姮借着鎏金小熏炉隐隐折光的镜面,心中唾弃这张东施效颦的脸面。

      她闭了闭眼,细喘一阵:“蘅芜是我的小字,魏姮是后来郑贵妃替我改的名儿。”

      辞别魏姮后,琼琚一步三凑近了姚楹身侧,她被方才那番剖白震惊的无以复加,但是更令她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那位魏姮姑娘,同姚楹真真是有三分像。

      琼琚摸了摸自己嘴唇,讷讷道:“姑娘,我真是要见了鬼了。那魏姑娘,就这么自下而上地看过来时,怎地瞧起来同姑娘楞个像?”

      姚楹淡淡嗤笑,葱白指尖扶了扶团扇,扇去厢内闷热。

      “你觉得她像我?”

      琼琚细细回想魏姮模样,又摇摇头:“只是某些角度像罢了。就说姑娘,是不轻易拿那态度看人。”

      姚楹生来尊贵,既是国相千金,又是钦定太子妃,她这一生,鲜少做小伏低。

      而魏姮,却被有心人调教出另一番模样。
      想见她服软,想让她臣服,想让她泪盈于睫,我见犹怜。

      琅窈郡主不可,魏姮却行。

      姚楹整整衣裙,吩咐车夫回府。

      琼琚觑她神色,见姚楹一派澹定,心内不禁敲起小鼓来:“姑娘,你真要帮那魏姑娘?”

      姚楹含笑不语,捻香弄烟,烘着炉里暖热清冽的佛手檀。

      “什么魏姑娘,我是认不得的。”姚楹合该紫砂泥盖,半靠着织锦软枕,闭目小憩道:“不过......蘅芜,我倒是有些记得这个名字。”

      几月前的菩镜寺,姚楹曾无意听了一耳秘闻,那如泣如诉的女子,可不就是蘅芜?

      琼琚诧异道:“姑娘竟然识得魏姑娘?”
      “不算。”姚楹摇扇的手一顿,旋即扫开一道佛手檀香,浅笑盈盈,“我来考考你,你可知‘姮’字之意?”

      琼琚念过几本书,日常勉强识字不算为难,可要考一考她说文解字,却叫小姑娘一个头两个大了。

      “姑娘,我的好姑娘,您可饶了我吧。”

      姚楹失笑,支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语气玩味:“《淮南子》称,‘姮娥窃之,奔月宫’,是以姮字,又借指月亮。”

      琼琚蓦然睁大眼,真有些被唬住了的意思:“姑娘小字净月,她便借指月亮?郑贵妃也太吓人了,弄得我寒毛林立。”

      琼琚双手捧脸,细声细气地说:“我瞧上京城才是龙潭虎穴,唉,这才回来,姑娘便要劳心费神应付这么多事情,居然让我有些想念渭州了。”

      小姑娘心思浅,姚楹微微一笑,未置一语。

      一夜折腾,好不容易回到相府,姚相父母皆已睡下。
      此刻庭院悄静,寒风拂面,却扰了身后枝桠挂落的粉白花骨朵儿。

      姚楹才拨下发间珠钗,正欲卸去残妆,不妨窗外漏出两声熟悉的猫叫。
      她迟疑地放下手中梳篾,怔了怔神,那猫叫忽然急促了些。

      姚楹听觉好笑,打发了琼琚和屋内几个小丫头,径直起身,推开云窗。

      好端端一位太子殿下,总是放着大门不走,偏要剑走偏锋,从女儿闺阁的屋顶而落。

      “净月!”

      薛劭身上隐约带着迷离酒气,姚楹拣起坠着香珠玉穗的团扇,毫不留情地朝他面上扇去,故意嗔怪道:“我瞧是哪只醉猫?颠三倒四地踩着我的琉璃瓦,也不怕一时失足,摔了我那上好的瓦片。”

      两人隔着一面洞开小轩窗,抽条拔枝的杜英细骨伶仃地摇晃,薛劭嫌花儿碍眼,抬手竟折了。

      姚楹一双含情美目斜乜着他,愈发口齿伶俐地埋汰起来:“怎的上了我的屋,又折了我的花?一会儿是不是还要怪罪于我了?”

      薛劭稀罕她这幅吃醋模样,心内又觉稀奇又觉心疼,将那白生生的杜英别在她乌黑云鬓,显得美人桃腮粉面,薄雪映霞。

      他这动作多少有些僭越,因着席间被灌饮了不少酒,眸光有些发散,不着调地靠着窗台,倒有一二分轻浮孟浪。

      “我今日高兴。”薛劭微凉手指蹭过她耳垂,眼下姚楹刚卸了妆,珠钗耳珰也一并拆下,更显素净出尘。

      姚楹只觉得他小孩儿气性,遂依着他问:“你高兴?我今日赶回上京城,连口热茶尚吃不得,折腾到如今方才得歇息。殿下倒好,花香浮影里浪醉着,若哪儿不慎捱了胭脂,你可不怕我闹?”

      薛劭捉了她的手,诚虔地放在唇边,细细慢慢地呵着暖气。

      “我近来公务缠身,好不容易处理干净,偏又叫那尚书老儿请我吃酒,我推迟不过,只得饮了几杯。”言罢,薛劭顿了顿,眸底凝了深重情意,眼尾飞着一点儿独属于少年人意气飞扬的笑,将姚楹整个纳入心里。

      “后来喝开了,不知谁先起头闹了句‘好事将近’,又纷纷贺起我来。”

      薛劭醉眼朦胧,傻傻地笑了笑:“他们贺我与你,我心里头高兴。”

      姚楹没料到薛劭是因为这事儿才多饮了酒,当即也不继续拿乔,而是反手轻捏了下薛劭颊边,笑说:“我还纳罕因着什么呢?原是来我这儿讨醒酒茶喝了。”

      薛劭握住她的手不让动弹,温吞缓慢地说道:“不劳烦净月,我来时已经饮过醒酒茶。”

      “哦,醉酒之人向来不认自己醉酒,是不是?”
      “我醉了也高兴。”

      姚楹捏了捏他的指尖,不见那细线踪影,心中悬挂的猜忌并未落下,只手掌合拢,与薛劭十指紧扣。

      “你是该高兴。”

      薛劭听出她语气微酸,适逢冷风吹面,扰得清醒过来。

      “好净月,我又怎么惹你不快了?”

      若非是被绊住了脚,今夜闻知姚楹进宫的那刻,薛劭就该跟着入宫去了。
      姚楹眼风娇娇,剜他一眼,登时叫他骨子都酥了。

      “你说呢?”姚楹只用眼尾瞥他,小狐狸藏起了揶揄似的,唇角绽开拿腔作势的笑:“我今夜入宫,没见着皇后娘娘,却见着了郑贵妃,你猜她同我说什么?她说她有一个侄女儿,与我同月同日生,她是那真凤,我是那假凤,这太子妃一位呢,本不该属于我。”

      “反正大师说了,我若嫁给天家,多半是落一个薄命下场,不如让旁的人把这福气给享受了,太子殿下,您说好不好呀?”

      姚楹一番打趣,倒是让薛劭的酒意醒了个十成十,他连忙翻身越过轩窗,一把扣着姚楹腰肢揽入怀中,嵌得严丝合缝。

      “你生气便生气,好好的说这些话剜我心窝子做什么?你是我拜过天地的娘子,什么真凤假凤我全都不要。”

      薛劭软下语气,半张脸埋进姚楹颈窝,好无赖地蹭了蹭。

      “我这辈子就要你,就要姚净月,同你像的不要;与你一日出生的不要;我只要你。只要那个自幼同我一起长大的姚楹,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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