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长命百岁

作者:莓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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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贵妃是个好风雅的人,玉藻宫渠水流觞,灼映桃花,澄澈透亮的汉白玉架起一座半月拱桥,桥下水流温缓,落着粉白花瓣,烘得白雾袅袅,涟漪道道。

      不过郑贵妃素来喜静,是以人声悄熄,蝉鸣偶起。

      虽说姚楹自幼时常进宫,但每来多是未央宫或重华殿,她还从未踏足过玉藻宫。
      若要深究原因,还是因为不愿意攀染皇家错综复杂的关系。

      皇后娘娘向来宽厚,后宫中也多有妃子,但贵妃一位,仅有一人。
      郑贵妃入宫多年,膝下唯有一子,便是如今的淮王殿下。

      薛劭同薛择不睦已久,两人关系势如水火,姚楹既是钦定的太子妃,同这位淮王殿下,自然是无话可说。

      是以郑贵妃为何半路拦她,姚楹暂且压下浅惑念头,望着青绿衫裙的侍女脚步匆匆地进到殿内通道,她搭着琼琚的手,敛了视线,状似无意地随口起话:“贵妃娘娘近来可好?”

      老嬷嬷躬身领路,笑着纳了纳手,答道:“回郡主的话,贵妃无恙。”

      闻言,姚楹徐徐道:“如此便好,我还担心贵妃娘娘漏夜走这一遭,倒叫身子不适。”

      她那双既媚且冷的眼眸微微挑起,错眼不眨地盯着老嬷嬷神色滞顿,凝息片刻,又清凌凌地笑说:“若是叫贵妃娘娘抱恙,那可真是我的一万个不是了。”

      老嬷嬷听出她话里有话,忙赔着笑说:“郡主这话言重,郡主身份尊贵,又是未来的太子妃,哪能叫人贪了嘴去说郡主不是,就是给千条命,那也不够胆儿的呀!”

      姚楹是出了名的好性子,但她不敢不敬姚楹,一溜儿地拍着马屁:“早闻郡主精通岐黄之术,一会儿还请郡主为娘娘相看。”

      姚楹不接这份谬赞,款款慢行间气质出尘,她只微微一笑:“嬷嬷这可抬举我了。我不过小打小闹,怎敢同宫中御手相提并论。”

      老嬷嬷不禁多看姚楹一眼。

      她是宫里老人了,自然知道琅窈郡主,也知道未来的太子妃,只是从前没什么机会亲眼见一见,只听传闻是个性情模样都极好的人。

      如今踏实地在自己跟前,她恍惚觉得,姚家上辈子约是积了大德,否则怎么能生出这般神仙似的姑娘;不仅有好样貌,更有好才气,难怪宫里那位殿下,目光见了她,便移不开分给旁人。

      太子殿下不辞万里追到渭州,足见两人之间的牵绊并非是幼时情谊。

      “郡主无需自谦,若非郡主舍已为人,想来渭州难逃疮痍——郡主,娘娘已在涧雪亭候着。”

      老嬷嬷送到朱褐槛阶前,不再继续向前,欠身比手道:“郡主请。”

      姚楹抬高步子,跨过门槛,裙摆逶迤一阵玉色雪光。
      琼琚识礼数,叠着双手而站,目送姚楹纤瘦身影。

      见人远了些,老嬷嬷转头对琼琚说道:“琼琚姑娘,夜间风凉,若不嫌弃,老奴我准备了些茶饼子,姑娘可品尝一番。”

      琼琚推诿不过,只得应了。

      初入涧雪亭,便觉与外殿大有不同。
      姚楹早闻郑贵妃是个礼佛之人,这涧雪亭的铺陈华饰,无一不与佛教有关。

      她目光轻顿,淡漠地掠过一尊莲台供着的半人高佛像,佛像周身镀金,耀光四射。
      面容不见普度众生的悲悯,反而是充满一股狎昵之意。

      姚楹很轻地蹙着眉尖,只觉得这儿处处都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行至云梨琴桌,姚楹刚要行礼,手腕却被郑贵妃轻飘飘地抬住。

      “往后便是一家人,郡主不必见礼。”

      姚楹启唇淡笑:“是我叨扰娘娘。”

      邀座后,郑贵妃掀目瞧她。
      清丽脱俗,媚而不娇,虽着锦绣堆簇,却如云如月,恍若谪仙。

      经年之前,郑贵妃曾经见过姚夫人,自是雍容华贵,而她的女儿,更胜一筹。

      郑贵妃眸色渐深,唇边含了一脉笑,掩去神情打量:“本宫记得,你的小字,可是唤作‘净月’?”

      姚楹姿态不卑不亢,依言而答:“蒙娘娘眷顾,臣女小字确是净月。”

      郑贵妃轻笑道:“倒有些镜中花、水中月的意思。”

      亭中无侍女伺候,郑贵妃自顾自地斟茶,羽袖上卷,露出腕上的小叶紫檀。

      姚楹目光轻轻怔住。
      方才无意落了一眼,却在那小叶紫檀之下,瞧见了道道交错的伤痕。

      “我这儿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唯有这盏茶勉强算可。近来雨水天气较多,饮一杯秋针毫,可以祛祛体内湿气。”

      未等姚楹道谢,郑贵妃单指推了一盏白玉瓷杯到她面前,温和笑道:“净月,我听说你是十月十八的出生?”

      姚楹抹去心间微诧,点头道:“这等小事竟让娘娘上心了——我确实是十月十八乙亥时出生。”

      她微仰着面,亭外沏下的凄迷月光铺叠于少女娇靥,将她眉眼描绘得愈加惊艳。

      郑贵妃久居深宫,见了半大辈子烈火烹油的富贵,莫说薛劭,就是她那唯一的儿子薛择,也是锦绣膏粱中长大的人。

      乍见姚楹气质,恍然错觉,她不该在这缭乱深宫中度完一生,而该化雪化风,不为尘世所累。
      郑贵妃一时意动,溢出叹息。

      “本宫有一侄女儿,说来也巧,她与你同是十月十八出生,只不过比你晚了些时辰,她是辰时出生。”

      前言铺垫累赘,这句话才是郑贵妃今夜目的。
      姚楹不动那茶,指尖凝了檐下风灯缱绻的光,她反手扣住,仍叫那调皮的绯光逃了出来。

      “那可巧。”姚楹笑道:“若是有机会,我定要见见贵妃娘娘的侄女。”

      郑贵妃满含深意地晲她一眼,唇边笑容如影随形:“会有机会的。”

      姚楹甫出生,就被一云游高人断言“携凤而生”。
      彼时相府虽然显贵,但姚相夫妇皆时疼爱子女之人,绝没有动过用子女换前程的念头。

      是以两人都不当回事,该如何教导姚楹,便如何教导,若非后来进宫陪伴嘉平公主念书,又得了陛下和皇后的青睐,姚楹也该如寻常女子,定亲嫁人,而不是圣上金口玉言,将她推上太子妃的位置。

      换言之,陛下之所以要薛姚两家联姻,最主要的,还是姚楹身上承了一句虚无缥缈的“凤命”。

      郑贵妃这一席话,却是明晃晃地挑明儿,你姚楹或许真有凤命不假,但我侄女也有。
      未来太子妃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姚楹揣度片刻,犹是想笑。
      原以为郑贵妃是个明事理的人,不曾想,竟然也糊涂至此。

      郑贵妃绝口不提薛劭,也不提渭州,只闲闲与姚楹说了些不相干的话。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郑贵妃眉心拢上倦意,她疲惫地闭了闭眼,长睫疏颤,手指揉上额角。

      咳意无法压制,深深浅浅地漫出,响彻四下静谧。
      姚楹搁下杯盏,淡言劝说:“娘娘身子不适,还请早些歇息,臣女不便叨扰。”

      郑贵妃咳得连起身力气都被抽空,她勉力抬手,面色痛苦。

      “臣女告退。”

      姚楹起身告退,曳地裙摆绽光灿灿,郑贵妃被那流光眯了眼,忽又道:“净月啊......”

      语气千回百转,似有话交代。
      姚楹询声面她,半晌,却见郑贵妃再无动静。

      谁知她要走,郑贵妃又说话了。
      她深深垂眸,轻慢捻着腕间的小叶紫檀,音色破碎。

      “净月......你是个拿云捉月的人,岂能不知怀璧其罪?”
      姚楹笑了笑,只道:“若是如此,合该不要怀璧。”

      踱出玉色长廊,姚楹最后望了眼涧雪亭供奉的佛像。

      心不诚,神佛如何庇佑。
      可若心诚,却许恶鬼之愿,神佛又该如何自处?

      熏着白雾的冷意兜向姚楹,一线月色压得晦涩不明,琼琚急忙迎上来,却见她神情冰冷。

      琼琚心下一惊,转头四顾,那老嬷嬷还在身后跟着,她也不好询问,只得压下心中焦躁,一直到上了相府的马车,琼琚才忙托着姚楹的手,急得脑门渗出细汗:“姑娘,郑贵妃同你说了什么?”

      姚楹想起谈话间一闪而过的伤痕,还有那尊总萦绕不去的佛像。
      她叩着指,敲出轻重有致的节奏,沉吟一息,曼声道:“左右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

      琼琚甚少在姚楹面上见过肃容,哪肯依她敷衍,又说:“姑娘,郑贵妃同皇后不睦已是阖宫皆知的事情,再说咱们姚府同郑氏并无往来,我听闻贵妃是个乐施好善的人,怎的这样的性子还会做出半路劫了姑娘这事儿?”

      她一番快言快语,有理有据,差点逗笑姚楹。

      “阿弥陀佛,我真是怕极了你这张嘴。”

      琼琚努努嘴,老大不高兴,闹得姚楹没办法,只得挑了三两句较为重要的说与她听。

      “这、这郑贵妃——”琼琚听完,一时恍惚,话到嘴边又挨个儿给吞了回去,难掩震惊地说道:“也忒不讲理了吧......难道说同一日与姑娘出生的人,都要送入宫,给太子殿下不成?”

      姚楹执着玉硝骨扇,朝她扇去香风,笑得眼尾弯弯:“那又如何?左右薛劭是太子,总不能只守着一个太子妃吧?”

      “姑娘!”琼琚登时垮下眉尖,一边揉捏着姚楹略有些冰凉的手指,一边低声嘀咕:“你说玩笑话便罢了,怎么还把玩笑往自己身上开呢?”

      姚楹手腕一转,扇面蒙着小半张脸,衬得那双眼愈亮愈灵。

      “那你说说,我是为了谁?”

      琼琚心间的气焰冒了个一干二净,她愁眉苦脸地靠过来,轻着声说:“管他郑贵妃‘反’贵妃,太子殿下一颗心都系在姑娘身上,我是不怕的。就是不知郑贵妃今夜是‘一时兴起’,还是‘筹谋已久’。”

      姚楹指尖衔了琼琚腰间软肉,稍稍用力,拧得她叫苦不迭地求饶:“让我说说,你把我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琼琚给藏哪儿去了?”

      两人在马车中闹作一团,宫道悬挂的纱灯摇下一地薄光,在那光中,赫然斜支着一道纤瘦身影。

      那人头戴白色帷帽,辨不清灯影下的面容。
      她见了马车,以身抵挡,逼得车夫连拽缰绳,皱眉望向来人:“你是何人?”

      姚楹听见动静,翘指掀帘,那人捉见她的动作,拎起裙摆朝她飞快奔来。

      “琅窈郡主!”

      双膝重重跪地,左右手交叠,竟是直直地对姚楹行了跪拜大礼。

      “求您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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